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黃粱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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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這幾日都開始熱鬧起來,林錦嫿這一住就過了十五,直到林錦澄和徐泊山要去上朝去,林錦嫿才準備啟程返回宮裏去了。
    走時,林麓之才終於敞開了心扉。
    墨雪一早就帶著要去請安的葡萄和酒兒在院子裏玩,隻笑著告訴他們:“娘娘遲些再出來,今兒就要離開了,奴婢帶你們去東苑看錦鯉好不好?”
    “好啊。”酒兒立即懂事點點頭,葡萄隻悄悄拉著墨雪低聲道:“雪姑姑,母後在跟外祖父說什麽?外祖父又責罵母後了嗎?”
    “自然沒有,誰告訴你這些的。”墨雪忙笑道,睨向周圍宮女丫鬟的眼神卻是冷了些。
    丫鬟們忙低下頭,墨雪這才道:“太子,他們什麽事也沒有,你別擔心。”
    葡萄懵懂看著她:“真的嗎?”
    墨雪頷首,才笑著朝她伸出手道:“走吧,不然一會兒去宮裏,可就看不到這麽肥的錦鯉了。”
    葡萄又不放心的朝屋裏看了眼,確定沒事,這才點點頭,跟著墨雪一起走了。
    酒兒自然也拉著墨雪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邊走,她心裏還邊琢磨一會兒回宮了,要去把林家的這些見聞都告訴小洵呢。
    等墨雪帶著兩小隻出來,剛好太陽也出來了,照在人身上十分暖和,她揚起小臉朝天上看,嘴角揚起,指著那片軟軟白白的雲道:“雪姑姑,那是你。”
    “是我?”墨雪淺笑看她。
    “因為雪姑姑就是那麽好看。”酒兒抱著她的胳膊笑眯眯道。
    墨雪眼眸微微眯起:“小丫頭,你有什麽話,就直說。”
    酒兒見她一下子猜透,嘿嘿一笑,才撒嬌道:“雪姑姑,昨兒廚房的燒雞最好吃了,我想帶點去給小洵。”
    墨雪噗呲笑出聲,卻還是應下,立即囑咐人去準備了。
    沒多會兒,林錦嫿也終於跟林麓之說完話了,出來時,父女兩的眼眶都有點兒紅,但看得出來,兩人的心結都已經解了。
    很快,林錦嫿便帶著兩小隻一道回宮去了。
    林麓之卻站在門口許久,看著馬車離開,終是長長歎了口氣,似乎要將這一輩子都歎完似的。
    王汝嫣從他身後出現,見他歎氣,隻笑道:“父親,嫣兒泡了一壺好茶,父親可要……”
    “嫣兒……”
    不等王汝嫣說完,一道飽含著複雜的滄桑女聲便傳來了,。王汝嫣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原本滿是喜色的眼中,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出來。
    林麓之看著來人,也欣慰的淺笑起來,隻看著王汝嫣,慈愛道:“嫣兒,你也辛苦了,今日家裏的事情交給管家打理就是,你請了王夫人一起去你院子裏坐坐吧。”
    “多謝父親。”王汝嫣感激看著他,這才轉身朝來人看去。娘親瘦了很多,原本那雙溫柔慈愛的眼裏如今都是滄桑,她身邊跟著兩個婆子,一人懷裏抱著個小孩子,小孩子看起來怯怯的樣子,卻絲毫不像大哥王暉遠,而像極了他們的娘親。
    王汝嫣看到那兩個孩子,心裏的刺痛才沒有那麽強烈。
