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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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看到墨雪來時,並不覺得太意外,她甚至早已為林錦嫿會找過來,沒想到居然到了現在。
    她看著來人,笑起來:“怎麽,她不肯自己來?”
    “娘娘事務繁忙,不便來見太後,奴婢來也是一樣的。隻是奴婢聽茜兒說,您想要見太子和公主?”墨雪淡淡站在她跟前,看著倚在床邊麵色微白的人問道。
    “是,哀家想自己的孫女孫子了。”江太後輕咳了兩聲,這才又看著她笑道:“皇後娘娘是不允許我見她們嗎?”
    “自然不是,隻是您很清楚,您為何要見太子和公主。娘娘不是笨人,皇上更不是,江太後,能達到目前的和解,您還是不滿足嗎?”墨雪淡淡看著她,從西夏開始,她就知道她的秉性的,心狠手辣,若說絕對的無情,可又不完全是如此,她有感情,更多的時候,卻都用在了錯誤的地方,比如這次,她自以為為皇上好。
    江太後麵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些,抬眼睨著她:“反正哀家也是要死的人了,你以為哀家還會在乎這些嗎?”
    墨雪畢竟隻是個宮女,無法跟她說更多,卻也知道她是不會悔改的了,隻道:“娘娘最近身子不適,不便來見太後娘娘,幾日後,太子和公主會暫時離宮,也沒時間過來。這段時日太後娘娘就好生在慈寧宮休息吧,外麵寒冷,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說完,行了禮就要往外去。
    江太後看著她的背影,終是道:“茜兒呢,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膽敢謀害太子和公主,是死罪。”墨雪側身看著她略顯震驚的表情,目光微深,醒行了禮後便轉身走了。
    等她一走,江太後才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個傻丫頭,傻丫頭啊……”江太後咳嗽完,眼底都有些濕潤了,她看著這越發冷清的慈寧宮,看著從窗戶紙那兒透進來的些許光線,終是無力的倒在了床上,一雙早已不再幹淨的眼睛看著那窗戶,看著窗戶上那一支才摘回來不久的鮮花,終是長長歎了口氣。
    趙懷琰接到消息後,很快從禦書房回來,才發現林錦嫿又陷入了沉睡中。
    他想起自己那個夢,看著她的肚子,抬起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才輕聲喚她:“嫿兒。”
    林錦嫿能聽到他的聲音,但這次,是她自己不想從這個夢裏醒來,因為她知道,有人在跟她告別。
    一片白茫茫中,她什麽都看不到,也聽不到,隻是心裏那股悲傷的感覺十分強烈,強烈到好似馬上就要從她的身體裏剝離了一般。
    “嫿兒。”趙懷琰繼續喚她:“酒兒和葡萄要醒來,要見娘親了。”
    “葡萄,酒兒……”林錦嫿想著孩子,終於還是從那個夢裏醒來了,隻是醒來後,眼淚不知怎麽就落了出來。
    她看著麵前溫柔的人,抓住他的手淺笑道:“我在夢裏能聽到你的聲音,懷琰,我覺得有什麽東西好像就要離開了。”
    趙懷琰大意也猜到了,隻淺笑道:“明日父親回來,我們一起去見他。”
    林錦嫿點點頭,她想見到父親,可身體裏的情緒似乎更想。
    “娘親——!”
    就在她還在深思的時候,一道歡喜的聲音傳來,而後便見穿著一套紅底繡花夾襖的粉白小姑娘風一般的就跑過來了,一道先撲倒趙懷琰懷裏,親昵的喊了聲父皇,才轉頭看著床上的林錦嫿,眨巴著大眼睛道:“娘親,我們去定北侯爺家玩好不好。”
    “怎麽忽然想去定北侯家?”林錦嫿奇怪道,而且蘇鏡洵不是昨兒才來的嗎?
    “因為……”酒兒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緩緩來遲的葡萄這才道:“因為小景說,定北侯家養了隻狐狸,所以妹妹想去看。”葡萄說完,有模有樣的行了禮,才走上前笑道。
    林錦嫿跟趙懷琰對視一眼:“狐狸?”
