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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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皇宮的第一件事,林錦嫿便是撤走自己宮裏所有的宮人,隻留了幾個信任的來伺候。
    墨雪聽到消息時,也來幫忙了,幾個丫環裏裏外外的忙活,好容易給王汝嫣清理幹淨,但也都知道,她這個孩子是留不住了。
    屋子裏還彌漫著血腥氣,林錦嫿讓人把窗戶打開了些,有風吹進來,才將腥氣吹散了些。
    “娘娘,少夫人這是怎麽了?”墨雪看著躺在床上白到要透明的王汝嫣,擔心問道。
    “在屋子裏點上寧神香,讓她多睡會兒。”林錦嫿麵色微沉著說完,看了眼墨雪。墨雪這段時日也消瘦了不少,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一般,她輕聲道:“你若是不想去外麵,就在這兒陪著嫣兒吧。”兩個受傷的人,心裏總也好有些共同的慰藉。
    墨雪點點頭,林錦嫿這才轉頭看著墨風:“人叫來了嗎?”
    “來了,就在宮外候著。”墨風道。
    墨花跟在一側有些擔心,看看床上的王汝嫣,又看看林錦嫿,垂下眸子沒出聲。
    林錦嫿隻冷聲道:“把他帶到正殿去。”
    “是。”墨風知道林錦嫿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不敢耽擱,很快就去了。
    林錦澄現在也是失魂落魄的,他本是不想過來,但來傳話的人說得十分緊急,他這才勉強趕過來的,到現在他也還不知王汝嫣就在這裏。
    等入了正殿,他這才發現殿裏除了站在底下的林錦嫿,竟是一個下人也沒看到。
    “哥哥終於來了。”林錦嫿看著他傷心又難過的樣子,也是硬起了心腸。
    “嫿兒,你可是有要事……”
    “哥哥難不成還要回去哄著你們新認回來的妹妹!”林錦嫿提起這事兒就惱,他們竟還瞞著自己,如今鬧出這些事來,她看八成就是那陳阿妙在搗鬼!
    林錦澄聽她這麽一說,想起生氣的王汝嫣,眼眶微澀:“嫿兒,阿妙她……”
    “你們當真是執迷不悟,那陳阿妙說是當初被你們拋棄的死胎,那就真的是了?從頭到尾,哥哥不覺得這是也太萬無一失了些嗎?居然沒有任何的破綻,難道這你們都看不出問題來?”林錦嫿當真是不知怎麽說好了,現在凡是跟陳阿妙作對的人,都出事了,先是墨月,後是王汝嫣,再接下去,還不知這陳阿妙又要做出些什麽事來。而且隱隱間,她覺得這人跟長孫玄隱也有莫大的關係,畢竟當初易容一事才出,她便被哥哥發現並且帶回去了。
    林錦嫿在這兒氣得不行,林錦澄卻隻道:“嫿兒,你真的誤會了,這些不是她自己說的,當初也是我救了她回去的,是我跟爹爹強行留了她在林府的。”
    林錦嫿看他這樣說,真恨不得上前擰住他的耳朵才好。
    “爹爹跟哥哥在疆場這麽多年,怎麽半點猜不透女人的小心思。”林錦嫿怒氣衝衝的說完,才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讓陳阿妙離開,要麽永遠不見汝嫣,你也沒臉見她了。”
    林錦澄頓了頓,立即欣喜看她:“嫿兒,嫣兒是不是在你這裏?”