    王夫人看她如此,心裏隻有說不上的複雜和痛心,若是當初沒有犯下那些錯誤,王家一定不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可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兒子和丈夫都沒了,女兒也受盡波折,正如林麓之之前去找自己,告訴他嫣兒所受的苦,告訴她,若是再不珍惜,連這個女兒也要沒了。
    她鼓足了勇氣來,看到她的一瞬間,終究是心軟了。
    “嫣兒,你還怨怪娘親嗎?”王夫人走上前,擦去眼淚小心翼翼問她。
    “一切都過去了,娘,您沒有對不起嫣兒,是嫣兒不懂事,連累了您和父親。”王汝嫣淺笑著上前,沒有自憐自艾,反而還安慰起她來。
    王夫人察覺到她整個人從裏之外的變化,心中欣慰,忍不住將她抱在了懷裏,長歎一聲:“那就好,你沒有恨娘親,那就好。”她悄悄的流淚。
    王汝嫣與她安慰一番,這才要請她入府去,王夫人卻是搖搖頭,還安慰她笑道:“放心,娘親上京來,已經租好院子了,我們住在外麵……”
    “可到底……”
    “嫣兒,你現在有這樣的幸福的日子,都是你自己掙來的,是你自己的福氣,你不虧錢娘親,更不虧欠這兩個孩子。娘親此番帶他們上京來,隻是來拜祭你父親的,很快我們就會離開。”王夫人笑道。
    王汝嫣忙拉住她,道:“娘親,當初的事,到底與孩子無關。”
    王夫人對於她能這樣大度,自然是更加欣慰,但她也不想讓這兩個孩子的存在,日日提醒她受驚折磨的嫣兒,當初她哥哥做的糊塗事,那對她太殘忍了。她當初的確怨過,怨因為嫣兒,王家才遭此劫難,家破人亡,可細究下來,如何能怪嫣兒?她什麽也沒做錯,錯隻錯在她有一個畜生不如的哥哥和沒用的父母,連她也保護不了。
    王夫人堅持不肯留下來,但是留下了租房子的地址,在林家門口又說了會兒話,那兩個孩子受不住凍哭了起來,這才帶著人走了。
    王汝嫣要去追,林麓之隻輕聲道:“這件事是親家母心上的一個大心結,嫣兒,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是。”王汝嫣知道他說的有理,終是停住了腳步。
    隻看著王夫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雪地裏,才緩緩露出了笑意,隻要娘親願意原諒她,那就好了。
    林錦嫿這廂才回到皇宮,就聽慈寧宮的宮女來報,說江太後想見她。
    “見我做什麽?”
    “說是有很重要的事,但太後娘娘不肯說出口,一定要娘娘您親自過去。”來回話的宮女道。
    “親自過去……”林錦嫿垂眸看看自己的肚子,才終於跟一側的墨雪道:“先去準備下。”說完,才看向那宮女:“江太後最近可好,太醫可有準時過去?”
    “太醫倒是準時過去了,不過太後娘娘說,反正也沒幾日好活了,便不肯吃藥了。”宮女如實回答道。
    墨雪卻是不大放心:“娘娘,江太後恐怕……”
    “嗯。”林錦嫿打斷她的話,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畢竟江太後到底還是懷琰的生母,而且也活不長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出什麽事,懷琰縱然深愛自己,往後去,保不齊要生出些事來。
    她想了想,終是看著那宮女道:“你先回去好生伺候,本宮遲些會過去。”
    宮女不是茜兒,根本不用替江太後考慮,聞言,立即就應聲退下了。
    等她走了以後,墨雪才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再去探探?”
