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竊取密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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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下午毫無音訊,談競強迫自己呆在椅子裏,他現在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等人確定安全後來主動聯係他,如果計劃暴露了,那麽他任何與此有關的行動都會連累到自己。
晚上八點鍾的時候,他家裏的電話響起來,談競幾乎是撲過去拿起聽筒,但電話對麵的卻是左伯鷹,他語氣輕快又愉悅,笑眯眯地問他:“秘書說談君你想要與我共進晚餐,可惜我現在才剛忙完,不知道還有沒有一頓免費晚餐的機會。”
“沒有了,”談競毫不遲疑地拒絕他。左伯鷹沉沉笑起來,談競知道他等待的不是晚餐,而是電話,或是那個打電話的人。
他接著補充:“不過可以有一頓早餐……因為你遲遲沒有回信,所以我吃過飯了。”
“實在不好意思,下午有一個突發事件,就一直在忙那件事。”左伯鷹像模像樣地道歉,“我一定會準時赴約,請將時間和地點告訴我,另外如果方便的話,我想提前知道您要問我什麽事情。”
“於芳菲,”他說,這個借口是早就想好的,“她曾經和綿穀晉夫有秘密往來,現在又被安排到我身邊,我想知道她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左伯鷹像是很驚訝,但他什麽都沒說,隻應了一聲便掛斷電話。
早餐在王老板的生煎鋪裏進行,這是談競有意的安排,可是王老板不在,店裏的夥計說,他到碼頭上收活蝦去了。
“看來過兩天就有蝦仁生煎供應了。”他在引著左伯鷹在店中油膩膩的八仙桌邊坐下,而後者皺著眉,正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袖子被油漬染花。
“你昨天打給我的電話將我嚇了一跳。”左伯鷹先開口,談競是昨天唯一一個將電話播進警察署的外人,他在等一個最終沒有打進來的電話,不可能不懷疑他,“於芳菲怎麽了,讓你這麽……害怕。”
“棲川領事將她放到我身邊,我覺得很不舒服,”談競道,他知道這些對話最終會傳進棲川旬耳朵裏,“於芳菲曾經受製於綿穀晉夫,而棉穀晉夫想要暗算我。”
“為什麽是昨天。”左伯鷹沒有被他牽走思路,他固執地揪著這個時間點不放鬆,簡直要讓談競懷疑他已經鎖定他了。
“我前天才和小野秘書聊過。”談競回答,“她告訴我於芳菲主動求見了總領事……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是一個會很快變換陣營的人。”
夥計端上兩份熱騰騰的生煎,左伯鷹操起筷子,夾起其中一個,卻並不往嘴裏送,隻皺眉道:“你懷疑她是受人指使,假意投靠總領事?”
談競輕輕點了下頭,夥計又送上兩碗紫菜湯,湯裏稠稠的,有雞蛋和蝦米,湯麵上甚至漂浮著一層香油。
但左伯鷹依然不吃東西,那枚生煎夾在他的筷子上,但他就是不往嘴裏送:“昨天我們遇到了一個突發事件。”
談競的神經緊繃起來,他知道第一階段的試探結束了,同時也知道他或許已經永遠無法洗清左伯鷹的懷疑……除非另一個真正的地下黨落網。
“政保局有一位先生去世了,姓錢,”左伯鷹換用日語,他對這場對話嚴陣以待,顯然用母語會更加得心應手,“有一個針對他的暗殺計劃,我們殺掉了其中一個,並且俘虜了兩個,他們自稱是延安的人。”
一個大吃一驚的表情出現在金賢振臉上,談競倒抽一口冷氣,緊張地瞧著左伯鷹,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錢主任,他死了嗎?”
“沒有,”左伯鷹審視著他的表情,“我們得到一個情報,在這場暗殺發生之前,會有人來給我們通風報信,而這個人就是策劃了整個暗殺行動的人。”
談競握著筷子發了幾秒鍾的愣,不確定地重複:“策劃暗殺行動的人會給我們通風報信?”
左伯鷹依然盯著他:“很荒謬,是不是,那個人是我們中間的人,需要用這樣一個小伎倆獲取信任。”
談競又愣了幾秒鍾,隨即像被火燙到一樣丟開筷子,人也從椅子上彈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覺得那個通風報信的人是我?”
“哦,不,不,談君,請你冷靜,”左伯鷹放下生煎,站身安撫他,“你對我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功績也有目共睹,你不需要用這樣拙劣的手段來獲取信任——因為我們賦予你的信任已經足夠多了。”
談競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眉頭緊鎖,一臉深思。左伯鷹將筷子放回他手中,他無意識地握住,片刻後又啪地拍在桌子上:“佐佐木君,請你同我一起去麵見棲川領事,我願意在總領事麵前回答你的質疑,為自己洗清冤屈。”
“沒有這個必要,談君,完全沒有,”左伯鷹不得不向他保證,“我從沒有懷疑你……隻是有點責怪你,你的電話打來的太是時候,或許正好阻擋了那個我們要等待的電話,你知道,我們的敵人很狡猾,一絲一毫地異狀都會讓他們改變主意。”
“你們俘虜了兩個人,”談競道,“他們招供出什麽了嗎?”
“很少的內容,也沒有什麽太大用處,”左伯鷹回答,“他們隻是執行者,執行者不需要知道事情全貌,隻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就行了——他們甚至不知道這是一場表演,隻知道上級要求他們聽到暗號就立即撤退。”
王老板的作風,談競心想,他總是把信息切得很碎,即便是抓到其中兩三環,都未必能拚湊出一個完整的情報。
左伯鷹的司機出現在生煎店門口,對他鞠躬,說抱歉打擾了他們的早餐,但棲川領事正等著麵見左署長。
他離開的時候,屬於他的那份食物一口都沒與動過。談競回想起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袖口時的動作,不禁失笑,真是清高的上等人。
談競的說辭並不能打消左伯鷹對他的懷疑,但好在談競在他麵前沒有前科,他和棲川旬有同樣的習慣,在沒有明顯證據的時候,從來不會隨便將自己心裏想的事情付諸於唇齒之間,免得打草驚蛇,或是殃及無辜。
棲川旬並不在乎昨天的那一場小小意外,因為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左伯鷹敲響她辦公室門的時候,棲川旬正盯著一張紙仔細看,那上麵是一份沒有被翻譯的密電。
“你知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棲川旬將紙張揚起來給他看,同時微微笑了一下,不等他回答便揭露謎底,“重慶,這是興亞院發來的電文。”
左伯鷹大吃一驚:“領事館的機密文件失竊了?”
“不一定是領事館,甚至不一定是濱海,”棲川旬道,“興亞院向數個單位發送了一模一樣的密電,要求接到電報的人對密電中提及的名字提供必要幫助,我們隻是其中的一個接收者。”
“您是說,竊取情報的人未必藏在濱海。”
棲川旬輕輕點了一下頭:“隻有密電原文,沒有結果,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竊取情報的人本身就沒有得到電報的真正內容,另一個則是他們已經翻譯出來了,但我們的人隻得到了這一張原文。”
像重慶和延安一直試圖在日本人身邊安插諜報人員一樣,日本也一直積極地向重慶方麵輸送諜報人員。棲川旬手中的情報正是來自於外務省安插過去的間諜,左伯鷹知道她代號“仙鶴”,卻不知道她具體被安插在什麽位置。
“重慶拿到的是原文還是結果,隻需要看這份密電中提到的人能不能活著回來即可知曉。但在那之前……”她用食指的指甲輕輕敲擊桌麵,“我要確定竊取密電的間諜不在我的領事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