    林錦嫿看著他這樣子,咬咬牙:“若不是我恰好偷溜出宮,正巧遇上她的馬兒發瘋,現在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林錦澄聞言,高興極了:“她在哪兒,我去見她,她肯定嚇壞了,嫣兒膽子小,又心事重,我一定要去見見她,陪在她身邊……”
    “她孩子都沒了,你以為她現在會想見你嗎?”林錦嫿忍不住給他澆了一盆冷聲,他就是這樣,有大男兒的胸襟和氣度,卻處理不好小女兒的事。
    “孩子……”林錦澄的笑容僵住,一絲痛苦悄悄爬上來。
    他隻勉強笑看著林錦嫿,道:“嫿兒,讓我見見嫣兒吧,她現在肯定很難過……”
    “哥哥還是先去處理陳阿妙的事吧。”林錦嫿今日非要把陳阿妙趕出林家不可。
    “可是……”林錦澄無奈的搖搖頭:“爹爹已經做主,把她的名字寫在了族譜上,也改名叫林阿妙了。嫿兒,她或許真的是你的雙生姐姐……”
    “糊塗!”林錦嫿氣得頭疼,她看著也跟著爹爹一起犯糊塗的哥哥,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我若懷疑陳阿妙乃是長孫玄隱的一顆棋子呢,你信不信?至今我都沒弄清楚,長孫玄隱到底要做什麽,但有一點我很清楚,他是衝著我跟懷琰來的。哥哥,若是你們再如此的執迷不悟,要害的不止是林家!”
    林錦澄微微皺眉,看著她:“阿妙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嫿兒,我親眼看到的。但你放心,從今往後我會派人仔細盯著她的,若是有任何異動,我一定第一個趕她走!”
    林錦嫿氣得來回走,走來走去好幾遭,才盯著他道:“今日開始,墨花跟你回府,你隻說還是如以前一般跟著伺候你的,期間墨花不論做什麽,你都不要管。我但凡查到陳阿妙一點的不臣之心,我便會立即動手殺了她,你明白嗎!”
    林錦澄手心微緊,一側墨花的麵色也略緊了些,眼底生出光,卻沒敢叫任何人發現。
    “若是查出她有不臣之心,便是不必你們動手,我也會親手處置了她。”林錦澄道。
    林錦嫿真是長長呼了口氣,才勉強壓住心裏翻湧的情緒,道:“你先回去吧,汝嫣現在還在昏迷中,等她醒了,她若是願意回去,我便會讓她回去。”
    “可是……”
    “難道你不覺得此次馬兒忽然發瘋有些蹊蹺嗎?”林錦嫿問他:“林府有專門飼馬的地方,馬夫我也是知道的,最是老實本分,馬兒也一向養的好,怎麽會忽然就發瘋了?”
    “我現在回去查!”林錦澄咬牙道,說完,期盼的看了眼林錦嫿道:“我就看一眼嫣兒……”
    “遲些吧。”林錦嫿不想讓他見,是因為王汝嫣現在的情況太差了,她身子本就壞了底子,如今孩子一落,整個人的命都去了大半條,麵色蒼白的不像話,林錦澄若是去見了,怕是根本離不開了,等他真的強行要帶嫣兒回去,她也不好阻攔了,到時候林府裏再有人作祟,隻怕真的要出事。
    林錦澄看她態度決絕,這才不得不應下,告辭離開了。
    林錦嫿這才對墨花道:“去後你隻要小心盯著陳阿妙的一舉一動就是了,還要提防她對你下手。現在爹爹和哥哥都被她迷了心竅,出了事,你隻管去尋徐家的人。”
    “是。”墨花立即應下,這才跟著林錦澄的背影離開了。
    等他們一走,墨風這才上前來,給氣得頭眼發暈的林錦嫿遞上一杯茶,道:“娘娘,您也別太生氣了,林老爺和林公子都是心善之人,當年之事又愧疚難當,如今被人利用了也能理解。”
    “我不是氣,我是擔心。”林錦嫿望著林錦澄離去的背影,道,她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京城平靜了這麽久,倒是讓她不習慣了,畢竟她所知道的長孫玄隱可並不是個能安分的人。
    “那要不要宮裏派人去盯著?”墨風道。
    “不必了,暗處還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我們呢,暫時她還沒露出狐狸尾巴,我們也不必那麽著急,心急反而容易出事。”林錦嫿幽幽道。