    “不用了,除非我過去,否則你們就是去一百次隻怕也沒用。”林錦嫿站在炭火盆旁將手烘暖和了,才轉身在暖榻邊坐下,捧起剛燉好的羹湯淺淺喝了口,才終是道:“罷了,你去安排,本宮遲些去見她。”
    “那奴婢先稟告皇上?”墨雪還是不放心。
    林錦嫿看她如此,淺淺笑笑:“可以,不過他現在正在處理朝政,遲些再遣人去告訴他一聲,至於江太後,已經是強弩之末,她現在沒有任何能傷害我的資本。”
    墨雪看她如此淡定,倒也不好再多說了。
    遲些,林錦嫿換了身衣裳後,便往慈寧宮去了。
    抬著她的轎子都是極慢極小心的,畢竟林錦嫿的肚子現在也不小了,若是磕了碰了的,皇上定會殺了她們。
    想到這裏,伺候的人更加小心了些,紛紛都打起了精神,就是隻小蟲子,都不允許靠近林錦嫿。
    很快,便到了慈寧宮宮門前。
    到時,門口的嬤嬤們很快就出來行禮了,還主動道:“娘娘,太後娘娘已經換好衣裳了,就等著您來呢。”
    林錦嫿讓人起身後才,才抬眸朝慈寧宮裏看了眼,便看到從影壁後繞出來的一身黑色華服的江太後,她臉上塗抹了脂粉,但許真是病的太久了,身上的精神氣早就沒了,便是化了妝,也是疲態畢現,以前那個優雅的美貌夫人,好似早就不見了。
    江太後也看到了緩緩從轎子上下來的她,看著她目光淡淡的望著自己,好似初次相見時的樣子,她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皇後既然懷了身孕,就不必跟哀家行禮了。”江太後緩緩走來,看著她道。
    周圍的宮人們都聽得出來,這是江太後故意要林錦嫿行禮的話,但林錦嫿卻隻淡定道:“太後身子不好,怎麽還起身出來了。”
    “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便是出來走走又何妨,總比在裏麵被活活悶死的好,你說對嗎皇後?”江太後笑看著她道,眼底帶著些許的諷刺。
    “是,太後說的有理。既然太後要走走,本宮身子不便,就不多陪了。”林錦嫿看出她有別的心思,懶得跟她周旋,轉身就要走,江太後卻是笑道:“不急,我還有事找你幫忙呢。”
    林錦嫿眉梢微微一挑,淡淡道:“墨雪,服侍太後,太後有什麽要求,應了就是。”
    “是……”
    “不必了。”江太後打斷墨雪的話,笑看著林錦嫿道:“我是將死之人,皇後是擔心,跟哀家走在一起,會被傳染嗎?”
    林錦嫿看她竟是用個‘孝’字來壓她,越發覺得好笑了起來:“看來太後今日是非要本宮陪著了。”
    “皇後在哀家麵前都自稱‘本宮’,也不稱呼哀家為母後,哀家的幾點猜測,你又何必猜測呢,反正哀家在你眼裏,也不過是個仇人……”
    “錯,太後在本宮眼裏,一直是皇上生母。”所以才留你到了如今。
    林錦嫿眸光略冷淡了些,江太後卻是笑了起來:“是嗎?原來皇後還是把哀家當回事的,倒是哀家錯怪你了。”
    林錦嫿淺笑:“太後畢竟是太後,本宮就是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您說對嗎?畢竟皇上不管發生什麽,還是記掛十幾年前你們的母子之情。”
    太後麵色微微一動,拳頭微微握緊了些,因為生氣,也有些咳嗽起來,咳得臉都發白了之後,才望著她冷笑道:“是嗎?原來皇後如此對皇上好的,既然如此,那何必要霸占後宮,阻止皇上納妃?”
    林錦嫿不知道她這是什麽邏輯,難道為了懷琰好,就要多勸他納妃?
    林錦嫿隻道:“皇上是英明的皇上,納妃不納妃,不是憑本宮一己之力可以決定的。”
    “胡說!皇上分明就是受你蠱惑,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否則……”
    “否則什麽?否則他還在做你的棋子替你買命嗎?”林錦嫿說到這裏,已經是有些氣了,懷琰做了這麽多,想不到她還是冥頑不靈頑固不化,就算沒有感激,也起碼沒有再把大家都當傻子的心態了,誰知沉寂這麽久,竟還是這樣自私!