    酒兒也點點頭:“小景說,他家有狐狸精……”
    林錦嫿:“……”
    趙懷琰也是笑了笑,看來薑王當真是把薑期景慣壞了,小小年紀,居然還知道說這些。
    他看了看酒兒一臉期待的樣子,笑道:“那到底是別人家的狐狸,父皇待你去獵一隻狐狸如何?”
    “真的嗎?”酒兒揚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一臉的期待。
    “自然,父皇何曾騙過你?”趙懷琰笑道。
    酒兒興奮的要跳起來,忙轉頭去看林錦嫿:“那娘親我們一塊去。”
    林錦嫿莞爾:“你跟父皇去,娘親今兒就不去了。”
    “為什麽,妹妹不乖嗎?”酒兒不解的看著她的肚子,伸出小手也去摸了摸,不解問道。
    “妹妹很乖,娘親昨夜沒睡好,一會兒還要偷懶多睡會兒。”林錦嫿笑著道,一看到兩個孩子,心情自然就好了。
    酒兒懂事的上前抱抱林錦嫿,才安慰道:“那娘親乖乖休息。”
    小玲小瓏在一側都掩唇輕笑,林錦嫿也笑著應下了。
    趙懷琰知道林錦嫿醒來,也要準備明日回林家的東西,隻淺笑道:“別累著了。”
    “嗯。”林錦嫿頷首,看他帶著酒兒出去,才跟直直望著自己的葡萄笑道:“怎麽了?”
    葡萄乖巧上前,看著她道:“葡萄不去,葡萄想照顧母後。”
    林錦嫿聽著這話,眼眶都濕了,葡萄細心,一眼看到,抬起小手給她擦眼淚,還道:“母後別哭,葡萄在,葡萄永遠陪著母後。”
    林錦嫿輕輕將他擁在懷裏,才道:“母後知道,不過母後沒事,母後隻要葡萄開心就好。”
    “可母後開心,葡萄才開心。”葡萄不肯去,雖然跟父皇出去打獵很吸引人,可母後看起來不舒服,妹妹年紀小愛玩,他是哥哥,要知道擔起責任。
    林錦嫿看他一臉堅定的小模樣,也不再多說,隻道:“那葡萄幫母後收拾東西,明日我們一道去外祖父家見外祖父好不好?”
    葡萄見她肯讓自己幫她,越發的高興起來。
    林錦嫿看著他起身去問宮女們要收拾什麽東西,看著他小小的背影跑來跑去,看著他嘰嘰喳喳話也不少,才想到自己最近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和關注都少了不少,因為肚子裏這個,再加上活潑的酒兒,倒是有些忽略了乖巧懂事的他。
    這樣一想,她隻讓人服侍著親自起了身,來時跟葡萄一起收拾東西,時不時還要教他吟詩誦對,母子兩慢悠悠的忙活著,好不快活。
    這廂,趙懷琰也帶酒兒準備好了。
    趙懷琰換上了一身黑色窄袖長袍,身披同色大氅,黑發全部束起,整個人威武又英俊大氣。
    酒兒還是穿著紅色的裙子,披著一條紅色滾白色毛邊的鬥篷,蹬上鹿皮小靴子,整個人越發的圓潤,像個紅色的小團子,看的宮女們一個個恨不得上去親幾口才好。
    就在要出發的時候,薑期景也來了,蘇鏡洵神色淡淡的走在後麵,好似絲毫不介意薑期景說過的那些話一般,隻是看著被趙懷琰牽著的小女孩時,眼裏所有的寒霜都化開了。
    “小洵!”酒兒瞧見他來,很是高興。
    薑期景見她竟不喊自己,輕哼一聲道:“小公主,你怎麽都不叫我!”
    酒兒瞧見他都站在自己跟前了,眨眨眼:“小景你不是就在麵前嗎?”
