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橘黃色的光輝映照進室內，一地都是金燦燦的光澤。

    但照在人身上，卻似乎感受不到暖意的溫度。

    紀融天沒馬上回應，而是給喬晨曦添了點紅酒，緩聲問她，“不是才剛來幾天，不做項目了？”

    他沒直接問喬晨曦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也是厲北最體貼的地方。

    喬晨曦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追問或者逼問，往往會讓當事人更添堵。

    有的時候，安慰也是需要技巧的。

    聽到紀融天這麽問，喬晨曦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瞬間沒了胃口。

    她端起酒杯淺淺斟了一口，看起來像在思考，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說。

    但心中的煩悶憋到一定程度，人是會受不了的。

    喬晨曦深呼吸一口氣，將刀叉完全放下，抬頭望向紀融天。

    “厲哥哥，我知道我這麽說很人任性，但這個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怎麽了，現在能對我說了嗎？”走著厲北一貫的溫和路線，紀融天開始引導喬晨曦。

    抿了抿嘴，喬晨曦倒是沒有移開視線。

    “這個項目我不想接了。”

    喬晨曦這麽說的時候大喘氣了一下，似乎憋得很辛苦。

    紀融天目光溫柔，和映射在喬晨曦身上的夕陽一般。

    空氣短暫地安靜了兩秒，紀融天才出聲說道，“不想做，就別做吧。但是，你要對公司那邊有所交代。小曦，秦先生和我聊過，是因為你想做，所以他向公司申請了這個項目。”

    說到這裏，紀融天頓了頓，“那個項目JS已經拿下來，以紀總的速度，可能已經和你公司簽了協議。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希望你能站出來承擔起責任。”

    就像一個循循善誘的長輩，在勸慰一個鬧情緒的年輕人，紀融天的口吻平穩，但因為他所說即是事實，所以喬晨曦根本沒有反駁的立場。

    “……”

    她默默低下頭，在掙紮。

    喬晨曦自然知道，她和秦君意是怎麽從意大利來到這裏的。

    她一句話，秦君意便在後麵奔走安排。

    她現在又是一句話，就說不做了，其實真的很糟糕，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帶來的影響，不僅可能讓公司麵臨違規的風險，還會影響她的聲譽。

    可喬晨曦現在就是完全沒心情，她甚至連看一眼關於JS，關於紀雲宸的新聞都覺得非常煩躁。

    隻想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與外界接觸。

    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得到內心的寧靜，心中的傷痕才有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愈合。

    但喬晨曦其實自己明白的，她隻是自欺欺人。

    這幾晚，她沒有一個晚上是睡得安穩的。

    並不是認床，而是一閉上眼睛，便思緒良多。

    這種狀態，就和她剛回意大利那段時間一樣。

    越不想提及的人，便約會不受控製地想起。

    而想得越多，整個人就更加崩潰。

    “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你現在不願意說，但卻非常糟糕的事情。但是小曦啊，大人就是需要處理各種各樣不好的情況，克服了才能繼續往前走。你跟我說過，你很崇拜秦先生。你要想，秦先生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就是順風順水的嗎？”紀融天輕歎一聲，“當然，如果你決意要走，我會帶你離開，隻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帶你去。”

    說到這種份兒上，喬晨曦內心的情緒已經起了很大的波動。

    如果之前是百分百憤怒，現在則是被內疚侵占了至少百分五十。

    她仍舊低著頭，卻紅了眼睛。

    大概這種時候，得到最親近人的溫柔，才是讓人最忍不住想痛苦的原因。

    “啪嗒，啪嗒”，大顆大顆的眼淚脫離眼眶下落。

    喬晨曦睜著眼睛，就這麽看著餐桌被自己打濕。

    紀融天抽了一張紙，起身越過餐桌輕輕替喬晨曦拭去眼淚。

    “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不想長大也沒關係。”

    輕柔的語氣宛如清風拂過，完美融入溫柔的夕景。

    喬晨曦卻突然仰頭大哭起來，哭了很久，也很傷心，仿佛要把這幾天所有的掙紮和痛苦都宣泄出來。

    紀融天看著喬晨曦，眼中的溫情一點一點收了起來。

    這是讓喬晨曦變成利器必經的一條路，他卻少見地有些不忍。

    隻是比起蟄伏五年的煎熬比起來，這點小情緒根本無關緊要。

    “這都是什麽呀！這麽難喝！”

    瓷器摔在地上，瞬間裂成幾塊，棕紅色的湯汁濺撒了一地。

    南媽驚詫地看著，她沒想到沈涼然居然會在紀家發這種脾氣。

    她默默蹲下收拾碎片，回答得很平靜，“這是養身湯，良藥苦口。”