    江太後也語塞了,她不想這樣說的,雖然時常後悔沒有早點殺了林錦嫿。不過她現在的確是為了懷琰好,她要除去林錦嫿,那他才能毫無顧忌的做一個有勇有謀的好皇帝,而不是被困在後宮,就連納妃都不肯。
    想到這裏,她終是笑道:“隻是玩笑話,皇後何必動怒。哀家想走走,皇後既然來了,就當陪陪哀家吧,哀家反正也沒幾天好活了。”
    林錦嫿已經猜到她的目的了,但看她這麽執著,知道她是不撞南牆心不死,隻道:“好,來人,去將春熙殿收拾好,本宮和太後娘娘現在就要過去走走。”
    “是。”宮女倒是答應的很快,江太後隻是麵色微青的看著林錦嫿,心裏悶堵的慌。
    林錦嫿眸色微微暗了些,也不理她,直接叫人扶著她就往春熙殿去了。
    春熙殿一直都有人打掃,所以他們到的時候,裏麵也都還是幹幹淨淨的。
    江太後站在春熙殿外,看著這宮殿,沉沉呼了口氣,往事如潮水般湧來,讓她將刻意淡忘的往事全部想起,滿是傷痕的心上就好像被人撒上了一把鹽,疼的厲害。
    林錦嫿走到春熙殿門口,轉頭還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道:“聽聞皇上之前還折了支桂花送給太後,想來太後是十分喜歡的?”
    江太後回過神來,抬眼看著她,目光也慢慢複雜起來。
    她現在不僅僅是因為跟林錦嫿的夙願要她死,而是覺得這個人太聰明了了,自從自己入後宮後,就完全被她拿捏在手裏,根本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所以在她看來,林錦嫿這樣的人若是不死,遲早會影響到大齊的江山,影響到懷琰的地位,畢竟還有一個林家和徐家……
    她這樣想著,終於是慢慢走進了春熙殿。
    但才進來,才發現裏麵的陳設布置一點都沒變,隻有那棵桂花樹長大了,看著這桂花樹,她恍若一下子回到了當初。
    她每往前走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尖上,回顧自己這一身,竟恍若隔世,好似曾經在這個宮裏巧笑嫣然備受恩寵的茵嬪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皇上……”她喃喃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已經蒼老嘶啞,她垂眸看自己的手,竟然都長出了老人斑,早已不複當年的水嫩若青蔥,隻有蒼老……
    林錦嫿不出聲,隻看著她慢慢往裏麵走,神色淡漠的厲害。
    江太後緩緩往前,眼底漸漸濕潤,直到走到裏麵,在曾經的暖榻邊坐下來,看著還保存的很好的繡枕和那套粉底白花的茶盞,都是她曾經用過的。
    她細細撫著柔軟的床墊,想著曾經的恩愛,終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背過身去,不讓任何人看到,也趁機將人都打發了下去。
    林錦嫿就在院子裏站著,墨雪跟在身側,道:“娘娘為何不進去?”
    “你的人可看好她了?”林錦嫿問道。
    “看好了,娘娘放心,她做不了任何事的。”墨雪道。
    林錦嫿隻輕輕歎了口氣,她似乎能感受到江太後身上的那股絕望,可若是她不對自己的愛人和孩子都那麽冷心絕情,也許她根本不用承受這些,隻可惜,恨之入骨,西夏的皇帝也沒能讓她從恨意裏掙紮出來。或是說,她恨毒了親手要殺她的錦朝皇帝,卻也愛慘了錦朝皇帝。
    她知道今日逼她來春熙殿殘忍,但有些感情,看似痛苦,也是正麵麵對了以後,它就不再是心中的一道瘡疤了,不至於每觸碰一次,都要血流成河。
    很快,裏麵傳來杯盞被打碎的聲音。
    宮女們急急要進去,但裏麵卻躥出個黑衣人來,立即在林錦嫿跟前行了禮:“回稟皇後娘娘,太後娘娘意欲自盡,被屬下們攔下了。”
    “嗯。”林錦嫿早已料到,江太後這樣費盡心思,多半是為了殺死自己,或是讓懷琰認為,自己殺了她,這樣一來,自己跟懷琰之間就麻煩了,而她也憑借著一條本就或不長久的命,來扳回一城。
