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音書端端正正的坐著，真是大家閨秀啊，這溫婉端莊的勁兒別人是羨慕不來的，榮青淵覺得好看像個花癡似的盯著她看，黃音書小口喝白蘭地，抽空瞧她一眼，“展不辦了？”

    “辦，正常辦。”

    “也幸虧有這麽多人給你兜底，不然……”

    “不然不是還有你們呢嗎。”榮青淵往沙發上一靠，一臉隨便無所謂的樣子。

    “……有恃無恐。”黃音書握著白蘭地杯在鼻子底下晃，一舉一動美的像幅畫。

    榮青淵咽口水，悄悄湊過去，黃音書立刻瞪過來，她也瞪著眼睛裝傻充愣，“一點兒就一點兒。”

    “一點兒。”

    榮青淵猛點頭，岔開話題，“你和柳霽分手，柳橙知道嗎？”

    “她哪知道，她一天為人間戰亂、民生疾苦操心來來不及呢，我們也不想讓她知道。”

    榮青淵喝了酒覺得舒坦，說起話來也肆無忌憚，“我也失戀了。”

    氣氛有兩秒鍾的凝滯，她突然想起來黃音書也是根正苗紅大小姐，順口問，“老三，你認識徐靈昭嗎？”

    黃音書手一抖差點把酒灑了，放下酒杯說，“認識，但不是很熟。”

    “我們認識沒多久，我卻覺得好像認識了一輩子，是該到分手的時候了。”

    “……”

    “你和柳霽認識多久？”

    黃音書回過神喝掉杯裏的酒，靠在沙發上笑笑，“就活著那麽久啊，我們同一天出生，從我有記憶開始，就知道我以後要嫁給他。”

    榮青淵淺笑，“以前你幾乎不怎麽在我們麵前提起他，倒是柳橙天天嚷嚷他哥。”

    黃音書望著天花板，淡淡地說，“日常而不察，沒人會把日常天天掛在嘴邊上，我現在才知道我太理所當然了，理所當然的工作忙，理所當然的約會遲到，理所當然的消耗他對我的愛和包容。

    從小到大……就在分手之前，我都沒想過要嫁給柳霽以外的人，他對我都是真的，我以為愛情就是這樣，婚姻沒什麽兩樣。”

    榮青淵訥訥地說，“一般這種話後邊接的都是可是或者但是。”

    “沒錯。”黃音書笑了一聲，“可是那天我看見韓漸至，就那麽趾高氣昂挽著他的手臂，說是他女朋友……那一瞬間我覺得很悲哀，不是因為柳霽而是因為我自己，我發現自己並不生氣即使是這樣本來應該很難堪的一個場麵，我甚至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我有些失措想不出什麽樣的反應算正常，就打了人砸了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很難再把跟他有關的事放在重要的位置……我想，我應該為這段關係的失敗負全責。”

    黃音書說著竟然落淚，可她的臉還是冷的，沒有表情，好像說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柳霽用力的解釋，他用盡渾身解數挽留我，他告訴我他愛我，這些我都知道從不懷疑，但是我不知道怎麽愛人，小淵，我不知道什麽是愛。”

    榮青淵過去摟著她，抱著她的肩膀，有些黯然，“音書，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麽幫你的忙。”

    黃音書拍拍她的手背，“我記得綠薇那時候柳霽就跟我說過，有些事我們就是無能為力的，如果我們能幫得上忙又怎麽會不盡力呢。”

    榮青淵低著頭，皺了皺眉。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樂觀，有愛，通透練達，我長這麽大認識的人裏麵他算普通，普通的讓人覺得難得，我很珍惜他但我不想連累更不想傷害他。”黃音書臉埋在她的肩窩，歎了口氣，“我逃了，很弱對吧，在蘇黎世轉機的時候，我接到了確切的內部消息，提心吊膽了那麽就終於塵埃落定，小淵，馬上要換天了，葉家為了徐靈昭的事不肯放過我們，我馬上也沒有家了。”

    榮青淵渾身一震，血液直往腦門兒衝，“你說什麽？”

    黃音書眼神迷離淚流滿麵，抓著她的手臂有些語無倫次，“徐靈昭當年中槍，是我爺爺副官的兒子害的，我替他向你道歉……黃家為保他們暗中幫了不少忙，徐靈昭因為你，是你小淵，他不想讓你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做選擇，不追究也不願再提起。”

    榮青淵震驚到無以複加，徐靈昭當時的字字句句一下子回蕩在耳邊，振聾發聵，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帶血的基調，可徐靈昭竟然願意為了她不再追究差點毀了他人生的禍首……這些他從來沒有對她提起過。

    “小淵。”黃音書忽然冷笑，“可是葉家人不肯放過我們啊，葉晴絲那個女人要多絕有多絕，他們家人都那樣偏執的跟有毛病似的，一點餘地不留，她要為徐靈昭報仇，她以為做了一切徐靈昭就會多看她一眼，這怎麽可能呢，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又想拚了命的追回來，這怎麽可能呢……”

    “葉晴絲……”

