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玩命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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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務機關原想搶在領事館之前得到關於談競身份的證詞,這樣在左伯鷹審裘越時,他們就有充足的時間去進行後續運作。但如今裘越卻給了他們一個天大的驚喜——特務機關有人在和延安地下黨合作,不管它是不是真的,領事館都不過放過這個好機會。
野比又聯係不上綿穀晉夫了,或許是他認為審訊這件事情易如反掌,壓根不需要他出馬,因此隻在暗處等待結果。而野比本來以為勝券在握,折騰一宿之後才發現,他根本是無計可施。
裘越的配合和背後的領事館使他逃過皮肉之苦,野比在短時間內對他突擊審訊了很多次,他每次都擺出一副極其配合樣子,可最終還是會將話題繞回特務機關的那位“合作對象”上。
野比已經不指望裘越口中得到領事館的不利消息了,他現在隻希望裘越不要在左伯鷹麵前信口開河。對於裘越這樣的人,單純的言語威脅其實起不到什麽作用,但即便如此,野比在交人時還是對他說,如果他能在左伯鷹麵前隻說該說的話,那麽特務機關或許會對他那條線上的戰友手下留情。
不知是不是野比的祈禱起了作用,就在左伯鷹將人提走的第二天,裘越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警察署的監獄裏,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不會再說出口了。
裘越的死訊讓棲川旬勃然大怒,從特務機關移交出來的時候,他渾身上下寸傷未受,不可能是死於嚴刑拷打,剩下的原因就隻有自殺和他殺兩種,如果前者代表疏忽的話,那麽後者顯然代表著背叛。
棲川旬是一個無法接受背叛的人,尤其是來自身邊人的背叛。她或許已經意識到那份有關綿穀晉夫謀殺嫁禍的證據是一個陷阱,但現在卻不得不幫著幕後黑手將這個陷阱做完。
暴怒的棲川旬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她甚至沒有在左伯鷹前來請罪時對他大加斥責,反而寬慰了兩句。
小野美黛已經完全回到她的秘書崗位上,在她缺席領事館的這段時間,有不少人在盯著她空出來的位子發力,如今她的回歸無疑宣告了這些人的失敗,為此,談競還專門宴請了小野美黛一場,說是“祝賀她得勝歸來”。
在這場酒宴進行的過程中,棲川旬自己出現在了於芳菲所處的醫院。她現在被領事館的人嚴密包圍起來,從主治醫生到病房護工,每一個人都是小野美黛親自挑選的。
於芳菲已經醒過來了,但出於傷口愈合狀況的考慮,她仍然被限製行動。病房裏隻有金賢振一個人陪著她,於芳菲出事後,金賢振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耗費在這裏。
棲川旬推開病房門時,金賢振正在給於芳菲表演削水果皮,以逗她開心,病床一邊的櫃子上擺著幾個削好的梨和水果,有的還雕刻了造型。
兩人都沒有想到棲川旬會來探病,相比起金賢振來說,於芳菲顯得驚訝又驚喜,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被棲川旬按住。
“談競來探望過你嗎?”她在床邊坐下,問出這個問題。
於芳菲臉上毫無表情,漠然回答:“沒有。”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或許我昏睡的時候來過,但在我清醒時,一次都沒有。”
棲川旬將目光投降金賢振:“那麽在她昏睡時,談競來過嗎?”
“一次。”金賢振回答,就是於芳菲出事的那一次,那次之後,再沒來過。
但他告訴棲川旬的是:“不過時常打電話過來詢問病情,約莫是怕來得太勤,會暴露身份。”
金賢振說這些話的時候,於芳菲一直垂著眼睛,像是他們談論的事情、談論的人都與她無關。棲川旬聽完金賢振的回答後轉過臉來,對於芳菲很溫和地笑了一下,然後去握她的手,道:“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要定下來了。”
“男女情愛,隻有變動,談何定下來?”於芳菲的眉眼依舊是冷的,但冷寂中卻透出些許怨懟,“不到人死了,永遠不會定下來。”
棲川旬不是來同她討論情情愛愛的,因此對她這番說詞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隻簡單地敷衍了兩句,便問出了她真正關心的問題。
“關於這次暗殺你的人,你有猜測嗎?”