    “我……”薑期景急得想辯解,但蘇鏡洵已經走到跟前了,酒兒立即朝他道:“小洵,父皇要帶我出去打獵,去山林捉狐狸,我們一起去吧。”
    蘇鏡洵給趙懷琰行了禮,才淺笑道:“我不喜歡打獵。”
    酒兒看向趙懷琰,趙懷琰隻淡淡道:“沒關係,你喜歡文,在宮裏看書即可。”說完,看向薑期景:“來人,替小郡王備馬。”
    薑期景慫了一下,忙道:“我也不會騎馬……”
    “是嗎?薑王都告訴你別人家有狐狸了,怎麽會沒告訴你騎馬?”趙懷琰道。
    “我……”薑期景人雖小,自尊心卻不小,聞言也知道不該到處跟人說狐狸精的事,隻道:“那皇上你能教我騎馬嗎?”
    趙懷琰淺淺一笑,看向一側的高稟,高稟笑起來:“小郡王放心,下官會親自教郡王的。”
    酒兒雖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隻笑道:“小景,你不會是害怕吧?”
    “當然不是,我將來可是要成為大英雄的,哼!”他傲嬌說完,又看了看酒兒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又看了眼方才知書達理的蘇鏡洵,也走到高稟身前,規規矩矩行了禮,道:“那一會兒就辛苦大人了。”
    “小郡王客氣。”高稟還以一禮。
    眾人這才笑眯眯的往外去了,走時,蘇鏡洵的腳步往外踏了一步,可想了想,終究是收了回來。
    他此生,都不會做跟父親一樣的人,不會去做武官,常年讓自己身不由己,辜負妻兒,讓他們在家中受苦。
    他看著酒兒跟薑期景說說笑笑的背影離開,嘴角微微揚起,寒風吹來,卷起雪花,與紅色的宮牆一起,已是成了一副絕美的畫,畫中,那個粉白的紅衣小姑娘好似一團小太陽,永遠那麽溫暖。
    酒兒現在心裏隻有一會兒去打獵,想著獵上一隻小狐狸來玩。
    “一會兒我一定親自抓了給你。”薑期景笑眯眯道。
    “真的?”
    “當然,我未來可是要做大英雄的。”薑期景下巴高高揚起,他想起那日飛簷走壁的墨雪,便心生崇拜,他一定會成為那樣的英雄。
    酒兒天真的看著他,趙懷琰也不戳穿,隻淺淺的笑。
    他還記得很久以前跟嫿兒的初遇,她也是這般大小,整個人都天真又善良。
    很快幾人便到了馬場,趙懷琰的禦用寶馬乃是汗血寶馬,至於高稟,給薑期景挑了一匹溫和的小矮馬,在趙懷琰的汗血寶馬旁,看起來就像是還沒長大的小馬。
    薑期景不滿意,直接道:“我要騎大馬!”
    “小郡王,大馬危險……”
    “我不管,我就要騎大馬騎大馬!”他被慣出的紈絝性子立即就冒了出來,高稟維納的看了眼趙懷琰,趙懷琰隻跟高稟道:“你帶著他。”
    高稟聽罷,這才苦笑道:“皇上,萬一嚇壞了……”
    趙懷琰隻看向薑期景,道:“小郡王一會兒會被嚇哭或是尿褲子嗎?”
    “當然不會,我未來可是大英雄!”薑期景很是傲嬌的輕哼一聲,趙懷琰嘴角淡淡勾起,不過對於高稟的騎術還是很放心的。
    很快,一群人便策馬往離皇宮最近的小獵場去了,也就一兩個小山包而已,以前就是專門給皇子們練習騎射的地方。
    趙懷琰讓酒兒坐在自己懷裏,策馬快速往前去,而高稟也在後麵跟著,薑期景自然也在他懷裏,雖然薑期景強烈要求一個人騎馬,還是被高稟拒絕了。
    “你快些,就要追不上他們了!”薑期景眼看著前麵的人越跑越快,著急道。
    “是。”高稟看他一雙手不斷的想要來抓他的韁繩,嘴角揚起,故意把韁繩塞到他手裏道:“下官累了,小郡王來駕馬吧。”
    薑期景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就接過了韁繩,可是他根本沒有力氣拉住馬,馬兒一跑一顛簸,他的小身板沒顛幾下就差點被顛簸下去了,而且馬兒見人沒駕好,揚起前蹄子不耐煩的打了個響鼻,就撒歡似的往前跑去了。
    薑期景整個人都嚇傻了,可又不敢鬆開韁繩,隻能四四拉著,直到他被顛得懷疑人生,手心都好似要出血了,才終於忍不住道:“我駕不好,你來。”
    “什麽?”高稟故意裝作聽不到。
    “我……”薑期景咬咬牙,終是道:“我抓不住了。”
    高稟看他一張臉羞得通紅,也沒再為難他,更何況自己這馬兒也是出了名的溫順,他方才不過是拍了下馬屁股而已,拉過韁繩後,很容易就控製住了馬。
    他看著前麵趙懷琰的馬已經進入林子了,這才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抱著薑期景笑道:“小郡王,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麽?”
