第181章 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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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輕輕歎了口氣,他都這樣了,明天還去什麽燕城?
    “你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了。”我說。
    “我睡一覺就好。”他閉著眼睛,呼吸微微發沉。
    “為什麽不處理傷口?這樣很過癮嗎?”我拿出醫用酒精和棉花,也不顧他疼不疼,就開始給他清理。
    有小部分流了膿,看上去有點嚴重。
    “你一定比我更疼。”他抬手想要摸我的臉,我別過去,不讓他碰到。
    他也沒勉強,手又搭在床沿。
    “我好好的,疼什麽?”我故意裝作聽不明白。
    “嗯,我知道。”他也答非所問。
    我索性不再言語,安安靜靜為他處理傷口。
    一定很疼,可他卻連牙都沒咬一下。
    上藥的時候,我還是盡量小心翼翼,盡管有點不情願,可終究有些心情是無法逃避的。
    他倒是乖,任由我擺弄,老老實實地或趴或躺,呼吸勻稱,因為吃了退燒藥,身上的溫度也降了下去。
    我看著完工的“成品”,把藥膏輕輕放在床頭,起身想走。
    可本以為已經睡著的他卻在我毫無防備之下伸手將我拽回床上,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落在他懷裏。
    胸前剛上好的藥全都沾在了我的衣服上……
    “楚晴川你!”我氣得大聲譴責。
    他卻把我摟得更緊,沉聲道:“你又要跑。”
    “我沒跑,謝謝。我要回家。”我被他的歪理折服。
    “留下來。”他現在很會命令人。
    “我不。”我痛快拒絕。
    “我把你父親的經曆講給你聽。”他話一出口,我錯愕地望向他,可他並沒看我,依舊闔眼。
    於是我乖乖脫掉鞋子,他感覺到我的屈服,便鬆開禁錮我的手,我盤腿坐在床上。
    他好像不滿意我的坐姿,又將我一把拽倒。
    我喘了口粗氣,問他是不是能切入正題了?
    “不行,我今晚不舒服。”他回答。
    我氣得蜷起膝蓋頂他要害,但他一個大掌就攥住了我的小腿。
    “你怕是來大姨夫了吧?”我沒占到便宜,隻能吐槽他。
    “大姨夫肯定是和大姨媽在一起。”他不要臉地說。
    “你不說正事兒我走了!”我懶得繼續和他掰扯。
    “明早告訴你,我現在不清醒。”他又給我打太極。
    “楚晴川你……”我正要罵他說話不算數,剛說半句就被人半路截胡。
    男人鋒利帶著韌性的唇壓上來,他按著我的脖頸,不允許我逃離。
    “我不騙你。什麽也不做。”他一番掠奪後,又輕柔地裹覆。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我承認自己太敏感,被他吻得神魂顛倒,連音調都降了度數。
    “嗬嗬,這次是真的。上次……有特殊原因。”他輕笑一聲。
    我被他圈在懷裏,感受著他的溫度和心跳,這一天的疲憊感襲來,眼皮竟也漸漸發沉。
    我好像無意識地睡了過去,又一個激靈忽然驚醒,在我驚醒的一瞬間,楚晴川的大臂迅速摟緊了我。
    “怎麽了?”他睜著眼睛,瞳孔有銀色光芒。
    屋子裏沒開燈,隻有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灑落清輝。
    “我,我好像看到劉姍了。”我剛才大概是做夢了,劉姍的容貌從我眼前一晃而過,所以才會驚醒,但我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楚晴川吻過我的額頭,沉吟片刻後說:“她死了。”
    “我知道。”我低聲道。
    “康巴逃亡途中,我們也一起被帶走上船,多國聯合行動時,越軍有叛徒出現。因為指令傳遞錯誤導致船毀人亡,我在撞擊中失憶,劉姍在後來被軍方打撈到屍體。”楚晴川緩緩地陳述。
    “她當初要跟你一起走,也是因為喜歡你吧。”我悶聲道,覺得劉姍的死有些不值得。
    明知道她對於楚晴川而言隻是一個交易品,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往他身上撲,這才是真正的飛蛾撲火吧。
    “她喜歡我,和我有什麽關係?”楚晴川的回答近乎冷血。
    他這樣的語氣,讓我拿不準劉姍是不是在他麵前做了什麽讓他不高興的事。
    見我沉默後,他反而柔和下來,將我再度往懷裏揉了揉,說:“人的命運的確是掌握在自己手裏,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她當初對你說的那些話,你生氣嗎?”
