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握著筷子的那隻手不由一頓，抬眼怔怔的看著她。

    其實小時候他對她還算不錯，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跟悅悅一樣，也幫她打過架，為她出過頭，像保護自己的妹妹那樣保護著她。

    可是後來再長大一點兒，他就不是很愛跟女孩子一起玩兒了，哪怕是對自己的妹妹卓悅，他也沒什麽耐心了。

    再後來，他隻愛跟一個女孩子玩兒，那就是程緩緩，滿心滿眼都是她，把周邊的人都給忽略了。

    “我記得中學的時候，我們上語文課，學過一句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當時我想，古人真的好有才華，說得好形象，我至今還記得你家後花園裏的那棵海棠樹上，我曾經爬上去摘過花朵……但是卓然，你一定不記得了……”

    說到這，周小涵自嘲的笑笑：“有些事情對你來說就是一件往事，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值得我永遠銘記的，意義不一樣。即便你對我不像小時候那樣好，我也不怪你，因為愛情原本就是自私和排他的，我都可以理解的……”

    卓然看了她一會兒，才說：“小涵，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可能有點吧”，周小涵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伸手從包裏拿出化妝包：“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你稍等一下”，說完，快步消失在卓然的視線裏。

    卓然看著她的背影，靜靜地出神。

    他又想起了自己母親卓夫人的話：如果注定要失去自己最愛的那一個，那麽就索性去選擇最合適自己的那一個……

    老人說的不無道理，他跟程緩緩，或許真的要永遠成為過去了。

    她說過，她不能為父報仇，可也絕對不跟殺父仇人同床共枕——她是那麽固執而倔強的人，認定了的事兒，輕易就不會轉圜，卓然不應該再奢望。

    有一條人命，永遠橫亙在他們中間，他們真的沒有緣分，無論他怎麽爭取，都沒有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更何況，現在她身邊，已經根本沒有他的位置了。

    過了半天，周小涵才從洗手間回來。

    她又給自己化了個妝，看起來絲毫不顯落魄，依舊是以往那個光彩照人，行為得體的大家閨秀。

    兩人一同坐車離開了火鍋店。

    路上經過花店的時候，周小涵還特意買了一束梔子花，說是卓夫人嫌棄病房裏空氣不新鮮，味道不好，所以買點鮮花，去去味兒。

    她似乎對老人家的喜好格外了解，想事情也想得很周到，讓卓然這個親生兒子都有些自愧不如。

    他想，這世上除了愛情之外，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多半都是有緣由的，就像是他母親卓夫人對周小涵的好，就是因為她的懂事貼心。

    周小涵在花店買了梔子花，還買了柚子，說是柚子果肉可以吃，果皮還能淨化空氣，讓卓夫人很開心，誇她不但孝順，還懂生活。

    傍晚時，卓夫人讓卓然開車把周小涵送回家去。

    這一次，周小涵沒有拒絕，卓然也沒有推脫。

    上車之後，周小涵打了兩個哈欠之後，靠在副駕駛上睡著了。等車子停在周家別墅前的時候，她自己就醒了過來。

    往外看看，是自己的家，便推門下車了，沒有像蘇茜那樣死纏爛打。

    不過走到一半兒的時候，她又回過身來，敲了敲車窗，跟卓然說：“我在國外給伯母定製了一台電動輪椅，估計明天到。你來幫我弄一下吧，好像是需要組裝的。”

    卓然嗯了聲，然後說：“讓你費心了。”

    “沒關係，那我進去了，再見”，說完，拎著包包轉身進了自家別墅。

    送完了她，卓然本來打算去見一個客戶。可是那位客戶臨時打電話過來，說是今晚他老婆生孩子，他不能來了，滿月的時候再請他吃飯。

    生孩子是件喜慶的事兒，卓然跟他們道喜，還承諾要送他們一件禮物。

    掛下電話之後，他便將車子停在外頭，進了一家街邊的母嬰店。

    小孩子的玩具簡直是五花八門，且做得栩栩如生，萌態可掬，讓人看上一眼，心也就仿佛跟著軟了下來。

    還有小孩子的衣服，都那麽漂亮，他左手拿著一件小小的公主裙，右手拿著一件逗趣的兔子外套，默默對比著，忽然發現，他似乎已經默認了那個客戶的老婆會生女兒了。

    其實，他是默認為，自己當年失去的，就是一個女兒。

    當年程緩緩做掉的那個孩子，不知道男女，但是多年以來，卓然幾乎一直默認為會是一個女兒，因為他喜歡女兒。

    他還很年輕，可是在他心裏，卻一直有一座孤墳，他的小公主在裏麵長眠。

    最後，卓然什麽也沒有買，便從母嬰店出來了。

    夜晚，卓然的車在二環裏開著，音響裏放著很熟悉的那首《同桌的你》，腦海裏也不知道怎麽的，老是出現程緩緩以前讀書時的樣子，生氣時的，高興時的……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沒有聽見，腦子裏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直到車身劇烈顛簸了下，疼痛從腿上一點點蔓延上來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程緩緩在秋雅居，正在看著皮特和小白吃東西的時候，被主編一個電話給從家裏薅了出來：“康平街連環車禍，小黃已經到現場，你趕緊過去看看……”

    掛斷電話，程緩緩二話不說，便開車出門了。

    在民生頻道工作了幾個月，早就已經習慣了隨時有大新聞，隨時就準備工作的習慣。

    好在現在她自己有車開，不用在寒風裏等著打車。

    到現場的時候，交警已經把路麵給封死了，小黃扛著攝像機，正在拍照。

    昏黃的路燈下，一大攤血跡，看著觸目驚心。

    雪天路滑，多車相撞，當中的一輛銀灰色賓利車，看起來格外搶眼。

    程緩緩看到車牌號，以及車附近的一灘血水，心裏咯噔一下：“人呢？傷者呢？死者呢？”

    “已經送去就近的醫院裏”，小黃指了指附近：“交警在那邊，你趕緊過去采訪……”

    程緩緩將話筒塞到他手裏，匆忙說了句：“幫幫忙”，然後便上了自己的車，開車往就近的泰康醫院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