    “準備追上皇上!”高稟笑著說完,兩腿一夾馬肚子,高喝一聲,便趕著馬兒快速的跑了起來,速度快得薑期景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了,等馬兒進了林子裏,他都是下意識的緊緊抱著高稟的胳膊,半點也不敢亂動,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兒終於停下,前麵趙懷琰跟酒兒早就下了馬了,兩人正站在個小小的山洞邊看著什麽。
    他被抱下馬,小腿都軟了,好在高稟及時拉住他,還朝他笑道:“小郡王,可不能在公主麵前露怯,一會兒下官就說方才都是你駕馬。”
    “真的嗎?”薑期景期待看他。
    高稟咧嘴一笑:“假的。做過就是做過,能做就是能做,屬下不能撒謊。”說完,乖乖上前去給趙懷琰行禮了,薑期景卻是怔住了。
    酒兒轉過頭來,瞧見他呆呆站著,朝他小聲道:“小景,你做什麽呢?”
    “沒……沒事。”薑期景小臉一紅,咬著牙就小跑上去了,可等走近後酒兒立即跟他噓聲:“有小狐狸呢,別驚醒了他們。”
    薑期景立即放慢了腳步,等走近了,才看到那山洞裏的枯草上,的確有一隻白色的小狐狸正鑽在母狐狸的肚子下睡覺,不過它的腿好像受傷了,即便是這麽多人靠近也沒發現,而那隻母狐狸……好似已經死了。
    薑期景看酒兒沒發現,咬咬牙,也沒出聲,隻走到趙懷琰身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他俯身靠近後,才悄悄道:“這便是狐狸精嗎?”
    趙懷琰看著他迷茫的樣子,倒是想起他爹來,他生母早逝,生父很早就娶了繼母,而且早已生了孩子,所以薑王才會如此疼他,關於狐狸精,他原本不是指定北侯府,而是指薑王府吧。
    趙懷琰看著他,麵色依舊淡淡,但卻道:“那隻是普通的狐狸,世上沒有狐狸精。”
    “是嗎?可是他們都說……”
    “他們說是他們說,等你長大了,你要自己去看。”趙懷琰說完,看他依舊迷茫的樣子,看了眼高稟。
    高稟會意,上前用軟布將受傷的小狐狸包了出來,才輕聲道:“母狐狸睡著了,沒法照顧這隻小狐狸,這隻小狐狸又受傷了,若是不帶回去,怕是會死的。”
    酒兒急得不行,忙哀求趙懷琰:“父皇,我們把它接回去照顧好不好?”
    “它有它的去處。”趙懷琰淺淺一笑,剛好那小狐狸睜開了眼睛,看著麵前陌生的人,嚇得直往後縮,但因為太小,爪子也不夠鋒利,隻能嗚咽著掙紮。
    “那皇上,把它放回去嗎?”
    “嗯。”趙懷琰淡淡應下,這才跟酒兒道:“小狐狸喜歡跟娘親在一起,我們不能把他們分開,對嗎?”