    墨風連忙應下不再多說。
    下午的時候,林錦嫿又去看了看王汝嫣,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也是擰著的,看起來痛苦又難受。
    跟在一側的小丫鬟悄悄抹著眼淚,林錦嫿隻道:“你們暫且在這兒住下,不會有事的,缺什麽少什麽隻管跟嬤嬤提。”
    “多謝皇後娘娘救我家夫人。”小丫鬟連忙跪在地上給她磕頭,墨風上前將她扶起,隻道:“你家夫人實在吃了太多苦了,你好生照料著吧,別疏忽了。”
    “是。”
    林錦嫿又跟這裏的宮人們吩咐了一番,將尋常喜歡耍些滑頭的全部打發走了,這才回自己殿裏去了。
    到時,便有人來報,說老太後已經被氣暈了。
    “氣暈了?”林錦嫿眉梢微挑:“那江太妃呢?”她邊說邊往裏屋走,瞧見桌上還擺著的陶瓷小人,想起可愛的孩子,心裏又稍稍舒坦了些。
    “江太妃也夠嗆,但還沒暈,現在正在慈寧宮坐著呢。”來回話的宮女道。
    林錦嫿想了想,這才道:“那就安排江太妃在慈寧宮住下,等過了十五再送她回去。”
    宮女一聽還要留到十五,一陣陣頭疼:“可江太妃今日便要回去了……”
    “既然來了,怎麽能不多陪陪太後?尤其如今還是新年,更應該留在宮裏享受天倫之罷,放了江太妃出去她便要作妖,倒不如借著過年的由頭留她在宮裏,反正以前她也總是自詡皇上生母,既然是生母,哪有孤零零去宮外過年的道理?
    宮女見她態度決絕,也不敢再說,很快便行禮退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錦嫿想了想,這才道:“之前林家說要去請王夫人來,王夫人至今還是不肯來嗎?”當初王夫人也是心疼女兒的,沒想到到了如今,竟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了,也難怪嫣兒會心思重,可即便如此,嫣兒還能一心向善,便是這一點就足夠她佩服了。
    “嗯,聽說王夫人借口要照顧孫子,不肯來京,也不肯聽人提少夫人的事。”墨風道。
    “罷了,不來就不來吧,今日時辰晚了,等明日天亮,去請了昭昭和舅母來宮裏陪陪汝嫣,有她們在,嫣兒心裏多少能好受些。”林錦嫿一想到她遭受的那些事,便一陣陣心疼,當初多麽活潑可愛的一個姑娘,竟被摧殘折磨成了這樣。
    墨風很快應下。
    夜色降臨時,天上又飄起一層雪來,趙懷琰回來的時候,肩上都落滿了雪,也聽到了今日發生的事。
    他走進來時,瞧見正歪在暖榻邊睡著的人,上前兩步才將手裏的東西放在了一側,打算去把她抱起來,誰知才碰到她,她便醒來了。
    “皇上,事情處置完了嗎?”
    “處置完了。”趙懷琰看她疲憊的樣子,淺笑:“過兩日在城外的溫泉山莊便建好了,到時候我們一道過去住兩日。”
    林錦嫿一聽,這才勉強打起了精神,扭頭卻是看到了桌旁捏好的一個小小的雪人。
    黑曜石做的眼睛,紅寶石做的鼻子,憨態可掬的模樣正是可愛極了。
    她笑出聲來:“這是皇上捏的?”
    “照著嫿兒的模樣捏的。”趙懷琰道。
    林錦嫿微微一頓,笑得越發開心了,直接往前一靠,便撲在了他懷裏。
    他許是剛從外麵進來,身上還帶著些許未散的寒氣,但林錦嫿心裏卻暖暖的,隻聽著窗外被風呼嘯,風雪大作,心裏卻像是掛著一盞小暖爐,怎麽樣都暖和。
    宮外,林錦澄才帶著滿身風雪回到林府,就見門口一個凍得嘴唇發紫的身影。
    他微微一怔,而後才看清竟是阿妙。
    “阿妙,你怎麽在這裏?”林錦澄忙問道。
    “我擔心少夫人因為生氣不肯回來了,所以在這兒等著。哥哥,少夫人回來了嗎?阿妙來給她道歉!”她忙道。
    林錦澄聽到這話,隻沉默著沒出聲。
    林麓之從後麵走來,瞧見衣裳單薄的陳阿妙,眉心擰起,跟旁人道:“你們都是怎麽伺候小姐的!”