    “是，葉晴絲……是葉家主係獨女，美豔驕傲從小到大呼風喚雨，她喜歡徐靈昭，很喜歡，可是她傻呀喜歡一個並不在意她的人……徐靈昭，徐靈昭那個人當年也是天才冠名，淩厲強悍，鋒芒畢露，神槍手名號在外，可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小淵，小淵謝謝你。”黃音書聲音漸漸沉下去，靠著她睡著了。

    榮青淵久久緩不過神來，她些不能明白，眼角卻落下淚來，她捫心自問，自己擔不起徐靈昭這樣的愛，如果是她，做不到。

    黃音書動了一下，睜開眼看著她，抬手抹了抹她的臉，又閉上眼睛睡熟了。

    榮青淵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在沙發上躺好，取來絲被蓋在她身上，坐在地上看著她的臉發呆，黃音書和徐靈昭，他們是生活在同一個維度圈層裏的人，淑女品格和紳士風度，相似的氣質，同樣優雅的舉止，從頭到腳精致清貴且溫潤從容，這些沒有一樣是被生活追趕的人能做到的。

    她從來不知道隻要稍稍往前一步，走對這一步，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存在著某種微妙的關聯。

    以前她總以為音書是萬能的，永遠有辦法永遠能解決永遠強大，今天她才明白，即使是音書這樣的人，擁有無匹的家世和智慧，卻也有常人無法想象的無奈和困惑痛苦，連她都無能為力的事，就是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早上，黃音書準時醒了，她一向自律性最佳，起身發現榮青淵趴在她身邊睡的香甜，毛茸茸的小腦袋抵著她的肩膀。

    還沒等她說話，榮青淵自己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雙手捂著臉上下搓搓揉揉，忽然表情一陣扭曲，“哎呦我的嘛，好痛！”

    黃音書嚇一跳，趕緊跳下沙發扶起她，“一晚上睡在這？”

    榮青淵點點頭，“忘記回去了。”

    “……”黃音書扶她回西廳，“綠薇這幾天在店裏忙著，等下應該會回來，我打電話讓她給你帶營養湯和粥。”

    “你去哪？”

    黃音書一笑，容光煥發鬥誌昂揚，“我去事務所上班，我的建築事務所昨天才成立，不能今天就看不見老板人影，昨天晚宴這群混蛋差點把我喝斷片兒，我這就去教他們重新做人。”

    榮青淵看她一眼，覺得她簡直光芒萬丈，餘下的路還要站起來昂首挺胸的走完啊，酷斃的人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臨近中午汪綠薇回來了，神采飛揚走路都跟走T台似的神踩點，一進奇葩社腳步就收斂了，輕手輕腳的去西廳找榮青淵，推門見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蜷縮著，眉目緊鎖，一頭的冷汗。

    “小淵？”汪綠薇立刻跑過去叫醒了她。

    榮青淵睜開眼，緩緩轉過頭，“綠薇？”

    汪綠薇笑開，“是我，我回來了。”

    她還是有些回不過神，淡淡地說，“我做錯事了。”

    “沒事的，你是做噩夢了。”汪綠薇揉她頭發，笑著說，“音書竟然給我列了個單子，我都照著買回來了。”

    榮青淵眼神迷蒙，“嗯，很可怕的噩夢。”

    汪綠薇倒了杯水遞給她，坐在她身邊柔聲問，“什麽夢？”

    榮青淵像沒看見一樣也不接，喃喃自語，“吾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汪綠薇心一緊，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拉著她的手哄她，“沒事的，我們都這呢，隻是一個夢而已。”

    半晌，榮青淵有些恍惚地點頭，起身跟汪綠薇去了餐廳，先出西廳門又穿過西北廳廊進了北廳，在椅子上坐定仍舊恍惚的不知身在何處。

    汪綠薇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擺上桌，坐在她對麵，她才像從平行時空撿回了腦子一樣，“店裏怎麽樣？”

    “當然是好的不能再好，過兩天就可以營業了。”

    汪綠薇說這話時臉上的光彩跟以前完全不同，少了那種不怕死的拚勁和堅硬的固執，繚繞不去的憂傷和悵然也不見了，眼神卻全是淡看浮雲變幻的閑恣釋然，可你分明能感覺到她正肆意鮮明的活著。

    她自由了，實在太迷人。

    “真好，除了在店裏還有其他打算？”

    “當然，我已經準備好西哲的複習材料，準備考哲研了，正好畫廊和書店安靜雅致，還通人氣，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榮青淵詫異，“不繼續學你喜歡的嗎？”

    “物理讓我了解這個世界為什麽是這個樣子，但我希望哲學能告訴我這個世界應該是什麽樣子，方向和方法論同樣重要。”

    榮青淵點頭又搖頭，深深感受到了一種被學霸的智力支配的恐懼。

    汪綠薇隨口問，“你呢？”

    榮青淵悠悠地抬眼，“薇薇，宋嘉禾因為我差點被撞死，現在還在搶救呢，我還傷了一個人的心，我也應該傷心。”

    汪綠薇從剛才就一直壓在心底的那種不好的預感，“嘭”的一下散開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