    “還好吧,人死為大。”我好像已經忘記了劉姍當初對我說過什麽。
    “其實,她應該早就知道你是她姐姐。但你生母具體是什麽時候告訴她的,我不得而知。一年前她曾向我坦白,說當初是為了讓你離開我,才在背後做了小動作,對你說了些難聽的話。那時候她見我和嬌然出入風月場,而且又聽別人說了些風言風語,覺得我可能是個危險人物。你為了拿出她被人侮辱的視頻冒了很大風險,她對你很感激。從某方麵來看,你這個妹妹的性子和你有一點像。但她不如你聰明,做事的手段不夠高明。”楚晴川說得簡短,可我卻五味陳雜。
    對於劉姍,我很惋惜,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雖然這樣說,但我想她歸根結底,還是喜歡楚晴川的。
    “夢姐和笑笑,都好吧?”我換了話題。
    “嗯,她們搬去了瑞典,那裏比較安靜,適合休養。”楚晴川回答道。
    “夢姐的病好了?”我又問。
    “沒有複發,恢複地還可以。”他和我淡淡地聊著,就像老友在敘舊。
    我一度覺得恍若隔世,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猶如曆曆在目。
    “夢姐和我生母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呢?”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出這個深埋三年的問題。
    楚晴川微微頷首看著我,向我確認:“不困了嗎?”
    “嗯,不想睡了。”我點頭,看著他的眼睛。
    他深呼一口氣,給我講述了一段糾葛不清的愛情故事。
    我聽後,隻覺得世事難料,自己的這點經曆和委屈,真是算不得什麽。
    他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把我父親的往事也帶了出來。
    他告訴我如果不是這次行動,我的生父可能永遠都擺脫不了“叛變”的罪名,而他也是才弄清楚當年夢姐和我生母之間的誤會。
    從他的敘說中,我仿佛在腦中過了一部黑白的影片。
    我的生父叫戰江,曾經是一名優秀的邊防軍。
    而夢姐全名叫秦夢,因為他們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爺爺和楚晴川的外公是八拜之交,所以兩個人親如兄妹。
    同時,我的外公、還有楚爺爺和他們都有著很深的情誼。
    秦夢和戰江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兩人同齡,而我的生母成慕白比戰江小四歲,在秦夢和戰江的眼裏,成慕白是他們的小妹妹。
    當小孩子們漸漸長大,懵懂的情愫便開始生根發芽。
    但這個過程中,難免有些姻緣發生了牽絆。
    十九歲那年,秦夢和戰江偷偷地私定了終身,在那個年代,這幾乎是一次盛大的冒險。
    第二天,戰江興致勃勃地準備告訴家裏要去秦家提親,還不等開口,就有警衛員來通報秦上將被捕,秦家出事了!
    作為軍旅畫家的秦上將正是楚晴川的外公,曾經創作過許多反應戰爭和偉人的作品,但在那個特殊的時代,他的某幾幅作品被人惡意解讀,成為汙蔑曆史,思想反動的代表,關進了茅屋,被人批鬥打壓。
    與此同時,一直在學習繪畫的秦夢也因此受到牽連,幾乎是一夜之間,秦家頓時從書香門第變成了牛鬼蛇神。
    戰江心急如焚,可是當時他什麽都做不了。
    看到秦夢在台上被人扔臭雞蛋和爛菜葉,他恨不得立刻衝到台上去救人,卻被自己的親信牢牢抓住。
    無可奈何之下,他回家求助父母,但同樣身為上將的父親告訴他:“現在人人自危,我們沒有能力對別人伸出援手。”
    “可她是我的愛人啊!”戰江跪在父親麵前哀求道。
    “混賬!閉嘴!這種時候和秦家扯上關係,你的軍職,你的人生就全毀了!逆子!難道你想讓戰家的人都跟著你受牽連?!”戰父怒斥道。
    “我不管!要去保護她!”戰江執意,起身就向外衝。
    戰家的其他兄弟攔住他,大家自然是不會讓他去自尋死路。
    就在這時,戰父卻一聲怒喝:“讓他走!讓他去!看看組織上會不會成全他們!你想當孤膽英雄,可以。你想清楚,你去是要做什麽,你可以不顧及我們戰家的顏麵和前程,但你若是去了,秦夢隻會被批鬥地更狠!你們還會被冠上奸夫**的帽子,你知道嗎?!
    外人都已經瘋了,你難道也要去做個瘋子?!你繼續瘋下去,受到傷害最深的,還是小夢!”
    戰父的一番話對於戰江宛如醍醐灌頂,他呆立在門口,望向戀人所在的方向,長跪不起。
    當晚,他偷偷讓人帶了封信給秦夢,說會等她,會想辦法救她,一定要撐住。
    秦夢收到了信,非常感動,寫了“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交給傳信的人。
    然而,這封回信卻在路上出了問題,不知怎麽落入外人手裏,並沒有傳到戰江的手中。
    沒有得到戀人消息的戰江借酒消愁,整日萎靡不振,把自己鎖在家裏。
    過了幾天,成慕白和妹妹跟隨父母來到戰家做客,其實也是為了探望戰江,想要化解他的心情。
    戰父覺得同樣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對成慕白也有好感,便安排她和妹妹一起去找戰江玩兒。
    戰江依然是醉酒的狀態,姐妹倆陪了他一會兒之後,成慕白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成思甜便借口離開,留下兩人獨處。
    然而等她回來時,卻看到了見不得人的一幕!
