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第二通電話，紀雲宸主動掛斷。

    他收了一下拳頭，下一秒便掀開被子下榻。

    扯掉手上的針頭，眉頭都不皺一下，紀雲宸其實現在並不適合走動。

    一個剛做完長達五小時的手術，還輸了至少四袋血的人，怎麽看都不像是能隨意走動的狀態。

    “老板，你這是……”

    去警局保釋了被帶走的同伴，因為醫院人太多，電梯不夠用，手下一口氣從一層跑到紀雲宸麵前，微喘著氣，臉上都是汗。

    紀雲宸順勢坐在榻上，手背上溢出了血液，他淡定地從櫃子上抽了兩張紙巾擦掉。

    但剛擦掉，血滴一下又冒頭，紀雲宸隻好將紙巾對折再對折，按住出血口。

    “都辦好了嗎？”紀雲宸問。

    手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點頭，“都出來了，沒有漏出任何馬腳。”

    “很好，去給我找身衣服來。”

    隻披著半件病號服，紀雲宸可不想就這麽走出去。

    手下有些懵，“老板，您這種身體狀況要出院？”

    紀雲宸凝眸，“呆在這裏，什麽都不會改變。”

    “可是老板，你傷得太重了……”手下很擔心。

    紀雲宸擺手，“照做。”

    “……是。”

    手下轉身要走出去的時候，紀雲宸冷不丁又問了一句，“沈涼然離開了吧？”

    腳下一頓，手下回頭看了紀雲宸一眼，老實回答，“我來的時候沒看到她。”

    紀雲宸頷首，心電監視儀因為失去了探測對象持續“滴滴滴”的報警訊號，成為房間裏唯一的聲音。

    “這次損失了不少人，不過還不算虧。”

    雖然中了兩槍，但總體傷勢比紀雲宸輕的紀融天很自如地走到醫院的露台透氣。

    麻藥漸退的疼痛感讓他的臉色稍顯蒼白，但這種疼痛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

    紀融天點燃了一根煙，火星閃了兩下，白煙便嫋嫋升起。

    站在紀融天背後的小弟猶豫著出聲，“boss，抽煙不利於傷口愈合。”

    紀融天夾著煙，倒是沒有立刻抽的意思。

    隻是突然聽到手下的提醒，他的身體微微一動。

    在喬晨曦麵前紀融天不會抽煙，其實在權墨麵前他也很少抽，因為權墨有的時候會笑著上前直接幫他把煙給除了。

    “等到了真正煩悶的時候，尼古丁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權墨的聲音如是說，仿佛還帶著一股很輕的笑意。

    “真正煩悶的時候……”紀融天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而後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由鼻腔吐出，“還真是一意孤行啊你這個人，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喃喃出聲，隻有紀融天自己能聽到。

    他抽了兩口，就掐滅了煙。

    小弟一直在後麵安靜地候著，不敢多嘴。

    “紀雲宸那邊什麽情況？”紀融天問。

    小弟低頭回道，“受了槍傷，但已經脫離危險。”

    “我們的人做的？”紀融天皺眉，他記得和那夥人交鋒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紀雲宸的身影。

    因為警察的打岔，沒能留到想劫走喬晨曦那夥人的活口，但紀融天不認為那些是紀雲宸的人。

    紀雲宸的目的是為了見他，而且劫走喬晨曦對紀雲宸來說是自添麻煩。

    “暫時不清楚，很可能昨晚和我們交鋒的人還有援手。”

    “……”這個解釋很合理，紀融天沉吟片刻說道，“去查一查這些人的來曆，多半是雇傭兵。”

    “是！”

    “另外，派人去和沈涼然接洽，給予必要的支持。”

    “是！”

    權墨一死，沈涼然這條線就相當於是斷了，但沈涼然還有可以利用的地方，紀融天不會白白浪費這枚棋子。

    小弟離開後，紀融天從前兜裏掏出手機，定睛看了兩秒。

    喬晨曦還沒給他打電話，這是一個不太正常的情況。

    要麽，喬晨曦在那之後和紀雲宸發生了什麽，要麽，喬晨曦本身發生了什麽。

    紀融天的小弟在警察到達事發地點前撤離，一直埋伏在路口，所以並不知道後來喬晨曦跟著紀雲宸走的事情。

    而中心街的慘烈車禍，在現場的小弟要麽在醫院躺著，要麽全部注意力都在權墨跳樓這件事上，所以紀融天也不知道權墨自殺前和喬晨曦呆過一段時間。

    紀融天的信息網在失去權墨後，似乎突然癱瘓了一般，此時正在緩慢而艱難地恢複。

    所幸，紀融天現在需要做的隻是等待，而不是主動出擊。

    私人診所，病房門被輕輕打開，秦君意在前，醫生在後，兩人輕手輕腳入門。

    當看到喬晨曦病榻上還多了個小身影時，兩人很默契地相視一笑。

    “原來跑到這裏來了，這個畫麵意外和諧呢。”醫生打趣道。

    秦君意笑笑沒說話，他的目光移到旁邊的監測儀器上，雖然他不是專業的醫生，但能看懂一些。

    喬晨曦還處於快速動眼期，說通俗一點便是她在做夢。

    紀知念也睡得香香的，兩個大男人有些無奈，沒多做什麽，默默退了出去。

    喬晨曦微蹙的眉間，在感受到紀知念的體溫後，稍有舒展。

    但她仍舊睡得不是很安穩，短時間內受到過大的精神刺激，讓本就多夢的喬晨曦幾乎深陷在夢中世界，身體掙紮著，發出了警告信號，意識卻醒不過來。

    “你究竟是誰？”