於芳菲搖搖頭:“想殺我的人很多,我猜不出具體是哪一個。”
“你是在特務機關附近遇刺的,並且是一個人。哪裏不應該是你去往那個地方的必經之地,你為什麽會去那個地方?”
於芳菲終於反應過來,棲川旬不是來探病的,而是來審訊的。
她必然是查到了什麽蛛絲馬跡,而且是頗有份量的蛛絲馬跡,否則以棲川旬的地位,一般的蟊賊根本不會報到她跟前。
於芳菲下意識地看向金賢振。她遇刺後,謝流年順勢將追查幕後凶手的任務交給了他。
棲川旬注意到於芳菲的動作,微笑著看向金賢振:“怎麽,你出現在特務機關附近,是同金科長有關嗎?”
昔年於芳菲還在日本的時候,曾經被訓練她的老師誇讚,是一個有武士品格的中國人,因為她是一個很忠誠的人,願意為她效忠的對象——無論是虛無的一個理想或信念,還是實際的一個組織或個人,甚至一段說詞,隻要是她選擇相信,就會忠貞不渝地維護它們。
“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裏的人要我到遇刺地點去,說有情報要告訴我,”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我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顯然,棲川旬並不是她選擇的人,因此她隱瞞了綿穀晉夫的存在。雖然棲川旬從來沒有在於芳菲身上花費過一絲一毫的心思,但這種明明是自己下屬,卻選擇了敵人來效忠的感覺,依然讓她感覺到了十分窩心的不悅。
“於科長請好好休息吧,”棲川旬從床邊站起來,神情語氣俱都和煦,“我先告辭了。”
她來的莫名其妙,走得也讓人摸不清頭腦。,於芳菲罕見地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但金賢振卻隨之起身,對棲川旬道:“我送您。”
他為棲川旬打開病房門,隨她來到走廊上,壓低聲音:“給我姐姐打電話的人是綿穀晉夫。”
棲川旬挑了一下眉,打量了一下他。
“你姐姐不想告訴我,為什麽?”
“綿穀晉夫許諾過我姐姐,如果幫他辦事,就將她吸收進日本陸軍,”金賢振苦笑了一下,“我姐姐很希望得到這個機會。”
棲川旬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的確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價碼。”
她又看向金賢振,唇角和眼神裏都帶了點笑意:“那麽你呢?沒有心動嗎?”
“這條件若是總領事開出,我必會心動,”金賢振道,“因總領事能做得到。”
棲川旬做得到,言下之意,便是說綿穀晉夫做不到。這樣一來,於芳菲對棲川旬的背叛便被歸結於被重利衝昏頭腦,以至識人不清,還有可挽回的餘地。
棲川旬果然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或許是因為在她心裏,於芳菲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眼下,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綿穀晉夫讓你姐姐辦了什麽能做陸軍通行證的事?”
“他讓我姐姐調查一個人,您身邊的人。”金賢振道,“若是能抓到他的把柄,那您也無法再獨善其身。”
棲川旬眉心一跳,綿穀晉夫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更不會像藤井壽和他的父親一樣偽造證據,如果他懷疑了領事館裏的誰,那麽他一定是真的有嫌疑。
一個名字衝到唇邊,被她努力咽了下去。
金賢振在這時開口,揭曉了謎底:“左伯鷹。”
左伯鷹,本名佐佐木英雄,東京大學曆史係學士,日本國駐濱海領事館下級單位警察署最高長官。
綿穀晉夫懷疑的人是他?
金賢振接著補充:“他的妻子,或許和延安地下黨有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