    “是小姐她自己……”
    “還敢狡辯!”林麓之現在對付這些下人已經很有一套了,等罵完,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蓋到她身上,才道:“外頭涼,你先回去歇著吧。”
    “但是少夫人……”
    “錯在我,我不該跟她說那般重的話,你回去吧,不關你的事。”林麓之看著她凍得瑟瑟發抖還要站在這裏等著道歉的樣子,更是心疼了。
    墨花在後麵默默看著他們父女情深,眸色微黯,這個陳阿妙當真是有一套,裝可憐偏偏還要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林麓之好說歹說才讓人將她帶走了,這才看著林錦澄,道:“可找到嫣兒了?”
    “找到了,在宮裏,錦嫿不讓我帶她出來,是我對不起她。”林錦澄痛苦不已。
    林麓之直拍拍他的肩:“這件事我也有錯,等明日一早,我也會請旨入宮,親自去給她賠禮道歉,請她回來。”
    林錦澄搖搖頭:“還是先查查今日為何馬兒會發瘋吧……”
    “這件事我查過了,是那馬房的馬夫疏忽,喂錯了草料,導致的馬兒發瘋。那馬夫我已經讓人杖責四十,趕出府去了。”林麓之提起來,還尤為生氣。
    “當真是如此?”林錦澄還有些懷疑,這似乎跟錦嫿說的不一樣。
    “自然,那馬夫前一夜跑去跟人賭錢喝酒了,興許是這樣才導致的疏忽。罷了,這件事多說無益,現在是如何想法子把嫣兒請回來。”林錦嫿沉沉歎了口氣,才道:“我當真是糊塗了。”
    林錦澄也沉靜在失去孩子,又傷了妻子的痛苦和自責中,也沒再多問,便提步回去了。
    墨花在後麵聽著就隱隱察覺到底不對勁了,等林錦澄回去後,她立即就起身去陳阿妙的院子附近看了看,確定沒有異動,這才快步離開,去尋那所謂的馬夫了。
    馬夫被打後就扔在了後巷裏,墨花尋到他並不難。
    “你是林家的馬夫?”墨花靠近後,才問道。
    但那馬夫倒在地上沒出聲,墨花又重複問了一遍,那人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墨花越發覺得奇怪,立即抽出了腰間的軟劍,這才慢慢靠近了過去,等挨到那人的時候,才發現,他身邊散開了一灘血,在白雪上尤為醒目。
    她借著後門處的光小心上前看了看,才發現他脖子上有一道刀口,明顯是被人一刀斃命的,而且背上的確有挨過打的痕跡,可以確定林麓之並沒有說謊,是有人趁著他被丟出來這一會兒把他給殺了,可會是誰呢?
    她正疑惑著,就聽到附近有響動,她很快追了過去,等她一走,暗處躲著的陳阿妙才走了出來,扔了手裏的匕首。
    她深深盯著離開的墨花,嘴角微揚,她正愁林錦嫿注意不到自己呢。
    寒風一刮,卷起她紅色的衣袍,高高飛起,隱隱間,已經有了幾分林錦嫿的氣勢。
    第二天一早,車夫的死便傳到了林錦嫿耳朵裏,隻消聽到這個消息,她也八成能確定搗鬼的人就在林府了,若不是陳阿妙,她實在想不到別人。
    一早徐夫人跟徐昭昭就來了,還有寶珠。
    寶珠現在跟徐夫人和徐昭昭打得火熱,儼然就是一家人的樣子了,她性格豪爽又利落,心胸寬大又聰明,拿下徐夫人和徐昭昭,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過來時,徐夫人和徐昭昭看到還未醒的王汝嫣,都心疼壞了,寶珠跟在後麵隻皺眉道:“這少夫人當真是可憐。”
    “是可憐。”林錦嫿很是無奈,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她用皇後的權威總能壓製的住,可這人偏偏是她父兄。
    想到這裏,她便頭疼的緊。
    寶珠聞言,隻道:“皇後娘娘,不若這樣,等林少夫人要出宮了,接去徐府住就是,有我在,那些個牛鬼蛇神都不能近身的。”
    林錦嫿看她就差拍著胸脯來保證了,淺笑出聲:“你倒是有辦法,不過此番的人很是狡猾,便是本宮處理起來都棘手。”
    “寶珠跟娘娘不一樣,我沒什麽好顧忌的。”寶珠笑眯眯道。最重要的是,抓住皇後的心,就抓住皇上的心了,不怕大齊不幫不幫蒙古。
    “當真?”
