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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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在看守所的食堂吃了晚飯,時間還沒到,便早早的去了會見室裏等候,有些坐立不安,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約會情郎,滿目的緊張,許是來的太早了,早到沸騰的心情漸漸平靜,似是想到了不開心的事情,她微微低著頭,看著指間那枚碩大閃耀的藍鑽,將皮膚襯得白皙纖細,她看著鑽戒很久,有些寂寥的樣子,手指輕輕撫摸過藍鑽的輪廓,眼淚忽然掉落下來,打濕了藍鑽鮮彩的光澤,也灼傷了有些顫抖的手指。

    她的一隻手輕輕按在肚子上,臉色更寡淡了,如同忽然死灰下去的心。

    音響裏傳來提示音,證明玻璃對麵來人了,梵音像是被燙傷了,飛快的捋掉了鑽戒攥進了掌心,雙手攥成了拳緊緊放在肚子前,將鑽戒藏得緊緊的,緊張的不敢抬頭,裙子的邊緣都被她攥成了褶皺。

    像是極力隱藏的小女兒心思,那麽手足無措,漲紅了臉,也紅了耳根和脖頸,甚至連手指都紅了。

    事實上,她並沒有戀愛經驗,也從沒有跟喜歡的人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約會,她遲鈍的感情總是讓她後知後覺,以至於此刻的慌張,都是陌生而笨拙的,甚至是她猜不透的,隻知道心底的渴望和害怕碰撞,有些羞恥,又有些顫顫的卑微。

    她低著頭很久,頭垂的越來越低,最後驚覺兩人隻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她猛的抓緊了裙子的下擺,鼓足勇氣,緊張的抬頭看他。

    溫颯寒已經在隔音玻璃對麵坐了很久了,與上次見他時一樣,幹幹淨淨的,他依然是那副淡漠不羈的樣子,隻是這次,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微微眯起眼睛,冷淡的看著她,唇角微勾,但卻不是笑意。

    坐姿很隨意,沒有戴手銬,一條胳膊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條胳膊自然的垂在雙腿間,大長腿一屈一伸,瀟灑又隨意。

    梵音把鑽戒攥的更緊了,始終沒有勇氣拿出來,胡思亂想很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是這麽珍惜相見的時刻,以至於將蔡局的交代全都拋之腦後,她不開口,他便也沒開口。

    玻璃對麵的梵音,該是美麗的,許是妝容的緣故,氣色很好,粉裏透著紅,臉蛋兒的浮腫此刻在粉撲的遮掩下,顯得圓潤,眼神裏也有了神采。

    梵音想了很久的開場白,最終憋出了一句,“你好麽?”

    溫颯寒微微低頭,抬手調整了一下耳麥,大概聽到了她的詢問,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梵音搖擺不定,又憋出一句,“溫……溫祈……很好。”

    全無邏輯的話語。

    溫颯寒依舊不回應,目光落在梵音顯懷的肚子上。

    梵音本能的護住了肚子,做了一個遮掩的動作,似是不想讓他看到,眼淚便是這個時候掉下來的,呼吸也有些亂了,慌極了,像是做了錯事,那麽不堪,她說,“我……我也很好。”

    仿佛一場獨角戲,總是她一個人唱詞,溫颯寒不回應。

    她便顫顫的抬眼,細細的看著他,許多日子不見了,他顯得很瘦,很高,臉型瘦成了俊美的尖,很蒼白,眉眼間有幾分溫暮遲的俊,也有陶夕憂鬱的美麗。

    之前不敢細看,此刻漸漸看的投入,於是她發現,他是那麽瘦,長出的黑發幹淨清爽,隻是發根卻有大片大片的白,鬢邊白了很多。

    梵音的心輕輕顫抖起來,她知道熬白了頭是怎樣一種體驗,那是烈火中烹煮,油鍋裏悶炸般的焦灼和痛楚,時間撕扯在心上,呼吸如刀割裂心肺,活著便是一種痛苦,這種生不如死的煎熬和折磨,無處發泄,又困獸掙紮,焦急卻無能為力,讓華發早生,同她這一頭白發,死了一遍又一遍,淩遲了一次又一次。

    他是那麽丁點委屈都不受的人,那樣一個眼高於天的一個人,他是傲嬌的巨嬰,有著恨的讓人牙癢癢的公主病,是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需要人捧著,要慣著,要哄著,一點虧都吃不得。

