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保大保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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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眉頭一皺,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一群人立馬心虛地低下頭,他冷哼一聲,卻沒有拒絕,接過解藥便往皇上的寢宮走去。這會兒已經不是明哲保身的時候,裏頭那個人首先是他的父親,其次才是皇帝,在知道太醫不敢動手腳的情況下,他再疑神疑鬼就不合適了。
昭明帝躺在床上,看到秦王手上端著藥,意外了一瞬,但很快就想明白了過來,臉色有些難看,“那群太醫,真是該殺。”說著他還瞪了秦王一眼,“你怎麽任由那群人擺布,若是裏麵裝的不是解藥,豈不是陷你於不忠不孝?”
秦王任由他指責,手中動作卻不停,直接把解藥端到昭明帝跟前,“總要有人把解藥給您的,您身上中了毒,多留一刻,對身子的危害就損害一層,兒臣不願意讓您受苦,即便是刀上火海,也得闖一闖。”
昭明帝愣了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水光,但又不自在地別過眼,搶過他手上的藥碗一飲而盡,聲音硬邦邦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日後不許這樣了。”
“是,兒臣領訓。”秦王像是沒有發現昭明帝的不自在一般,轉頭叫太醫進來,並且問著他,“父皇喝了解藥,有沒有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的?”
昭明帝捂著胸口,發現有些悶,臉色一變,立馬就咳出一口黑血來,侍候的宮人齊齊變色,昭明帝看向秦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複雜,好在還未等父子決裂,太醫就及時進來,滿臉的喜色,“恭喜陛下,這是解藥生效了,您吐出來的是毒血,等到您清了體內的毒血,就能徹底解毒了。”
原來是毒血。
包括昭明帝在內的所有人,都長長地鬆了口氣,他拿著碗的手都有些顫抖,直到現在都恢複不過來,在吐血的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或許解藥是假的,或許是廢太子餘孽暗中做了手腳,唯獨不肯相信,是秦王端藥進來時加了東西。
好在秦王沒有讓他失望。
他把藥碗放下,看向一直都鎮定得看不出異常的秦王,歎了口氣,說道,“日後不許再嚇朕了。”
再密切的關係都容不下猜忌,更別說天家父子情原本就脆弱,再多來幾次,怕是連基本的情分也沒有了。
秦王緊緊攥住的拳頭緩緩鬆開,也跟著歎了口氣,“是,兒臣知曉了。”
父子倆正在說話,外邊忽然有宮人來報,叫進來一問,那太監就氣喘籲籲地回著話,“陛下,大皇子妃、大皇子妃她難產了!”
昭明帝不悅地皺了皺眉頭,“大皇子妃難產,自有皇後做主,為何來找朕。”
太監立馬低下頭,“大皇子受傷昏迷,皇後娘娘正在照顧大皇子,根本顧不上大皇子妃,太醫不敢做主,所以才派奴才來請旨,請旨問是保大還是保小。”
“荒唐!”昭明帝氣急了,直接拍著床榻,冷聲道,“既然他們不願要這個孩子,那就保大的!”
那逆子生下的血脈不要也罷,武安侯府世代忠勇,武安侯現在還在外邊戍守邊疆,他送進宮的女兒還是要看好的。
待太監離開了,昭明帝才疲憊地躺回床上,他拍了拍秦王的手,“朕要的孫子,就靠你給朕生了,你王妃的身孕已經有八個月了吧?”
