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足夠讓人放下所有的防備，傅斯遇靠在沈璃的懷裏，心中告訴自己，他就放縱這麽一次，就這麽一次。

    主治醫生在旁召開了會議，傅斯遇緊隨其後進了會議室。

    他坐的位置有一角金燦燦的陽光調皮的撒了進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他卻仿佛沒有任何感知一般，一顆心已經跌落了冰冷刺骨的深淵，後背發涼。

    “林醫生，病人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全身，我們再動手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那位說話的醫生看了傅斯遇一眼。

    忌憚他的身份，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

    傅斯遇低垂了眼睛，低頭不知道看著什麽，仿佛沒有聽到醫生的話一般。

    林醫生看了傅斯遇一眼，對剛剛說話的醫生點了點頭，“先做最基礎的化療處理吧，用藥物暫時控製住他的情況吧。”

    林醫生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最終下了結論，“傅首長，癌症尾期，癌細胞擴散到了全身，我們也束手無策。”

    傅斯遇的心中遠遠沒有他所表現得那麽平靜，他恨不得抓住林醫生的肩膀，像一個在普通不過的病人家屬一般，痛哭流涕。

    可是，他不能！

    他現在是整個傅家的主心骨，他要是崩潰了，整個傅家都將深受打擊。

    他有那麽一瞬間體會到了老爺子當年的感受，隻有不斷變強，才能強撐著一口氣，帶領整個傅家往前走。

    “最長還能活……多久？”

    良久，傅斯遇才張口說到，聲音忍不住顫抖。

    老爺子的身體發現癌症才多久，竟然快要沒了，他要怎麽做，才能將老爺子留下來？哪怕用自己的壽命折換也可以。

    林醫生輕咳一聲，和周圍的其他主治醫生對視了一眼，然後才落下結論，“最長還有一個月可活。”

    傅斯遇緊緊的握拳，手背的青筋暴起都不自知。

    林醫生是國內研究胃癌的專家，在這一方麵他的技術甚至在國際上都有一定的名氣。

    他若說了一個月，便再無其他可能。

    “我知道了。”傅斯遇點了點頭，然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林醫生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便抬腳離去。

    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神仙難救，他隻是看在傅斯遇的麵子上，才在這個時候為老爺子吊著一口氣。

    平常時候，他早就勸家屬放棄救治，接下來就是每日真金白銀如水的流出，病人也將忍受非人的痛苦。

    醫生逐漸離開，整個小會議室再次變得空落落的，安靜的仿佛一根針滴下來都能聽見。

    傅斯遇苦笑，抬頭看向了窗外的太陽。

    太陽暖烘烘的，金黃色的光芒籠罩在他的周身，多麽令人心存希冀的光芒啊，可是卻在今日給了他一個最殘忍的答複。

    一個月太短了，短到他感覺一瞬即逝，老爺子的後半輩子隻剩下了藥物與痛苦。

    子欲養親不在，曾經感覺這句話本身就充滿了矛盾，父母最想要的隻是陪伴，而不是物質上的補償，何來子欲養親不在，可能隻是孩子不願陪伴父母的借口罷了。

    當時有多不屑一顧，現在就有多嘲諷。

    良久，那道陽光逐漸從頭頂散去，傅斯遇緩緩站了起來，打算走出去。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突然一踉蹌，整個人往前傾去，幸好及時拉住了門，才沒有摔下去。

    傅斯遇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嘴角勾起苦澀的笑容，這幾日一直沒日沒夜的陪著老爺子，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有些撐不住了。

    到了病房，透過門前的玻璃窗，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還在，由於角度原因，傅斯遇看不到老爺子此時的表情。

    傅斯遇倚在門邊，整個人的周身籠罩著悲傷絕望的氣息，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告訴老爺子，他隻剩下了一個月的時光。

    醫院的病房隔音並不是很好，傅斯遇依稀聽到了老爺子說了什麽“抱歉……贖罪，不要讓他知道……”這種類似的話。

    傅斯遇皺眉，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恢複平時正常的模樣，才推門走了進去。

    “爸，你在說什麽？”傅斯遇坐到了老爺子的麵前，老爺子的麵色冷靜，“我和你外祖隨便聊聊罷了，他們出來一趟不容易，你將他們送回去吧。”

    傅斯遇沉沉的看著一眼老爺子，知道他是不想告訴自己，隻得上前將兩人老人送回了家，然後馬不停蹄的回到了醫院。

    再回到醫院的時候，沈璃正在為老爺子削蘋果，不知道說到了什麽，惹得老爺子哈哈大笑。

    醫生說了傅仁義的全身都忍受著非常人的痛苦，可是為了讓他們放心，居然一直都忍著痛苦，強顏歡笑。

    傅仁義看到了門口的傅斯遇，笑容戛然而止，對傅斯遇揮了揮手，“來！”

    傅斯遇不假思索的上前，抓住了老爺子的手，他的手已經沒有之前有力，像個再普通的老人不過，手部的肌肉已經鬆弛。

    “我知道，我已經時日無多了吧。”老爺子釋然道。

    他不怕死，幾十年前入伍的時候，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多過的幾十年都是賺的。

    傅斯遇臉色一白，“你不要胡思亂想，醫生說了可以控製的，心態不好的話會加重病情的。”

    他的聲音盡量柔和了下來，像是哄孩子一般，他不想在老爺子最後的時光中都是他們相處不好的場景。

    傅仁義白了傅斯遇一眼，“你少拿我當小孩子忽悠，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老爺子仿佛來了脾氣，整個人固執了起來，“我要回去，不住院，醫院來來回回也就這樣，太麻煩了。”

    老爺子麵露不滿，傅斯遇拉住了他，“這才兩周不到，你怎麽就煩了，爸，聽醫囑你知不知道？”

    傅仁義不幹，伸手就要拔手上的鹽水，“我真的待不下去了，遲早都是要死的，我不想在這裏度過我最後的時光。”

    聽到他這麽說，傅斯遇忍住了鼻尖的酸澀。

    老爺子見自己這樣傅斯遇一臉堅毅，絲毫沒有帶他回去的打算，老爺子臉色一變，“老子將你養這麽大，你就打算讓我在最後的時光裏和消毒水了結餘生。”

    傅斯遇拗不過，隻得去找林醫生確定一下出院沒有任何問題，才為老爺子準備出院手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