    “那是自然,雖然我不打女人,但跟女人耍心眼,我沒輸過。”寶珠揚揚拳頭:“我都是直接打回去,再花容月貌也下得去手。”
    林錦嫿看和她比劃著自己的拳頭時,眼底終於漫出一絲真心的笑意。雖然知道寶珠屢次三番的幫自己是為了什麽,但她往後到底要是徐家人的,蒙古如今也是主動臣服,沒有二心,這樣一想,倒也不多在意了,隻道:“遲些吧,若是汝嫣堅持要回林府,本宮便要請你去林府好好住上幾天。”
    “是!”寶珠高興應下,正好這會兒王汝嫣也醒來了。
    她睜開眼睛,看和床邊一臉慈愛的徐夫人和擔憂的徐昭昭時,眼淚便忍不住出來了。
    徐夫人心疼的拿出帕子擦去她的眼淚,才柔聲道:“傻孩子,別哭了,你才小產,小心再傷了身子。”
    “舅母……”她越發的泣不成聲,徐昭昭看著也鼻子一酸跟著抹淚起來,但她們都很默契,半分也沒提林家,省得她更傷心。
    林錦嫿看她哭出來了,也多少放心些,隻讓人細心照顧,留了徐夫人幾人陪著,這才出去辦別的事了。
    聽墨花傳回來的消息,這個陳阿妙似乎很會偽裝呢。
    “娘娘,林將軍求見。”墨風從廊上過來,很快到她身邊道。
    林錦嫿想了想,才道:“引他去正殿候著。”她就知道他回來,但跟爹爹說話,不能用跟哥哥一般的語氣,但頓了頓,她還是道:“將人請來吧。”
    “是。”
    很快林麓之便被請過來了,瞧見林錦嫿正站在廊下等著,才加快了步子,忙上前行了禮,道:“皇後娘娘,外麵寒涼……”
    “風雪哪裏及得心寒。”林錦嫿看著他氣色不錯,知道是被陳阿妙哄得開心了,心裏微微歎了口氣,才轉身讓人打開了窗戶一角。
    林麓之還不等開口,就看到了裏麵的人。
    王汝嫣正倚在床邊坐著,徐夫人和徐昭昭都在哄著,但她看起來仿若立即就要香消玉殞了一般,麵色蒼白得可怕,眼底原本那一絲絲的生氣好似也不見了。
    他怔住,渾身都僵了。
    林錦嫿這才讓人將窗戶關上了,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才道:“爹爹隻覺得虧欠一個不知道是真假的女兒,可嫣兒呢?”
