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寶齋”地處市中心，獨幢三層古樓，外來遊客皆知的必遊之地。來過的遊客即使不是文人墨客，臨走時也會買套文房四寶，不為使用，隻為放在家裏添個雅趣。

    每天客人絡繹不絕的“書寶齋”究竟有多賺錢？肖家眾人無從得知。

    肖雅生來就沒受過錢的委屈，對肖家人也從不吝嗇，每年春節光是給晚輩們發的紅包就是個了不得的數字。

    肖家晚輩對家主肖霽的敬仰是出於對學識淵博的崇拜；對小爺爺肖玉的尊重是羨慕其人生態度的灑脫；而對小姑姑肖雅則是既喜歡又懼怕。

    喜歡，是因為小姑姑為人大方，給紅包給得爽快。懼怕，是因為小姑姑說一不二，但凡決定了的事，沒有任何回旋餘地。

    隻是連小孩子都懂的事情，肖瓊媽卻是不懂，看到一個個站起來義正辭嚴地慫恿肖賢跟自己離婚，立馬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天老爺喲，簡直沒法活了！肖家老老少少的欺負人呀，讓我上哪兒說理去……”

    一向雲淡風輕的小老頭肖玉難得地沉了臉，用他那拿來全當扮老配件的拐棍兒杵了杵地麵。“肖賢，趕緊把你女人帶走，肖家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肖家聚會，你們一家以後都不用來了。”

    肖瓊媽停止了嚎哭，一臉的陰險諷刺。“你算老幾？一個沒兒沒女的老私生子……”

    肖家小爺爺的身世小輩中沒幾個人知道，即使知道也全當爛在肚子裏。肖玉不管世事，更不會拉關係聊天，但卻出奇的受小輩愛戴。肖瓊媽這麽口無遮攔的一炸鍋，全場怒目而視，立刻引起了眾怒。

    “住口！”家主肖霽拍案而起。“肖家家規，不尊老者，輕則麵壁思過，重則逐出家門。肖賢教女無方，治家不嚴，按家規理當重罰。肖賢去留，由家族成員投票決定。”

    家主話落，便有兩位負責家族日常事務的晚輩上前，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將紙筆迅速發放完畢，兩人又取來投票箱，依著順序一一在人前走過，默默收著投票。

    肖瓊媽不甘心，肖賢離了肖家，不說別的損失，首先就得搬離肖家共有產權的房子，那和跟肖賢離婚又有什麽區別？難道老了老了，還要麵臨居無定所？

    外人不知，肖家雖是大門大戶，可細分到各家各戶也有懸殊差距，貧富分別。在肖家別戶十套八套房產的當下，肖賢一家還住在肖家共有產權的老房子裏。一方麵是因肖賢賺的少，一方麵是因肖瓊媽大手大腳，兩方一結合，直到現在也沒攢下什麽錢財。指望肖賢自己買套房子？那得房價回到十年前。

    “家主不公平！她肖雅怎麽說什麽都沒錯，我說句實話就犯了家規？你這是偏袒親妹妹。”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偏袒了。”肖霽從小背在背上長大的妹妹，豈容他人拿來比較說事？

    肖瓊媽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平時吵慣了旗鼓相當的架，這種讓她沒話接的回答，她倒不知要怎麽嗆回去了。

    在場的肖家人投票投得那叫一個爽快，效率高得從收票到唱票再到出結果也就十幾分鍾的事。

    票數出來在小黑板上都不用統計，0票反對，0票棄權，其他都是讚成票。

    至此，肖賢一家的去留已定。

    那一刻，肖賢老淚縱橫，他一遍又一遍地盯著小黑板，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不相信自己竟然這麽遭肖家兄弟子侄的恨，竟然沒有一個希望他留下來。雖然離開肖家他不至於餓死，但是，家是根，家是命，家是血緣親情。他是個老人民教師，他在意這個。唯一羞愧的是，他沒有教育好子女，沒能管理好夫妻關係，以至於今天落到這般田地。

    羞愧啊，羞愧……

    肖瓊媽正要坐地撒潑打滾，隻是這著沒能如願，就被女兒和養子一人架了一隻胳膊生拉硬拽地給拉了出去。

    悲憤感歎，肖瓊知道再鬧下去不僅落不得好，還會更難堪，今天的事情發展得脫離了她的預料。她原本以為低個頭認個錯，說兩句好話就過去了，哪成想會惡化到連父親也被掃地出門。

    養父母再不對，也還是他的養父母，肖曉唯一能做的就是帶養母盡快離開，盡管養母掙紮的同時毫不留情地捶打著他的腦袋，他也還是沒辦法對她不管不顧。

    平生第一次，肖賢的女兒和養子在毫無商量的前提下默契配合著完成了一件事。

    看著老婆被兒女拖走，肖賢一聲歎息，滿臉苦笑。他慢慢起身，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家主跟前，然後慢慢彎下腰身，深深鞠了一躬。這一躬鞠得太久，以至於腳下的地板都被砸到了兩行濁淚。

    “好自為之吧。”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肖霽心裏也不好過，但身為家主，觸犯家規之人，不得不罰。

    “謹記大哥之言。”忽然一瞬，肖賢想通了，他一輩子隱忍也沒見自己過得有多好，現在應該是自我解放的時候了。

    肖賢直起身後，又給肖家的眾人鞠了一躬，然後挺了挺年老微彎的後背，腳步不快不慢地一步步走出肖家老宅的大門。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至此，肖家急會落幕。

    離開肖家老宅時，肖家年長者心中打著回家警告子孫的腹稿；肖家年少者心中慶幸著沒有攤上肖賢夫妻那樣的爹媽；肖家媳婦們心中各自揣著小九九……

    不過九九歸一終抵不過一個現實：隻要人在肖家，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姑奶奶！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