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開家長會，每次都期待著讓他出現在我的班級裏，告訴大家這是我的爸爸。”傅斯遇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悅耳，可是沈璃卻聽到了失落。

    他似乎沒有想讓她接話，隻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可是每次他都拒絕了，告訴我說部隊有任務，讓管家來參加家長會。於是我就軟磨硬泡，終於有一次他答應了，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努力做到最好，就是希望他能夠驕傲地說一句，這個我兒子！”

    傅斯遇的眼睛看著山下的霓虹燈，漸漸變得渙散和迷茫：“家長會那天我等啊等，就是希望他能夠出現在班門口，可是眼看著同學的家長都來了，他都沒有出現。”

    他的神情變得低落起來：“但是我沒有灰心，我知道他忙，想些或許等他忙完了，就會過來了，他答應過我的，不會反悔的。”

    “可是一直到家長會結束了，大家都走了，隻剩我一個人了，也沒有看到他出現。”傅斯遇苦笑一聲：“那個時候，我整個人都失落的厲害，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答應我的事情卻做不到。”

    沈璃轉頭看著傅斯遇，沉默不語，卻伸出手握住了他微涼的大掌，無聲地安慰著他。

    傅斯遇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疏遠，他忙的沒有時間管我，我漸漸地也不願意再去和他說自己的一切，有什麽事情不願意和他說，遇到困難也不想讓他幫忙解決，我對父親的渴望，依舊很深，可是卻不願意再說出來，再表現出來了。”

    沈璃聽到這裏隻覺得一顆心都被人捏的生疼，她不知道年少的傅斯遇受到了多少傷害，也難以想象那個時候的他無依無靠，獨自把苦難擔起來，會有多大的心理壓力。

    她現在能夠做的，也隻是伸出隔壁緊緊地抱住他，把溫暖傳遞給他罷了。

    “我成年以後，他就不顧我的意願，把我扔進了軍營，可是我當初才多大？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個地方，一點都不願意。”

    傅斯遇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眼神變得深遠：“他就是經常因為部隊的任務顧不上我，管不了家庭，我不想成為他這樣的父親，所以我不願意，我不甘心，所以我怨恨他，不想理睬他。”

    “斯遇……”察覺到傅斯遇情緒的劇烈波動，沈璃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在。”

    傅斯遇淡淡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沒有關係：“後來啊，他就帶我來了這裏。”

    傅斯遇指了指山下的城市：“他指著那一盞盞亮起來的霓虹燈問我看到了什麽。”

    “人間煙火。”沈璃接著說道。

    “沒錯，就是人間煙火！”傅斯遇的精氣神似乎一瞬間就回來了，他的神情變得異常認真：“他說軍人是保家衛國，可是隻有國在，才有家。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隱約明白了軍人的意義，明白了穿上軍裝就要承擔的責任，明白了我以後的使命。”

    沈璃沒有說話，老爺子是一位優秀的軍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的兒子也是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真正成為軍人的第一天，他就告訴我說，以後要過春看池邊柳，東等白頭學的悠閑日子，再也不奔波勞碌了，他說這樣或許就能夠長命百歲了。”

    傅斯遇說到這裏，突然慘然一笑：“可是他終究沒有過上這樣的日子，他退了下來，卻一直為我操心勞累，一直到不久之前還在為我的事情操勞。”

    沈璃緊緊地抱住他：“不怪你，生死有命。”

    兩個人沉默地看著遠處的人間燈火，雖然身處山頂，卻沒有感到絲毫寒意，他們一直等到心情平複下來以後這才下山。

    開車回到醫院以後，傅斯遇和沈璃卻發現老爺子的病房外麵站了一群人，仔細一看，還有不少是認識的人。

    傅斯遇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他覺得渾身冰涼，渾渾噩噩地推開人群站在了病房門口，楞楞地看著上麵“手術中”的鮮紅字跡。

    沈璃的一顆心也提了起來，剛才她已經聽到了護士的談話，說是老爺子突然昏迷了。

    這段時間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愈下，治療的時間越來越長，如果這次手術不成功，那麽……她不敢再想下去，連忙搖搖頭把不好的念頭甩出去，上前一步站在了傅斯遇的身邊，給他無聲的安慰和力量支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在門外的沈璃和傅斯遇焦急不已，等到手術門打開的時候，兩人連忙上前：“醫生，怎麽樣？”

    醫生疲憊地摘下了口罩，歎了口氣：“人是救回來了，可是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病人仍然處於昏迷中，還需要持續觀察。”

    傅斯遇的身子晃了晃，張口想問問老爺子還有多久的壽命，可是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隻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這時，從醫院通道的那頭走來兩位滿頭銀發的老人，他們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身後跟著幾個中年人。在看到傅斯遇以後，老人顫巍巍地喊了一聲：“斯遇……”

    傅斯遇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卻錯愕不已：“外祖母，外祖父，你們怎麽來了？”

    臉上布滿皺紋的老太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們怎麽能不來？你舅舅已經把事情告訴我們了，我們放心不下，就親自過來看看。”

    牙齒都已經脫落了許多的老爺子點點頭：“我怕再不來，就遲了，沒有想到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還要再體會一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

    沈璃聽到兩位老人的話心酸不已，外祖父和外祖母已經八十歲的高齡了，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他們在幾十年前失去了最疼愛的女兒，現在就連女婿都要離開他們了，這樣的情境，又怎麽不讓人悲傷！

    沈璃緊緊的摟著傅斯遇，眼眶也忍不住濕潤，她的斯遇那麽好，好到讓她心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