    “是爹爹糊塗,不該說那重話……”
    “爹爹還是沒有明白女兒在說什麽。這麽多年,您受林家親戚羈絆,是如何待女兒和娘親的,您心裏應該還記得。如今娘親去了,您抱憾至此,女兒不希望您再遺憾一次。”林錦嫿的聲音帶著些哀傷,林麓之聽在心裏,放入一把刀剜在了心上。
    他嘴唇微微顫抖著,抬眼看著她,半晌,才終於道:“是爹爹糊塗,就算要認回阿妙,也不該這麽著急的。你放心,這次汝嫣回家,我會安排阿妙先去莊子上,等你們都能接受了,再把她接回來。”
    林錦嫿看他依舊堅持不肯懷疑陳阿妙,心裏又是一聲喟歎,不過也好,最起碼他做出了讓步,把陳阿妙送去莊子上,至少也不能再在林府作妖了。
    “如此,就辛苦爹爹了。”
    “隻是嫿兒……”林麓之眼底微紅。
    林錦嫿看著他已經蒼老的樣子,眼角的皺紋也不少了,頭發白了大半,原本挺拔的身軀好似也佝僂了一些。
    林錦嫿心裏忽然生出歉意,或許她不該讓父親看到如今的嫣兒,也免得他自責至此,更不該提到娘親。爹爹這麽多年來,一定每日都活在自責中,所以才如此害怕會悲劇重演,生怕又如虧待了自己和娘親一般,再虧待另一個女兒,這才迫不及待要將她認回來,要對她好。
    林錦嫿看著他如今麵對自己小心翼翼又帶著些卑微的樣子,心中不忍。
    林麓之不知她想了這麽多,隻知道女兒心裏的傷並沒有撫平,他也沒資格做一個父親。
    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若是阿妙真是當年被丟棄的死嬰,那爹爹這條命都是該賠給她的,你不知道她這麽些年過得什麽日子,每日遭養父母辱罵毆打,身上至今都是淤青,還有那賣魚的陳老六,因為嫌棄她臉上的疤不吉利,就要派人侮辱了她。嫿兒,她遭受這些,都是爹爹的錯,所以爹爹才想補償她,但並不是要傷害你跟嫣兒。”
    “嫿兒明白。”林錦嫿幾乎都要做出讓步了,但這個陳阿妙實在蹊蹺,讓她不得不忍住心裏的想法。
    “爹爹便尋一處好的莊子送她去吧,等再過兩年,相安無事的話,女兒會給她尋一門好親,給她應有的榮華富貴和榮耀的。”林錦嫿手心微緊,還是沒說出改變主意的話。
    林麓之見事已至此,也不怪誰,隻點點頭,才微微顫著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道:“這是當初懷琰給我的,說是能治百病補氣養血的雪蓮,我年紀大了,用不上,你瞧瞧給嫣兒。”
    “爹爹……”
    “爹爹現在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做不了什麽。”林麓之安慰般的朝她笑笑:“今日來,嫣兒也是不會隨我回去的,我也不去見她,省得讓她再受了委屈。等把阿妙送走,你再讓她回來吧。”
    林錦嫿鼻子微酸:“爹爹還是威武的大將軍,怎麽就不中用了,大齊的江山還要你來護著呢。”
    林麓之笑起來,抬手想如以前般去揉揉她的腦袋,但等看到她皇後的鳳簪時,手又怯怯的收了回去,朝她笑笑,這才走了。
    風雪裏,他的背影越發的矮小而卑微了,卑微道林錦嫿幾乎想不起曾經他叱吒疆場威武神氣的樣子。爹爹老了,早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大將軍了。身體被折磨的老了,心也被折磨的老了。
    林錦嫿就站在廊下,看著這漫天的風雪,在呼嘯的北風眾肆虐,心微微沉了下來。
    墨風從她後麵給她蓋上了披風,才輕聲道:“娘娘,外頭寒,去裏麵歇著吧。”
    “墨風。”
    “娘娘有何吩咐?”墨風問她。
    林錦嫿卻隻覺得有一瞬間她都茫然起來:“你說我這樣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或許爹爹隻是想要彌補當年的過錯,這麽多年他日日受著自己內心的責問和折磨,如今我卻還要折磨他。”
    “娘娘……”墨風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林將軍留下陳阿妙,看起來既有彌補的原因,也像是要自我救贖,可這條自我救贖的路似乎也走不通了,所以如今還不到五十的林將軍,看起來已經像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這場景,便是她一個外人,看著也心酸。
    林錦嫿知道墨風答不上來,也隻麵前笑笑:“罷了,我為難你做什麽。”
    她話才說完,廊上便有個小太監跑了過來,瞧見她,忙道:“娘娘,穆王殿下醒來了!”
