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那輛開往滿洲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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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開往滿洲的那一趟車編號1749,從南京始發,到濱海休整一天,做物資交換,順便更換駕駛員和一批隨車人員。這輛車一共十二節車廂,其中有五節是物資,一節餐車,兩節貴賓車,兩節日籍人士專用車廂,還有兩節汪偽南京當局的車廂。
育賢學院派了一個研究員將資料帶去東北,軍列上的9號包廂是為學院準備的。研究員提著手提箱推開包廂門時,談競已經放好了自己隨身的行李,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戴著墨鏡聽日本著名歌姬渡邊浜子的唱片。
研究員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走錯了,道聲對不起就趕緊出來,看了眼包廂上的數字,6。
他提著行李箱穿過走廊,去找自己的9號,但找來找去都一無所獲,不得已叫來了列車員,才知道他最早進的那間沒錯,隻是門上的數字鬆動了,9滑下來,就變成了6。
“對不起,”他重新推開門,彬彬有禮地對談競道,“這是我的包廂。”
他說話帶著濃鬱的長崎地方口音,談競將墨鏡從鼻子山拉下來,皺著眉看他,將自己的車票和證件遞了過去,示意他看上麵“6號包廂”的字樣。研究員雙手接過車票看了一眼,那證件是軍統南京站的戰友們精心偽造的,幾乎毫無破綻,因此研究員什麽都沒說,隻是當著談競的麵將掉下來的“6”扶上去:“這裏是9號包廂,6號在前麵。”
談競詫異地從床上坐起來,那研究員身後還跟著一個列車員,略帶歉意地證實了他的話,並向談競鞠躬,對給他帶來的不便深感抱歉。
談競開口,也是一口濃鬱的長崎口音:“沒關係,也是我的失誤,給這位先生帶來了困擾。”
他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拿出來的行李。那個研究員將他的車票證件還給他,聽到他的長崎口音,眼睛立時亮了起來:“先生,您是長崎人嗎?”
談競滿麵笑容地看向他:“是的,您也是長崎人?”
研究員上來同他握手,說:“在這裏碰到故鄉來客真讓人欣慰,自從我來到中國,就再也沒有回過長崎了。”
談競大笑:“而我卻是剛從長崎過來不久,身上還帶著長崎溫泉的味道。”
他說著,從大衣口袋裏摸出煙盒,向那個研究員遞了一支:“長崎人應該對這個牌子的香煙很熟悉吧。”
那是一支長崎本土產的香煙,從來沒與對中國出口過。那研究員既驚且喜地雙手接過,陶醉地嗅著那隻香煙的味道,談競殷勤地掏出火機,為他點燃那支香煙。
“我本來想將這盒煙送給您,接著想到我這次會在中國呆很久,就舍不得了。”談競笑著從煙盒裏又抽出兩支來遞給他,“所以隻能送給您這些,您不會嫌棄吧?”
研究員急忙將那支點燃的香煙小心翼翼地放到桌麵的煙灰缸上,雙手接過談競送給他的兩支,還對他鞠了躬:“謝謝您,先生!”
“希望您能原諒我的過失,”談競也向他鞠躬,將這間包廂的鑰匙交還給他,“但願您沒有被我的失誤打擾旅途的好心情。”
他從研究員的包廂退出來,去到自己的9號包廂。半個小時後,他提著一瓶清酒去敲了6號包廂的門:“先生,我帶了一瓶來自日本國土的清酒,想要一起嚐嚐嗎?”
那個研究員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但還是開門將談競讓了進去。兩人分賓主落座,談競從桌麵上拿了兩個玻璃杯,在每個杯子裏斟上半杯酒,拿起其中一個遞給那研究員:“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長崎的朋友,如果早知道的話,就不會帶這瓶酒,而是選擇長崎的清酒了吧。”
“能在中國喝到純正的日本酒,我也很滿足了呢。”研究員與他碰杯,呷了一口杯子裏的酒。而談競卻禮貌地用手遮著杯子一飲而盡,研究員看到談競的動作,便又舉起杯子,一口氣將酒喝幹了。
談競又為他倒酒,主動道:“我姓中村,中村英夫,是個商人,做紗廠生意。”
研究員雙手捧著杯子,也自我介紹:“啊,中村先生,在下吉田正雄,是個教書匠。”
談競立刻肅然起敬,又同他碰杯:“原來您才是真正的先生,先生,我失敬了。”
“不敢,身無長物,隻能以此糊口。”吉田再次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中村先生身為實業家,才是真正令人尊敬的人物呢,明治時代,正是您這樣的實業家,才使日本國有了今天。”
談競第三次向他杯子裏斟酒:“我是一介商人,隻不過機緣巧合,才為帝國做了一些微小的貢獻,而吉田先生卻是教書育人,為帝國培養精英,我怎麽敢和您相提並論呢?這杯酒我敬吉田先生!”