秦王冷峻的麵容瞬間柔和了下來,“是的,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或許是受了大皇子妃的刺激,昭明帝心底生出對孫輩的喜愛和渴望,“朕還未見過你家的小郡主,改日把她帶進宮讓朕看看。”
秦王點頭應了下來。
這一邊父子溫情,承乾宮卻是一片淒風苦雨。
大皇子妃喝了催產藥就腹痛不止,穩婆一看才知道是她身體太瘦弱,根本承受不止催產藥的藥性,想要安然把孩子生下來,怕是要受一番折磨。若是找太醫診看還能好一些,但是她們原本就做賊心虛,對外說法是大皇子妃早產,借機讓大皇子回來,自然不敢讓太醫診斷,到時候落個欺君的下場。於是她們隻是把太醫叫過來,說太子妃生產不順,讓太醫開一些太平藥方,不溫不火地拖著。
再後來,皇後終於帶著大皇子回來了,原本是皆大歡喜的事,結果大皇子重傷昏迷不醒,這兩位主子別說來看大皇子妃了,就連僅有的兩位太醫都被討去一個,隻剩下大皇子妃一個人在裏麵艱難地生產,大半天了連一指都沒開,等熬到晚上,好不容易開了三指,穩婆才發現胎位不對,孩子的腳是向下的,這下就不得了了,連忙去請示皇後,然而皇後正在照顧大皇子,脾氣出奇地恐怖,進去傳話的宮女都被罵了出來,末了連個決定都沒給,穩婆沒辦法,請太醫拿主意,太醫哪敢擔責任,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穩婆和太醫麵麵相覷,在皇家,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保大不保小的,皇家血脈何等尊貴,就這麽說不要就不要了,還真是讓人費解。但皇上的話就是聖旨,他們不敢違抗,穩婆進去就與其他幾位說,“陛下說了,保大的。”
顏舜英承受著一撥又一波的劇痛,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但她也知道自己難產了,隱約聽到穩婆的談話,立馬就驚醒了過來,“不,保孩子,求求你們了,我出事也沒關係,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我孩子。”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宮口竟是又被她打開兩指,穩婆見她實在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大皇子妃,奴婢們盡力幫你,但是若是危急您的性命,奴婢們還是要采取手段的。”
顏舜英不知道穩婆的手段是什麽,但是舍了孩子保大人,顯然不是什麽慈悲的事,隻要想著她的孩子沒有機會看一眼這世界,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把難受,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盡可能地把孩子往外推擠,隻為替孩子博那一線生機。
她幾近脫離,除了出力再也想不到其他,隱隱約約見聽到穩婆的叫喊聲,“大皇子妃,再使勁兒……已經看到孩子的腳了……出來了!腳都出來了,是個小世子……您再用力,對,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孩子……”
穩婆的聲音突然消失,產房裏安靜得可怕,顏舜英茫然地看著她們,沙啞的聲音微弱至極,她惶然的問道,“孩子呢,孩子為什麽不哭?”
穩婆抱著血汙的嬰兒,憐憫地看著她,顏舜英覺得天都要塌下來,身體先大腦一步有了反應,眼淚向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她歇斯底裏,像個瘋婆子一般大喊,“孩子!快把我的孩子給我!”
“大皇子妃,您請節哀,小世子生下來了,是個死胎。”穩婆如此說道。
顏舜英卻覺得她的聲音恍恍惚惚聽得不真切,執拗地伸出手來,重複喊著,“孩子!快把我的孩子給我!這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搶走!”
穩婆們麵麵相覷,終究還是把孩子身上的血汙清除幹淨,遞給了顏舜英,顏舜英以接過孩子,就緊緊地抱住,目光貪婪的在他臉上逡巡,在看到青紫的小臉,和緊緊閉起的雙眼時,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都在哽咽,“嬤嬤,你們快看,小世子多乖啊,他安靜極了,他閉著眼,肯定是累極了,正在睡呢。噓,你們不要吵,讓小世子好好地睡著。”
她輕輕搖著手臂,一邊流淚一邊做出哄孩子狀,看得穩婆們心中不忍,連自詡冷硬心腸的她們,也忍不住紅了眼。但大皇子妃生下死胎的消息要報上去,夭折的孩子也要葬了,不能讓大皇子妃這般自欺欺人下去,於是穩婆便道,“大皇子妃,小世子不是睡著,是夭折了。”
“不可能!你騙我!”顏舜英尖細的聲音像是刀子般在產房內響起,雙眼鼓脹充血,猙獰得恐怖,“今天早上,小世子還在我肚子裏動了,怎麽可能是死胎!你們居心不良,想要搶我的孩子!我告訴你們,做夢!除非我死了,否則誰都搶不走我的孩子!”
早上還好好的孩子,生下的卻是死胎,顯然與那碗催產湯有幹係。催產湯藥性原本就毒辣,大皇子妃身體不好,腹中孩子發育得也不怎麽周全,一碗湯藥下去,意外就發生了。
穩婆們心知肚明,卻不敢明說,生怕大皇子妃發狂喊出來,到時候受牽連的就不是一個兩個了,她們交流個眼神,覺得這事兒還是要稟告給主子做主才好。
待穩婆一個個離開,顏舜英才顫抖著手放在孩子的鼻子下,又摸了摸他的胸口,許久才像是被燙到一般快速離開,臉色是一片漠然和麻木,隻有眼眶的淚水像是無窮盡一般,怎麽止都止不住。
“孩子,我的孩子……”
沒有心跳和氣息的孩子被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她原本麻木的臉上漸漸生出猙獰和仇恨,聲音一字一頓,宛若泣血,“你放心,娘親一定,一定會替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