    “可是它娘親睡著了……”
    “睡著了也會醒的,要是醒來了不見了孩子,該有多著急?”趙懷琰又道。
    酒兒一想到娘親,再想到這隻母狐狸,縱然心裏十分十分的不舍,還是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點點頭。
    趙懷琰說完,就帶她回去了。
    高稟將小狐狸防回遠處,這才牽著薑期景的手也慢慢往前而去。
    薑期景整個人都蒙蒙的,不知想些什麽,直到快要下山了,才停下了腳步,拉著高稟道:“你等我一下。”說完,扭頭就往回跑去。
    高稟看著天色不早,看著他這小背影,自然不肯能讓他一個人去,卻也沒幫他,在他後麵跟著。
    他雖然沒孩子,但薑期景本性不壞他看得出來,所以也願意幫幫他。
    天色漸漸暗下來,薑期景費力的往前走,他心裏憋著一股氣,他年紀雖然小了些,可並非什麽都不懂,他知道繼母在背後到處跟人說他娘親是狐狸精,到處說他是狐狸精生的。
    他這次就要把這小狐狸抱回去給她看看,到底有沒有狐狸精!
    他走到上坡路時,因為腳下一個坑沒注意,整個人都摔在了雪堆裏。
    高稟嚇了一跳,以為他肯定要哭了,沒想到他竟是慢慢又自己爬了起來,手和臉都凍得通紅了,愣是一點兒沒哭,咬著牙又往前去了。
    直到天黑之前,終於到了那洞邊,小狐狸還在,可那母狐狸,是真的死了。
    小狐狸看到他來,立即嗚咽叫起來。
    薑期景挪動小胖身子,在洞口邊蹲下,朝裏笑道:“我也沒娘親了,你也沒娘親了,你跟我走吧,我照顧你。”
    小狐狸的頭微微一歪,薑期景也不急,朝它伸手:“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吱吱……”小狐狸腳步慢慢往外挪,終是到了他手邊,卻還是不敢完全靠近。
    薑期景看到死在它身邊的母狐狸,略有些哽咽,卻將眼淚都咽了下去,慢慢伸手去撫摸它,終於,它沒躲開,隻奇怪的看著它。
    薑期景慢慢撫摸著,看外麵天色越來越黑,終於是脫下了自己的披風鋪在地上,道:“走,我們回家。”
    小狐狸似乎能聽懂他的話,卻還是不舍的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悲傷叫著。
    薑期景想了想,親自走進了那個狹小的洞裏,用手在雪裏刨出了一個洞來,慢慢將母狐狸放了進去掩埋好,一轉頭,才發現小狐狸眼底竟然有淚。
    “我們回家。”薑期景朝小狐狸伸手,它終是跳到了他的懷裏。
    薑期景笑起來,小心拿自己的披風將它包裹好,可是現在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他想起這裏是獵場,說不定還有不少的猛獸……
    想到這裏,他立即起了身抱著它往方才來的方向去了。
    高稟一直在他身後,瞧見他竟然馴服了一隻狐狸,心裏也是詫異。不過萬物有靈,也許這小狐狸知道自己選主子吧。
    他淺淺一笑,瞧見前麵嚇得渾身緊繃的薑期景,笑起來:“小郡王。”
    “高侍衛……”薑期景聽到他的聲音,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安。
    他看著黑夜裏慢慢走過來的人,雖然知道他並不是自己的誰,但還是道:“高侍衛,謝謝你。”
    “小郡王也會說謝謝?”
    “當然,我娘……也教過我的。”薑期景傲嬌的撇過臉去,嘴角卻有藏不住的笑意,他再看看懷裏的小狐狸,嘴角終是揚了起來。
    晚上回宮後吧,他第一次沒有纏著酒兒玩,而是早早央了趙懷琰,讓他去了太醫院救他的小狐狸了。
    不過明日就是初五,他今天晚上就要離開的,薑王也派人來了。
    “小郡王,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著了風寒,哎呀,還受傷了……”來接人的嬤嬤誇張的拉著他道。
    “不用你管。”薑期景甩開她的手,厭惡道:“你再敢陰陽怪氣的說一句,我就告訴祖父,打你三十個板子再把你趕出去!”
    那嬤嬤一聽,忙住了嘴,眼珠子卻是轉了轉,要悄悄囑咐底下的丫鬟去回話,薑期景也早就料到了:“這些傷是我自己弄的,還差點連累了皇上跟公主,你們要回去說就說罷,但是說錯了,我把你們全部吊起來掛在大門口,凍死你們!”
