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場內。

    顧安爵找到的殯儀館很高檔，雖然是一個偏僻的郊外，但整個地方都很寬敞，規規整整。工作人員大方得體。可是溫半夏並不覺得這是顧安爵的用心，她甚至覺得這是一種諷刺。生前你對他有愧，死後這樣有怎麽能償還？！

    溫半夏等人來到了休息室，此時溫思存的遺體已經被工作人員搬到了火葬場。

    來殯儀館的路上，溫半夏不曾對顧安爵說過一句話，她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掉。顧安爵看著這樣的溫半夏，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沒有絲毫的生氣。

    “半夏……你先坐下吧。”顧安爵擔心道。

    ……

    溫半夏像是沒有聽到有人說話，雙目空洞，兩眼無神，直直地望著前方。可前麵又有什麽了？無非是一麵冰冷的牆，如同此刻溫半夏的臉。

    “半夏！”顧安爵以為溫半夏沒有聽到，提高了嗓音，“你這個樣子都一路了，而且你現在身體還沒恢複好。”

    “夠了！”溫半夏突然張口，“我還可以休息恢複身體，那我爸呢？我爸還他能嗎？”

    “你……”顧安爵語塞。

    “這是幹嘛呢！”一個中年男人突然走了進來“別鬧了，你們誰是死者家屬，過來簽字。”

    溫半夏恢複了剛才的淡漠，走到男人麵前，一字一句地看著文件上的內容。當她看到“溫思存”三個字的時候，心裏打了一個顫，顫抖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辛苦您了。”

    “沒事兒”，男人收起了文件，“簽了字我們就可以進行火化了，火化過程……家屬也可以在火葬場外麵觀看。那我就先走了。”

    溫半夏在看著男人走遠，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顧安爵見到溫半夏離開，也跟去火葬場。

    溫半夏靜靜地站在火化爐旁邊，看著溫思存的遺體緩緩地運進火化爐，一下子被猛烈的火舌吞沒。溫半夏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傾湧而下。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衝到火爐旁，一把把溫思存拖出來。但是，她不能，直到溫思存的屍體在自己的眼睛裏逐漸消失，溫半夏才深深地意識到，父親是真的走了，今生今世，她再也無法與他握手擁抱。一瞬間，對溫思存的依戀，不舍，愧疚全都湧上心頭：爸，我對不起你，我就不應該和顧安爵在一起，我就不應該離開你。你……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

    一直到火焰消失，溫思存的屍體變成一推骨灰，溫半夏都沒有動過一步。

    顧安爵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就在溫半夏直直地盯著火化爐的時候，顧安爵得目光也沒有一刻在溫半夏身上離開過，隻是看著她淚流不止的樣子，眉頭逐漸鎖的更緊。

    火化爐停止運行，不一會兒，工作人員從裏麵拿出了一個盒子，交到溫半夏手上。溫半夏雙手捧著這個沉甸甸的盒子，看到盒子上麵標著父親的名字和編號。那個曾經對自己有說有笑的男人，如今卻躺在這狹小的盒子裏，睡著了。

    溫半夏苦笑著，把手裏的骨灰盒抱在懷裏，“爸，你走好。我會好好的，你……不要擔心。”

    “半夏……”，顧安爵走上前，語氣很輕，“走吧，我給溫叔叔安排好了一個體麵的殯禮。”

    “不用了。”溫半夏沒有看他，目光呆滯，“我爸……他閑吵。”

    “半夏！”

    “我說了不用！”

    顧安爵沒有辦法，隻好讓步，“好，我給溫叔叔尋了一塊好墓地。等一下我陪你一起把溫叔叔好好安葬。”

    溫半夏搖頭：“也不用了。”

    “半夏！”顧安爵眉頭緊鎖，語氣有些生硬，“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跟著你，但安葬死者是件大事，你別和我鬧了，讓我陪你一起好嗎？”

    “您誤會了。”溫半夏輕笑，“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你的墓地。父親的骨灰我會好好安葬的，不勞您費心了。”

    “半夏！”顧安爵有些著急。

    溫半夏沒有理他，直直地離開了，留下顧安爵一個人眼睜睜的看著溫半夏越走越遠。

    溫半夏離開殯儀館後，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師父，去清水村。”

    “呦，小姑娘，這麽遠的地方，去那幹嘛？”司機無意地問了一句，車緩緩地開動起來。

    溫半夏沉默著，看了一眼手裏的骨灰盒，閉上了眼睛，“去告別。”

    清水村到了，溫半夏付給司機車錢，就直直地走向旁邊的一個小墓地。這是溫半夏不久前剛預訂的，這裏雖然小，但空氣清新，風景也很美，溫半夏覺得自己的父親一定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溫半夏叫了幾個人早早地等在了門口，在他們的幫助下，溫思存的骨灰很快有了歸宿。溫半夏一一謝過他們，將他們送走。

    等一切都忙完，已經是中午了，溫半夏從早上開始，就滴水未盡，如今烈日當空，她的身體也漸漸吃不消了。

    “爸！”溫半夏跪在溫思存墓碑麵前。

    “爸，我把你帶到這裏來了，你喜歡嗎？你看，這裏有你最喜歡花花草草，還是小鳥給你唱歌，有這麽多人陪你。生前有那麽多煩心事，現在你也應該清淨了。生前沒有感覺到人情溫暖，現在你在那邊要好好過。”

    “爸，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但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一直覺得，你的意外，都是因為我。如果我沒有離開家，如果我能一直陪著你，你就可能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都怪我……是女兒不孝……你這輩子，辛辛苦苦地拉扯我，把所有的都給了我，而我所不能好好照顧你……隻會給你添麻煩……”

    “爸，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愛安爵，我真的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但是……一想到要不是因為他奪走了你最佳治療機會，讓你落下這樣的病根，讓你……搶救無效死亡……我就討厭他，討厭他讓你變成這個樣……一想到這……我就努力抑製自己對他的感情。可是，我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

    ……

    “爸……你……我今天和你說這些，你會不會煩啊……以後……我可是會經常來煩你的啊……爸……再見……”

    溫半夏不知跪著對溫思存說了多久，直到她說完告別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另一邊，顧安爵看著溫半夏抱著骨灰盒上了出租車，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到底……她還是不肯原諒我？

    顧安爵一臉灰心喪氣，開了車，回到了顧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