    林錦嫿緩緩走進來,江太後手裏還流著血,發髻有些淩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身邊是破碎的茶壺。
    林錦嫿看著她如此,終是道:“有什麽執念,非要讓你拚盡最後的日子,也要自己折磨自己……”
    “你明知我是要殺了……”
    “殺了誰都不重要。”林錦嫿淡淡道:“我隻知道,你這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裏,但大部分時候,不是別人的錯,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江太後怒道,因為發怒,她再次大咳了起來。
    “我也不想跟你說教。隻是你三番五次,都要殺我,你可想過,你就是殺了我,又能怎麽樣?懷琰真的會納妃嗎?”林錦嫿反問她。
    江太後的咳嗽慢慢停止,她看著林錦嫿,十分堅信道:“他會……”
    林錦嫿嘴角勾起,卻是搖搖頭,無奈看著她:“我本以為,懷琰留你在宮裏,如此用心,你好歹也會花點時間,去真正的了解他,了解你的親生兒子,可你沒有,你還是那麽自私,你隻想著你自己,做著讓你覺得開心的事。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跟懷琰之間的感情,非你能想象,我與他,同生共死,絕不獨活,你若是再要殺我,我敢保證,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即便酒兒將來問起,我也隻會告訴她,你是一個多麽自私自利不值得她愛和尊敬的人。”
    江太後頹然望著她:“不可能,懷琰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皇位……”
    “是啊,好不容易,因為你,他更加艱辛了百倍,而你如今還在不遺餘力的想要毀了他。”林錦嫿冷靜的撕破她那層自以為是的愛,以為僅僅覺得一個愛字,就可以抹殺掉所有嗎?曾經所做的,將來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江太後痛苦起來,她抬眼看看林錦嫿,再想想自己,終是痛苦的搖頭,她不懂,為何會變成這樣。
    林錦嫿看了眼墨雪,墨雪會意,立即叫了慈寧宮的宮女來,打算扶她回去。
    江太後被扶起時,眼神都有些迷茫,兜兜轉轉回到這春熙殿,她曾經最恐懼的地方,如今卻不想走了。
    她看著林錦嫿,嗓子嘶啞:“我就留在這裏……”
    “如太後所願。”林錦嫿說完,江太後卻看著她的背影道:“林錦嫿,愛……真的足以讓一個人,拋卻皇位,隻為求同生共死嗎?”
    林錦嫿聽到她這個問題,好不容易堅硬的心,終是軟了下來。
    她轉過身看著她,目光堅定:“會。”
    “你這麽相信他?不信他有一天,會為了他的皇位,而殺了你嗎?”江太後淒淒看著她,仿佛在問當年的自己。
    “我信他,亦如他信我。若是有朝一日懷琰拿刀刺在我心口,我信他一定是要殺我,隻是為勢所迫,那一刀刺在我的心口,一定比刺在他的心口更疼。”林錦嫿沒有半分的猶豫。
    江太後眼底的淚落下:“怎麽會呢,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長孫皇帝不也傻嗎,力排眾議,獨寵江妃,更立其子為太子,將自己的一生和江山都給了她。”林錦嫿語氣再柔了些。
    江太後想起長孫皇帝,想起西夏的一切,喃喃出聲:“原是我,眼裏隻看到當年背叛我的人,將愛我的人,全部都拋棄了啊,我怎麽……怎麽如此的愚蠢……”她深深看了眼林錦嫿,終於淺笑起來:“林錦嫿,你是我最想殺,也最羨慕的人。你走吧,從此往後,再無江太後,再無茵嬪,隻有江妃……”
    她說完,獨自往春熙殿最裏麵而去,緩緩走著,狼狽落魄,孤寂的身影拉的老長,好似一隻隨時要將她吞沒的野獸。
    林錦嫿知道,江太後怕是真的活不過今日了。
    幾十年費盡心機殺人無數眾叛親離,卻一朝悔悟悔不當初。黃粱夢醒,唯一為她付出一切的人,也早已永遠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