    那嬤嬤一聽,臉都青了,心裏連歎這個紈絝頑劣的小郡王,卻又不敢多說半句,隻想著等回北燕了再收拾他。
    沒多會兒,太醫院的也給小狐狸處理好傷口,才道:“小郡王,老臣們都是治人的,治療狐狸還是第一次,而且這狐狸還這小,怕是養不活啊。”
    “我會養活的。”薑期景咬咬牙,轉頭瞪著那嬤嬤:“你去想辦法,若是它死了,我要你陪葬!”
    “小郡王,奴婢到底是您的奶嬤嬤,這卻隻是一隻野狐狸……”
    “吃你幾口奶還要我現在還給你嗎?你的命,還比不上這隻狐狸……”薑期景說完,想了想,也不能永遠叫它小狐狸,轉頭看它,它也隻望著自己,燭火在它眼底幽幽,仿若這漆黑夜裏,那一豎清冷淒清的月光。
    他淺淺笑起來,問它:“以後便喚你阿月。”
    小狐狸似乎很高興,親昵的在它手邊蹭蹭,那些嬤嬤們卻以為他是傻了,養了隻狐狸不說,還跟狐狸說話。
    薑期景沒搭理她們,走時,隻抱著小狐狸阿月想去見酒兒,奈何宮門已經落鎖了,他隻能回去了。
    酒兒現在心裏還在掛念那隻小狐狸,希望它受的傷能趕緊好,想著想著,便也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一亮,薑王就帶著薑期景來告辭了,來見趙懷琰時,提及薑期景,心情還有些複雜。
    “此番景兒回去,懂事了不少。”薑王客氣笑道:“還要多謝皇上和皇後娘娘栽培。”
    “薑王客氣。”趙懷琰知道他多少還是責備他們多管閑事的,不過這閑事管也管了,多說無益。
    薑期景跟在一側,目光亮晶晶的看著趙懷琰,還道:“皇上,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回來娶酒兒的。”
    趙懷琰但笑不語。
    薑王在一旁看著,眉心微微擰了下,又客氣了幾句,這才帶著薑期景走了,隻是最起碼,北燕跟大齊不會開戰了。
    薑期景走時,一步三回頭,就像看看酒兒,可偏生酒兒和葡萄都在後宮……
    他跟在薑王身側依依不舍的往前走,終是在出宮門的時候,瞧見貓著腰躲在轉角的幾個人。
    薑王未曾發現,薑期景卻是一眼看到了。
    酒兒朝他揮揮手,薑期景差點高興的跳起來,趁著薑王出宮門的一瞬間,小身子一溜就往那轉角去了。
    “酒兒,太子,你們都來了!”薑期景高興的看著他們道。
    “小景,是母後告訴我們今兒一早你要回北燕的,那你以後還會來嗎?”葡萄問他。
    薑期景點點頭:“放心,我一定會的!”
    “真好,小景等你回來了,我們再一起玩!”酒兒也笑道。
    “好,一言為定!”薑期景笑看著二人,告別完,雖然依依不舍,但還是轉身走了。
    他知道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的。
    走時,他坐在馬車上,薑王還在跟他說什麽國家大義,說什麽大齊野心勃勃,他都沒聽。
    他隻抱著阿月,靜靜想著自己的事情。
    “這是什麽?”薑王看到他收邊還有個精致的小荷包,笑問道。
    “是酒兒送給我的。”薑期景想起這個,笑容更大了些,打開來,裏麵放著的是酒兒平常最喜歡吃的糯米團子。
    薑王看著,眸子微微眯起:“那等你長大了,祖父幫你娶到她好不好?”