    “這麽快?”林錦嫿也有些詫異。
    “嗯,就是剛才醒來的,原本禦醫來說要半年呢。”小太監忙笑道。
    林錦嫿聞言,這才提步快速過去了。
    長孫祁燁醒了,最起碼懷琰心裏那個結也能解了。
    等她到時,趙懷琰也在。
    長孫祁燁坐在床榻邊,趙懷琰默默坐在不遠處的地方,屋子裏的氣氛格外的沉悶,或是說……帶著些許的尷尬……
    “阿慕……”長孫祁燁一眼看到林錦嫿,才喊出口,便聽趙懷琰道:“是皇嫂。”
    長孫祁燁沒理他,隻看著林錦嫿,虛弱笑道:“阿慕,你來了。”
    趙懷琰眉心微擰,幹脆起了身,上前拉住林錦嫿的手便走了,林錦嫿甚至還來不及跟長孫祁燁說句話。
    長孫祁燁看著離開的二人,有些落寞,再看手裏捧著的藥,又勉強勾起一絲笑意。
    他眼裏的紅色已經褪去了不少,經過這麽多事,心態也平和了不少,但那股執念一直都在,他自己知道,隻是他永遠不會再提。
    “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立即有人過來問道。
    “外麵可有梨花樹和杏花樹?”他問道。
    小太監搖搖頭:“宮裏這樣的樹,也就以前的永和宮有,不過現在都枯死了。禦花園倒是有梅花樹和桃樹,您可要去看看?”
    “去走走吧。”他勉強起了身,換好衣裳,便扶著小太監的手慢慢出去了。
    這大齊的皇宮,他還是第一次來,瞧見比當年西夏皇宮更加華貴大氣的宮殿,他也是淡淡掃過一眼。
    等到了禦花園,才發現這裏寂冷的很,沒有一個人。
    他到涼亭坐下了,才開始淡淡看著外麵飄落的鵝毛大雪。
    坐了沒多久,就聽到兩個宮女經過,不過這兩個宮女似乎沒瞧見他一般,正開心的說這話。
    “小太子當真是太可愛了,今兒我去伺候的時候,他還拿了糕點給我,朝我笑呢。”
    “哎喲,你這算什麽,現在我一去伺候,小公主見著我就咿咿呀呀要我抱,你不知道小公主多可愛,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抓著你不撒開,我瞧著心都化了。”
    “可不是,咱們快些走,早點去伺候,省的叫其他人抱著就不肯放下了。”
    兩個小宮女說的滿臉通紅,喜滋滋的就走了。
    小太監瞧見長孫祁燁感興趣,也膽子大了些,笑道:“現在宮裏的人都巴不得調去太子和公主身邊伺候呢,皇後娘娘架子不大,這兩位小主子更是可愛又粘人,還尤其對這些宮女太監們好,才那麽一點點大,就十分招人喜歡了,還不知長大後會是什麽樣子。”
    長孫祁燁聽著,也跟著露出笑意,阿慕那樣招人喜歡的,孩子自然也會招人喜歡。
    不過現在看來,如今這後宮似乎並不是他曾見過的那樣呢,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就連底下這些個太監宮女們嘴裏念叨的都不是如何爭寵往上爬,而是家長裏短。
    他坐了許久,才忽然問道:“江太妃也在宮裏?”
    “是,就在慈寧宮,皇後娘娘讓她陪著老太後呢,您可要見見?”
    “不必了。”長孫祁燁淺笑著,道:“等過幾日,我便要離開了。”這樣的母妃,他已經徹底失望了,她自己眷戀這榮華富貴,便由她眷戀吧,從今往後,他都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天下之大,他不信沒有他長孫祁燁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離開這繁華俗世,他也能過得好。隻是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阿慕……
    風雪嗚咽著,宮裏的人大多都是開心的,沒那麽多主子伺候,她們也不必每天費心的爭這些那些的,但凡有些心事的,都被遣送出宮去了,年紀到了二十五的,又放出去了一批,所以這宮裏的人便越發的少了。
    老太後現在才將將醒來,知道江太妃還在她慈寧宮時,差點又氣得暈了過去,隻叫了寧嬤嬤來,道:“去叫皇後來,哀家有話跟她說!”