    “你首先需要知曉，你自己到底是誰。”

    權墨的聲音，紀雲宸的聲音，在虛空中縹緲地響起。

    在一望無際的白色中，喬晨曦蹲在地上，蜷縮著身體，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

    “我不要，我不要知道我的過去！”

    失聲驚叫，喬晨曦崩潰地抱著自己的腦袋。

    這時，她忽然感覺到一股輕風緩緩拂過她的身體。

    下意識抬頭，她眼前有點距離的地方，不知什麽時候站著一個人。

    對方向喬晨曦伸出手，但麵容卻在霧狀的氣體中令人看不真切。

    鬼使神差地，喬晨曦站了起來。

    身體自己會動一樣，她一步一步向對方靠近。

    剩下不到五步的距離，對方的麵容仍舊很模糊。

    “我來接你了。”

    空靈的聲音在空間裏響起，卻一點都不突兀。

    喬晨曦微怔，有種很熟悉卻又陌生的奇怪感覺。

    直到她伸出手握住對方時，才突然驚覺，這不就是她自己的聲音嗎？

    “嘩啦！”

    驟然一股勁風橫掃而過，喬晨曦本能地用手臂擋住眼睛。

    當她將手放下時，視野倏然清明。

    “跟我來。”

    另一個喬晨曦就站在喬晨曦麵前，她拉著她的手，要帶她走向未知的領域。

    喬晨曦有所猜測，猛地拽住對方，看起來十分猶豫。

    “我不想知道。”

    “認識我，並不會改變什麽。”另一個喬晨曦笑容溫和，她回頭看著喬晨曦，深沉的眼眸裏仿佛沉澱著歲月，異常平靜。

    對視中，不安的喬晨曦忽然冷靜了。

    她直視著對方，眼睛驀地瞪大，目眥盡裂的程度。

    因為另一個她的麵容緩慢地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張喬晨曦很陌生的臉。

    “……你到底是誰？”

    喬晨曦茫然了，但兩人緊牽著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我就是你啊。”女人微笑著，似乎覺得還不是時候，她主動鬆開了手，身體很輕地往後躍了兩米。

    “等你內心確定了答案，我會再來找你的。”

    身形先消散，但聲音留在了空氣裏。

    喬晨曦聽著自己的聲音跟自己道別，心裏五味雜陳。

    身體猛地一顫，病榻上的喬晨曦睜開眼睛。

    耳邊是熟悉的醫療設備運行聲，她大喘著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逐漸平複吐息。

    微微一動，喬晨曦這才感覺到身邊異樣。

    她側頭一看，便看到紀知念熟睡的麵容。

    輕輕摸了摸紀知念毛茸茸的腦袋，喬晨曦長歎一口氣。

    “醒了？”

    在外麵轉了一圈又回到病房的秦君意，看到喬晨曦醒來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嗯。”喬晨曦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她的頭還有些脹，但已經基本不疼了。

    “感覺怎麽樣？”秦君意說話的聲音放輕，目光在紀知念身上掃了一下。

    喬晨曦淡淡回道，“沒事了，是不是把你嚇壞了？”

    秦君意微微一笑，體貼地給喬晨曦倒了一杯溫水，水瓶裏的水是他不久前剛換的。

    “你的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喬晨曦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一定是苦瓜臉，但她真的完全拉不起情緒。

    “醫生建議，去醫院做深切檢查，你的意思呢？”秦君意很直接地告訴喬晨曦檢查結果。

    喬晨曦垂眸，默默咬住下唇。

    似乎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一樣，冥冥之中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推動著發展。

    喬晨曦沒有馬上回答，秦君意耐心等待著。

    事實上，秦君意並不知道喬晨曦對以前的事情完全沒記憶，喬晨曦從來沒和他說過，他也不在意。

    對秦君意來說，他中意的是眼前這個人，是現在的喬晨曦，以前如何並沒有關係。

    醫生已經說得很委婉，推測也很保守。

    但不真的去確定問題，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變成什麽樣子。

    秦君意是在擔心如果繼續病變下去，喬晨曦會不會有生命危險，畢竟受損的部位是大腦，這個位置太過敏感。

    “先送小鬼頭回家吧。”

    沉默了半天，喬晨曦憋出這麽一句。

    她的腦袋很混亂，但心中已經有了結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