    薑期景不懂,當然是點點頭。
    薑王意味深長的一笑,隻愛憐的看了他一眼,才讓馬車隨之走了。
    薑期景一走,皇宮瞬間冷清了不少,酒兒沒有他這麽個玩伴陪著,性質也蔫了些,便是葡萄過來,她也隻是百無聊賴的把自己掛在長廊的椅子上奶聲奶氣的問他:“哥哥,我們今天下午玩什麽呀。”
    “今天我們要回外祖父家,要去見舅舅和舅母。”葡萄笑道。
    “那我去找娘親!”酒兒聽到這個,又恢複了熱情,提著裙子一溜煙就跑去了。
    葡萄笑笑,也跟著小跑上前去了。
    林錦嫿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墨雪早已安排好車馬,等到用過午膳,才齊齊出發往林家去了。
    徐夫人早早就在林家等著了,袁紹自昨日回京後,就一直忙著跟左將軍討論戰情好跟趙懷琰商量討論,所以這會兒還沒過來。
    林錦嫿才到,徐家人包括林家人都出來迎接了,百姓們都在外圍了兩圈,很是熱鬧。
    林錦嫿才下馬車,酒兒和葡萄本想蹦蹦跳跳出來的,但小玲小瓏立即拉住了她們,低聲提醒:“太子公主,百姓們都看著呢。”
    說完,兩小隻這才乖乖的放滿了速度,由宮女抱著下了馬車,又等著眾人行了禮,這才隨著林錦嫿進了林府。
    等入了府,才算是放鬆下來。
    林錦嫿跟徐夫人說話,林家裏裏外外的事都要王汝嫣打理,所以她也很忙,林錦澄則是跟徐泊山一起商量著今日林麓之回來之後的事,兩小隻得了空,直接就鑽到廚房去了。
    林家的廚房跟宮裏的不同,跟翠嬤嬤也不同,是另一種味道,兄妹兩早就饞了很久了。
    今日林家也是忙的熱火朝天了,尤其是廚房,裏裏外外四口大鍋在燒菜,下人們更是腳不沾地的忙活,所以他們兩悄咪咪過來,也沒太引人注意。
    墨雪跟在她們後麵,笑眯眯的看他們正愁不知道怎麽進廚房,笑道:“我知道有個地方,是他們放做好的菜的位置,這會兒都沒什麽人呢。”
    “當真,雪姑姑,你帶我們去吧!”酒兒立即轉身道。
    “那一會兒你們可聽我的話?”墨雪道。
    酒兒立即點點頭,葡萄則是笑嘻嘻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想著蒙混過去。
    墨雪也不拆穿他,隻笑著將他們抱起來,趁著裏麵的人都在忙活,這才快速的帶著人掠過眾人,從一個窗戶進入了無人的隔間。
    隔間裏都燒著地龍,做好的菜預先在這兒放著,等到了用膳的時辰再端出去,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
    兩小隻一來,嗅到滿屋子的香氣,就像是小老鼠進了米缸,開始瞪大了眼睛驚歎不已了。
    墨雪笑眯眯的去端了兩碟的小菜和一碟糕點來,才指著不遠處的一張八仙桌道:“坐著吃。”
    “嗯。”
    二人連忙點頭去了,墨雪安心的給他們挑菜,他們兩就負責吃,他們還奇怪,過了這麽久,竟都沒人來呢,其實是墨雪早就打好了招呼,難得回來一次,自然是由著他們開心了。
    此時的林麓之,現在也是心情忐忑了,離京城越近,他就越是擔心,擔心嫿兒依舊不肯原諒他,擔心自己真的沒有資格,再看一看自己的兒子女兒。
    終於,在天黑之前,馬車到了林家門口。
    徐昭昭下了馬車後,卻見林麓之遲遲沒出來,她輕聲安慰道:“姑父,您放心吧,嫿兒姐姐已經過來了,就說明,她已經不想再計較曾經的事了。”
    “可我終究……終究是對不起她。”林麓之長歎一聲,隔著車簾,還能看到這熟悉的林府,這幾年風風雨雨,林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剩下他跟一雙兒女,如何叫人不感慨,不傷心。
    “爹爹既然覺得對不起,就更不應該繼續逃避。”
    林錦澄的聲音想起,林麓之微微一怔,掀開車簾看去,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馬車旁。
    林麓之看著他清瘦不少,但目光卻越發的堅毅,欣慰笑起來:“錦澄。”
    林錦澄也笑:“嫣兒早就讓人打掃幹淨了您的院子,您若是住都不肯住,豈不是要讓嫣兒傷心?”