    寧嬤嬤為難道:“皇後娘娘這幾日在忙著別的事兒,已經讓人傳過話了,怕是沒空來伺候……”
    老太後麵色一沉,想了想,到底是沒發火,道:“那就讓人去告訴她,我有東西要給她,足矣讓她不必再操心宮裏這些事情的東西!”
    寧嬤嬤一聽,知道老太後是要做什麽了,忙道:“您當真決定……”
    “不然你覺得就憑我現在這樣的身子,還能做什麽?”老太後說完,隻緩緩閉上了眼,半晌才道:“寧兒,哀家老了,也該服老了。”
    寧嬤嬤聞言,這才轉身去了。
    等她一走,老太後拿過一側的小木馬來,巴掌大的東西,做得十分圓潤可愛,她不由想起,當年撫養兒子時,她也曾讓人做過這些。
    想到曾經,她心裏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久久說不出話。
    林錦嫿被趙懷琰帶出來後,兩人漫步在宮裏,宮人們都在後麵小心翼翼的跟著,林錦嫿卻顯得很輕鬆:“皇上,穆王如今醒來,好似恢複正常了。”
    “禦醫說他能這麽快醒來,是因為當初被迫吃下的毒已經滲入肺腑了。”趙懷琰拉著她的手,目光看著遠方,帶著比寒冬還冷的氣息。
    這毒雖是弦月下的,但全是因為江太妃的默許。她作為一個母親,到底是為何能心冷至此呢?
    林錦嫿手心微緊:“我去看看……”
    “他自己知道,是他自己不要禦醫了的。”趙懷琰道。若是可以,他不會小氣到不讓嫿兒去給他看病,但他自己仿佛已經看開了,反倒是自己,還困在這些漩渦裏,不得其法。
    林錦嫿能感受到他渾身溢出的受傷的氣息,她停下腳步,上前擁住他,輕聲道:“那接下來,皇上就多陪陪穆王。”
    趙懷琰看著她看向自己時溫柔的眼睛,淺笑:“他不需要朕陪。”
    “他需要,皇上也需要。”林錦嫿淺笑,他們兩雖是同母異父,但性格當真是極像,都是死鴨子嘴硬,明明早已有了親情的羈絆,但誰都不肯開口。
    趙懷琰微微頓住,垂眸看她明亮的眼睛,心裏也好似有了勇氣。
    他淺淺一笑,抬手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心也慢慢暖了起來。
    不過相較於這裏的溫情脈脈,此時的林府的氣氛便有些傷感了。
    林麓之親自送了陳阿妙出門,才歉意道:“阿妙,你先去莊子上一段時間,等過段日子,爹爹再親自去接你回來。”
    “爹爹,阿妙明白的,這些都是阿妙的錯。”陳阿妙立即在大門前跪下,給他重重的磕了頭,磕得林麓之心都碎了。
    他連忙上前將她扶起,才道:“你放心,爹爹不會再讓你受苦的。”
    陳阿妙擦完眼淚,才看著他笑道:”爹爹放心,等去了莊子上,阿妙也一定會學著讀書認字,做一個大家閨秀,不會給爹爹丟臉的。“
    林麓之見她竟是以為自己要送她走,是因為她給自己丟臉了,心裏酸澀的不行,恨不得立即就留下她了,可一想到今日見過的王汝嫣,他又咬咬牙,道:“乖女兒,是爹爹對不住你,爹爹往後一定會十倍的補償你的。”
    說完,便去歎了口氣背過身去了。
    陳阿妙見他到底沒開口留下自己,眸底微黯,轉身去上了馬車。
    但她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離開呢?她好不容易才來了這裏,好不容易才能有一個家,她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
    王汝嫣,林錦嫿,你們處處與我作對是麽?
    她上了馬車後,透過帷紗還能看到站在一側的林錦澄和墨花,她淺淺一笑,哥哥,很快我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