    “……”沈涼然柳眉倒豎，她這次住回紀宅，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雖然她之前也對傭人們頤指氣使，但還沒有這麽放肆過。

    紀雲宸不在家，沈涼然完全以女主人自居，並且，本色出演著一個有了身孕而脾氣不好的女主人。

    看到南媽不溫不火的模樣，沈涼然更加來氣，她早就看南媽不順眼。

    “我看你是故意的吧？這種湯，誰喝得下去？”一下從床上下來，沈涼然大踏兩步走到南媽麵前。

    她雖然穿著寬鬆的衣服，但已經開始顯肚了。

    南媽看了一眼，馬上低下頭繼續收拾。

    “你是不是想害我流產？我肚子裏可是紀家的骨血，能隨便喝莫名其妙的藥嗎！”

    “……”南媽皺著眉頭，不過她不想和沈涼然起衝突，紀雲宸交代過她照顧眼前這個女人，她就得照顧好。

    “沈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這種東西，我以後就不做了。你想吃什麽，我馬上去做。”

    站起來，南媽手裏拿著撿好的碎片。

    沈涼然卻突然出手抓住她那碎片的手，一用力，南媽的拇指被碎片邊緣劃了一個口子，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沈小姐？”

    南媽收了一下手，卻發現沈涼然抓得很緊。

    看到血花溢出來，沈涼然似乎才消了氣。

    她鄙棄地“嘖”了一聲，轉身又靠坐回床上，懶懶說道，“隨便煮點甜口的吧。”

    “好。”

    南媽微微鞠一躬，轉身正想走出去，沈涼然卻突然喊住了她。

    南媽轉回身，腦門微微發汗。

    她手上還在流血，口子有點大，需要馬上處理。

    “為什麽會受傷，要是宸問起來，你最好斟酌好原因。”

    威脅意味十足，沈涼然玩著自己的指甲，卻像沒事人一樣。

    南媽愁容滿麵，但還是點了頭才退出去。

    “南媽，你手怎麽了？”

    大廳裏有其他的傭人在做衛生，看到南媽滴血的手嚇住了。

    南媽謊稱不小心摔了碗，在撿碎片的時候劃到。

    簡單止血處理後，南媽下意識望了一眼二樓的方向，心中的疑慮卻更重了一些。

    紀雲宸和沈涼然在一起那個晚上，她是知道的。

    驗孕可以很快，但肚子絕對不會騙人。

    沈涼然那個肚子，根本就不是一個月的樣子，起碼有兩三個月。

    作為過來人，南媽的經驗一向可以讓她對這種事判斷得十分準確。

    雖然紀雲宸還沒有說要對沈涼然做什麽處理，但將人接回來，就足以說明一部分事實。

    紀雲宸是想負責任的，隻是負責任的方式讓人猜不透。

    這樣一來，南媽就更加難以啟齒，因為關乎紀家的聲譽。

    可正因為關於聲譽，她就越不能視若無睹。

    然而南媽也不能全憑猜測，就跑到紀雲宸麵前對他說沈涼然的肚子有問題。

    南媽現在更擔心的是，喬晨曦那邊是什麽情況。

    突然就不回來，紀雲宸徹夜在找都沒有消息，很明顯是出了什麽事情。

    “老爺，夫人，你們要保佑紀家平安啊。”

    站在窗口，看著連續下了好幾天都還沒停的雨，南媽喃喃祈禱了一句。

    整棟紀宅的氛圍都很壓抑，就如陰雨連綿的天氣一般。

    這幾天，紀知念沒回家，直接住在周愷那裏。

    他似乎是故意給兩個大人騰空間，但還是擔心，便回了一趟家，沒想到剛好碰上沈涼然下樓拿東西吃。

    紀知念臉都黑了，他沒有打招呼，而是直接問南媽，喬阿姨呢。

    南媽在沈涼然麵前有些不想說話，她也不想讓紀知念與沈涼然起什麽衝突。

    但沈涼然可不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她以前需要稍微悠著點對待紀知念，是因為紀知念是紀雲宸名義上的兒子。

    而她現在自己挺著個肚子，便不會再有顧慮。

    “原來是念念啊，你怎麽回來了？”沈涼然問得好像紀知念不應該回紀家一樣。

    紀知念皺著小眉頭看了她一眼，沒回答。

    沈涼然也不惱，她矯揉造作地說了一句，“你問喬小姐啊，我想她不會再回到這裏了，可能要回意大利了也說不定。”

    “以後的日子，恐怕隻有我陪著你了，念念。”

    說完，沈涼然一邊笑一邊上了樓，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能這麽肆無忌憚地在紀家笑。

    紀知念一臉深沉，他當即問南媽怎麽回事。

    其實南媽也隻是知道個大概，隻說喬晨曦突然就走了。

    “唉，這個讓人操心的老爸真是一點都不靠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