    “嫣兒她可還好?”林麓之小心問道。
    “很好,嫣兒前兒還說,若是您回來,還要找人替您量量尺寸給您做衣裳呢。”林錦澄說完,墨雪這會兒已經帶著吃飽喝足的酒兒和葡萄出來了。
    葡萄乖乖走出來,酒兒便朝馬車問道:“外祖父,你在馬車裏嗎?”
    軟軟萌萌的聲音,帶著期盼,林麓之老淚縱橫,終於是下了馬車來,看著麵前兩個模樣極為相似的小娃娃,心都要化成一灘水。
    “你們是葡萄和酒兒?”他顫聲問道。
    “是啊,你是外祖父嗎?”酒兒眨巴著眼問他。
    林麓之遲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沒資格承認,可林錦嫿的聲音卻隨之而來:“自然是,還不給外祖父行禮?”
    酒兒葡萄一聽,立即就規規矩矩的給他行了禮,林麓之忙抬頭,便見挺著大肚子的女兒緩緩走過來,眼底含著淚,臉上是溫和的笑。
    “嫿兒。”林麓之看著她,終是嘶啞著嗓子喚出聲。
    “爹爹既然回來了,怎麽不早些進去,嫣兒今日特意命人備好的飯菜,都要涼了。”林錦嫿笑著道。
    王汝嫣也從後麵走了過來,行了禮,才淺笑著喚了一聲:“爹爹。”
    “哎……”林麓之應下,看著周圍的一切,心裏那塊大石頭終於是落了下來。
    他糊塗了半輩子啊,好在,他的親人們,都從不曾放棄他。
    徐泊山走出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們也該去喝喝酒,走吧。”
    “是。”林麓之點點頭,這才跟他一道往裏去了,酒兒和葡萄也都開心的跟著。
    等他進去了,林錦嫿的眼淚才落了出來,心底那股強烈的悲傷好似也慢慢淡去,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剝離,昨日是聽到父親回來後才有的這種感覺,今日見到父親後,就好似完成了某種心願一般。
    “難道是我自己嗎?”林錦嫿輕聲問著,那股悲傷卻越來越淡,終於,化作在她耳旁的一縷風,吹動她耳際的發絲,消失在這寒風裏。
    “嫿兒,怎麽了?”林錦澄過來,瞧見神色不對勁,忙問道。
    林錦嫿搖搖頭,還不等出聲,馬蹄聲一陣響,而後便瞧見兩個人騎著馬過來了,等靠近了,才看清是袁紹和懷琰。
    她看到徐昭昭眼中帶淚的跑過去,看著懷琰正溫柔的望著自己淺笑,心中那股不安也全部消失了,好似一切塵埃落定,這就是未來該有的日子。
    她這才看著林錦澄,淺淺笑起來:“大哥,過去的一切苦難,都結束了。”
    林錦澄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說,但看她滿眼的幸福,也跟著笑起來:“是啊,結束了,往後我們都要好好過日子。”
    林錦嫿淺笑起來,她會的,她一定會的,一定守護好自己的家人和愛人!
    正想著,院子裏忽然燃起了爆竹聲,她側身看過去,原來是小玲小瓏正在帶著酒兒和葡萄在玩爆竹,林麓之也小心翼翼的拿著兩個爆竹,看起來是要放給他們看的樣子,臉上那種幸福,她曾經也見過,在她小時候,在娘親也還在的時候。
    趙懷琰走過來,將披風蓋在她身上,才攬著她淺笑:“外麵寒,別著涼了。”
    林錦嫿淺淺一笑,回頭看了眼拉著袁紹忍不住流淚的徐昭昭,淺笑著進去了。
    這會兒徐昭昭還在撒嬌呢:“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昭昭想我了。”袁紹看著她,眼底裏隻有深深的愛。
    “才沒有。”徐昭昭輕哼一聲要走,袁紹卻抓著她的手往懷裏一帶,緊緊抱住:“那換過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徐昭昭眼眶微微一熱,抬手也將他緊緊抱住,看著他成熟不少的眼神,淺笑出聲,終是將他緊緊抱住了。
    爆竹聲響,有煙花在天上炸開,這裏熱鬧又溫馨,唯獨此時的慈寧宮裏,江太後看著那盞孤獨的燭火,悲涼又決絕的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