    她的尖叫聲驚醒了衣冠不整的兩個人,戰江瞬間從爛醉狀態清醒過來,也發現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成慕白。
    同時,這尖叫也引來了兩家的父母。
    此情此景中,戰江要想抵賴或者推脫責任肯定是不可能了。
    恰好,當時關於戰江和秦夢的流言蜚語也在傳播,戰父生怕秦家的禍端惹到戰家頭上,便有意撮合戰江和成慕白的婚事,簡直是十萬火急。
    父母之命難違,戰江在脅迫下和成慕白定下婚事。
    就在他們成親的當晚,秦少川因為不堪忍受折磨和精神上的屈辱自盡,其愛人也隨之而去。
    而秦夢被幾個小兵捉到她的把柄,就是那封給戰江的回信,說她是在詛咒大好河山,有叛國之心,資產階級腐朽思想嚴重。
    已經被折磨地精神錯亂的秦夢,在他們的威逼之下,被侵犯了。
    當時的她沒有和父母關在一起,直到第三天,她才被帶去認屍。
    認屍的過程中,她還聽說了自己的戀人與摯友成婚的消息。
    巨大的打擊之下,秦夢成了別人眼裏的瘋子。
    戰江來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認不出這個男人是誰。
    她隻是笑,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故事的結局,最終以戰江的消失結束……
    我問楚晴川:“你是楚爺爺的孩子嗎?”我隱隱地感覺到,夢姐被侵犯的那晚或許才是噩夢的頂峰。
    “不是。”楚晴川一字一頓。
    “你以前並不知道,對嗎?”我問。
    “是的。他們一直瞞著我,說我是楚河的私生子。謊言說了一千遍就成了真,夢姐精神狀態後來一直有問題,她被灌輸地多了,也就信了是楚河讓她懷的孕。”楚晴川揉了揉太陽穴。
    怪不得楚晴川當時那麽恨楚爺爺,原來他也被蒙在鼓裏。
    “這樣看來,楚爺爺是做了件好事?他怎麽敢幫助夢姐呢?”我問。
    楚晴川苦笑一聲:“就在你生父離開後五個月,黑暗散去,許多人被平反,在戰家、成家和楚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外公也得到平反。那時候,夢姐的肚子也顯懷了。沒有人願意承認。”
    就在我覺得楚爺爺是個好人的時候,楚晴川卻又告訴我一個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你以為楚河是好人麽?淩辱夢姐的人裏,有一個就是楚家的人。”
    我深呼一口氣,表情凝重起來,卻不知道該不該發問。
    楚晴川不等我開口,直接說出一個名字,我瞠目結舌。
    “楚念遠。”
    那是楚靖南的二叔,楚爺爺的二兒子。
    我無法相信這瘋狂的過去,楚念遠比楚晴川才大多少歲?
    十六?十七?
    “沒有人性!”我咬牙吐出四個字,卻也隻覺得蒼白無力。
    這個世界上真得沒有無緣無故的善嗎?
    為什麽我的外公,我一直尊崇的外公,他當時也不伸手幫秦家一把呢?
    麵對那樣的混亂,或許每個人都隻想著自保吧。
    怪不得,怪不得我的父親不愛母親,怪不得他也不愛我。
    我居然可以理解他,我居然並不想怪他。
    那麽我的生母,她錯了嗎?
    我一定要見到她,問問她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覺得這其中似乎還有什麽隱情沒有被公開,當事者們之間的誤會或許存在了幾十年,被憋在各自的心裏,沒有機會和盤托出。
    我也理解了夢姐為什麽那樣恨我,她對成慕白的怨念定然很深,很深。
    就算時光,也無法抹去。
    我再看向麵前的男人時,他已經閉上眼睛,麵容沉寂。
    他在給我講述父輩曆史的同時,也展露了他最難堪的過去。
    於我而言,這個神祇一樣的男人,他肯把這些告訴我,是否代表著,他對我的絕對信任,和忠誠?
    “楚晴川,謝謝你。”我低聲道。
    他沒說話,好像睡著了一樣。
    我乖乖地縮進他懷裏,把手掌搭在他的胸腔上,手指撫摸著他胸前的疤痕。
    我不好意思去問他他到底找沒找到他的生父,也不好意思問他他是不是楚念遠的兒子。
    這結果並不重要,他也一定不想知道他的生父是誰。
    薄薄的月華之下,男人堅毅的側臉柔和了許多。
    我舔了下唇,探起脖子,吻了下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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