他說完,仰脖將杯子裏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後將杯底亮給他看,吉田隻得也跟著他將酒喝幹。談競這次沒有再斟酒,而是摸出煙盒,遞給他一支長崎香煙。吉山擺手推辭,將他先前贈送的那兩支摸出來,正要點火,卻被談競阻止。
“先生久不回國,這兩支香煙就請留下,在日後緩解思鄉之情吧。”
他說著,強行將他手裏的香煙塞到吉田手裏,並為他點上了火。
兩人抽著煙談天說地,密閉的包廂內很快煙霧繚繞起來。吉田坐在床上,像是困極了一樣向後倚靠,將一隻胳膊支在身側的被褥枕頭上。他的聲音越來越含糊,談競見狀,主動起身向他告辭:“叨擾先生這麽久,實在不好意思,先生看起來累極了,那麽我就不打擾了。”
吉田強撐著眼皮站起來送他,赧然道:“實在不好意思,昨晚沒有睡好。”
談競一定要請他留步,自己很快從包廂出去。包廂門剛一合上,吉田就向床上倒去,他的頭還沒有挨到枕頭,鼾聲就響了起來。門外的談競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包廂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又拍拍頭回去,敲了敲包廂的門。
“吉田先生,請您見諒,我把酒落在您包廂裏了。”
門裏久無反應,談競等了一會,又敲了一下門,然後左右看了看,用身體擋住門鎖,快速掏出鑰匙打開了包廂。
吉田的手提箱就在桌子下放著,箱子用的是密碼鎖。談競將箱子拎出來,躲到門邊,打開強光手電,照在密碼鎖的一個齒輪上,慢慢撥動齒輪,在轉到數字8的時候,齒輪下方出現一個左偏的小缺口。
他舒了口氣,又開始轉動第二個齒輪。此時吉田的鼾聲忽然停了,談競整個人緊張到了極點,他躲在吉田掛在牆上的大衣後麵,盡力將整個人舒展開,免得大衣鼓起幅度太過異常。吉田整個人迷迷瞪瞪地從床上坐起來,解開身上的襯衫扣子,胡亂將衣服扒下來扔到地上,又倒頭睡了過去。
談競在大衣後麵靜默呆了一會,悄悄從衣服裏掀開一個縫,確認吉田是真的睡死了,才慢慢蹲下身,接著撥動剩下兩個齒輪。
手提箱裏滿滿當當裝的全部是資料,還有多張人體器官的特寫照片。談競從後腰處拿出一疊抬頭印著“日本國駐濱海領事館”字樣的文件,掂了掂兩邊的重量,將文件放進了手提箱裏,又把手提箱推回原處。
吉田還在床上酣睡,談競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針管和一個容量為5ml的小藥瓶,將藥瓶裏的液體抽進針管,全部打進了吉田身體裏,然後將針管和藥瓶通過窗戶扔了出去。吉田的鼾聲在此時發生了變化,談競帶上手套,將自己用過的杯子拿濕巾仔細擦拭,放回桌麵上,又將吉田的杯子和那瓶酒向床榻的方向推進了一些,最後拿出一瓶安定擰開,放到酒的旁邊。
那瓶安定隻勝了一個瓶底,剩下全部被談競倒進酒裏喂吉田喝了下去,那些劑量足以致人死地,但談競不放心,又額外給吉山注射了過量的巴夫龍,保證他會在到達滿洲之前,就死於肌肉麻痹和呼吸衰竭。
談競將包廂裏的一切都收拾好,把包廂鑰匙放進吉田外套口袋裏,離開了9號包廂。
他在軍列到達的下一站從容下車,到廁所裏把證件和車票一起燒掉,然後將自己穿的外套脫下來扔進旱廁,從行李箱中取出一件長衫換上,就地買了火車票,連夜趕回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