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在走廊裏轉了幾圈，等蘇行止買完午餐回來的時候，他才走了過去：“我想找你談談……”

    蘇行止愣了下，然後晃了晃手中的餐盒：“我先把飯給緩緩送過去。”

    說著，先一步進了病房。

    程緩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床上爬起來了，正在床邊站著，留給他一個略顯清瘦的背影。

    “午餐我幫你買回來了”，蘇行止一邊說，一邊給她擺上餐桌，把裏麵的飯菜都拿了出來：“趁熱吃吧……”

    話音未落的時候，他才意識到，程緩緩的肩膀在微微抖動著。

    他楞了一下，隨即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輕聲問：“既然你記得，為什麽要假裝忘了？”

    程緩緩隻是輕輕搖頭，卻一句話都沒說。

    蘇行止又說：“剛剛卓然說，他想找我談一談。”

    程緩緩抿了抿唇，隻輕聲說了四個字：“別戳穿我！”

    蘇行止嗯了聲：“放心吧”，然後便離開了。

    半小時後，醫院後頭的小公園裏。

    卓然將手頭上的煙蒂扔了，用腳踩熄，看著朝他走過來的蘇行止，淡淡的問：“你到底給緩緩灌了什麽迷魂湯？”

    蘇行止攤了攤手，有些無奈：“緩緩又不是三歲小孩，你覺得她是我能哄騙得了的？”

    “那她為什麽會跟你在一起？還對你那麽信任？”

    蘇行止聽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下：“你與其這麽問我，倒不如檢討一下你自己，為什麽緩緩不願意跟你在一起，也不願意再信任你？”

    他見卓然沉默不語，又說：“那個孩子的事兒，我還沒有告訴她。不過我想，她如果得知那個孩子還活著，她會更加恨你！”

    卓然深吸一口氣，半晌才說：“其實那個孩子，能否活過兩歲，到現在還是個未知數。一年前緩緩出車禍，那個孩子，在母體中便遭遇重創，落地後一息尚存……”

    蘇行止楞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被拍到他的照片，你可能到現在還不願意公布那個孩子的身世？”

    “緩緩既然已經知道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不想再讓她遭遇二次打擊。如果寶寶活過兩歲，我會帶著孩子跟她團聚，如果不然——我還是寧願她相信，寶寶已經死在那場車禍裏……”

    卓然神色黯淡，臉上像是籠罩了一層化不開的愁雲：“畢竟，當年的話，說出去就已經收不回來了。”

    “一年前的那場車禍，傷害到的不光是你們的寶寶，還有程緩緩！”

    卓然愣了下：“什麽？”

    之前，他調查過大理市中心醫院裏，程緩緩的病情診斷。因為太長，專業術語太多，所以他也沒有看得太明白。

    他還以為，見到程緩緩，就跟她把話說清楚，然後帶著她回B市，她還那麽年輕，病總是可以治好的。

    但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一年前，程緩緩的車禍，造成嚴重的腦震蕩，腦幹受損，再加上之後沒有做過詳細的複查，所以舊病複發。”

    蘇行止猶豫了下，看著卓然痛苦的神色，便可知道，他此時心中的內疚。

    一年前，如果他能不胡亂猜忌，不被寶寶的事兒迷了雙眼，而是盡一個做老公，或者是做男友的本分，好好照顧緩緩，暗示帶著她過來複查的話，或許緩緩的病情就不至於拖到今天這個地步。

    不過，他停了一會兒，還是繼續說：“前幾天，程緩緩的頭部又受到一次重創。醫生說，那也是她病發的一個誘因。所以她的記憶力減退得很快，過去的很多人和事兒都不記得了。不光是你，就連我，也要靠一些視頻和筆記，她才能想起我來。”

    卓然沉默著，半晌才說：“想必，你已經為她選擇好了治療方案了是不是？”

    “她需要做一個開顱手術，我已經幫她聯係好了醫院……”

    “手術的成功率大麽？”

    卓然問，這也是他唯一關心的問題。需要做這種手術的，絕對不會是小問題。

    他見蘇行止許久不語，又問了遍：“有幾成的成功率？”

    蘇行止被他逼到了牆角，可是偏偏關於程緩緩的事兒，他又沒有說謊的勇氣，沉吟了半晌，還是說了實話：“不到三成……”

    “如果不做呢？後果會怎麽樣？”

    “如果不做，緩緩會漸漸喪失全部記憶，甚至——成為一個植物人，一個癡呆……”

    卓然倒吸了口涼氣，斬釘截鐵的說：“這個手術不能做！”

    “緩緩自己同意做……”

    “是緩緩想要做，還是你想要做？”

    卓然冷笑著看著他：“你讓緩緩用她自己的一條命，去拚那不到三成的勝算？”

    “她還年輕，她還不到三十歲……”

    “蘇行止，你以為你的險惡用心，我不知道麽？”

    卓然嘴角噙著一絲涼薄的笑意：“關於我私生子的傳聞前腳剛鬧出來，後腳你就隨著緩緩來到了大理。你名義上說是出差，可事實上，你真的在出差麽？不，並不是這樣……”

    卓然輕輕搖頭：“你隻是想趁機挖牆腳而已，隻不過你沒有料到，緩緩會在這時候突然發病。你幫她聯係醫院，慫恿著她去做這個手術，不是為了緩緩著想，而是因為你，因為你喜歡的是那個靈動鮮活的緩緩，而不是一個隻會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蘇行止倒吸了口涼氣，不得不說，在查驗人心這一方麵，卓然才是行家裏手，很少有人能比得過！

    的確，他打定了主意，去醫治她，因為他接受不了一個植物人。

    他把她當成一件珍貴的，卻不幸缺了一個角的青花瓷。所以他請來了專業的匠人來修複，寧願冒著她破碎的風險，也要去修複她。

    就是因為，他接受不了她的一點瑕疵。他又舍不得扔，隻想把她緊緊握在手裏，要麽讓她破碎成齏粉，要麽讓她完好如初。

    他太過於追求完美，所以給她留有的餘地太少，給自己留的餘地也太少。

    但是卓然不一樣，他隻要她活著就好了，哪怕她變老了，變醜了，甚至眼不能看，耳不能聽，口不能言……

    隻要她一息尚存，對於他來說，就是愛情的延續，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圓滿！

    卓然很少有這樣篤定的語氣：“這個手術，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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