    可是現在,他的頭發白了那麽多。

    梵音的心驟然抽痛了一下,極力忍住淚,似是想要克製自己的情緒,她沉默許久,顫聲說,“陶夕阿姨……也很好,大家都很好……外麵還下著雪,溫度很低,比往年都冷,西湖的水麵都結冰了,很厚的冰,我見過薛冗了,他瘦了些……最近發現一家店的炒粉很好吃,五塊錢一份,吃一頓飽一天……”

    說來說去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怎麽也牽扯不到正題上,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最後沉默的抿唇,終於說出了核心的話語,“我……我等你……”

    這句話氣息微弱……細若蚊蠅,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和勇氣,才顫聲說出了這三個字,她抬頭看他,又顫聲重複了一遍,“我等你……出來,無論多久……無論多久……我都等……一天……一年……十年……二十年……一輩子……無論多久……我……”

    不等她說完,溫颯寒忽然有些暴躁起來,他抬手猛的摘掉了左耳的耳麥,重新看向她。

    梵音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意驚著了,瞪著一對水靈靈的淚眼看他,不明白哪句話說錯了,“我等你出……”

    許是被他冰冷的目光懾住了,她硬生生止了言語,不再說話了,雙手下意識環住了肚子,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底氣。

    溫颯寒顯得很煩躁,似是轉臉對一旁的警員說了句什麽,那名警員往外走去,沒一會兒時間,便遞給他一支點燃的煙。

    溫颯寒咬著煙,向後靠在椅子上,看著她的臉,微微眯起眼睛。

    梵音總覺得他的目光特別的滲人,叼著煙的樣子有些冰冷的桀驁。

    梵音心裏泛起一絲絲悲涼之意,她知道她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人監聽,每一句話溫颯寒都不會相信,她弄丟了他的家產,弄丟了他給她的一切,甚至還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心裏晦澀的羞恥泛濫滋生,可是有些話不說,她怕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說,梵音下意識緊了緊裙擺的邊緣,微微低著頭,做足了心理建設,鼓足勇氣艱難開口,“溫颯寒……還是那句話……有罪要認,沒罪,死也不要認。我……我等你出來……我……”

    不等她說完,溫颯寒猛的摘掉了右耳的耳麥,將耳麥緊緊攥在手中,起身大步離開,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梵音被他暴躁的舉動嚇著了,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看著他再也沒有耐心聽她說下去,甚至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話,不曾對她有過回應。

    唯一的回應,是他越來越冰冷的氣息,越來越蒼白的臉,以及眼底明亮的刺痛,還有愈發桀驁不馴的神情,最終定格成一張不耐煩地臉,轉身大步離開。

    兩人相見的時間不過十分鍾,梵音覺得自己什麽都說了,又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說,她睜著坦蕩的淚眼,緊緊盯著溫颯寒離開的房間,空空蕩蕩,門扇晃動,卻毫無一人。

    心像是被抽空了,整個人都愣在了椅子上,那枚攥在掌心的戒指深深的鑲嵌進了皮肉裏,鎘的皮肉生疼生疼,她在會見室獨坐了很久很久,方才抿了薄唇,低著頭起身離開。

    此時,顧名城和蔡局處於看守所的監控室裏,調音台的操作員關掉了最後一個音頻,看向顧名城說,“結束了。”

    顧名城一言不發的走出了監控室,臉色鐵青陰沉。

    操作員見顧名城臉色難看,便看向蔡局,尋求指使,“局長?”

    蔡局將煙按滅在煙灰缸裏,說,“就這樣吧。”

    梵音走出看守所時,外麵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她有些魂不守舍,低著頭,事實上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腦海裏隻剩下溫颯寒決絕離開的背影。

    他的冰冷,他的暴躁,他的不耐煩,以及他不經意間流露的那絲絲的嘲弄。

    心輕輕瑟抖了一下。

    “徒弟……”尚小苔不放心她,便一路跟了來,此刻將一把大花傘撐在梵音的頭頂,替她擋住肆虐的風雪。

    梵音顫顫的抬頭。

    尚小苔看到她滿臉淚水的那一刻,稚嫩的小臉上流露出心疼悲傷的情緒,“看到他了麽?你們吵架了麽……他說了什……”

    不等她說完,梵音忽然給了尚小苔一個悶悶地擁抱,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裏。

    兩人無聲的站了很久,尚小苔感受到了頸項間滾燙的潮濕,她輕輕拍著梵音的後背,像是怕驚嚇到了小寶貝那般,小心翼翼的說,“徒弟不哭……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出來的……他那麽厲害,無所不能,肯定會出來的……”

    是啊,他是睚眥必報的男人,丁點虧都不吃,如此天大的委屈,他怎麽能忍,他一定會出來報複她,指責她,嫌棄她弄丟了他的家業,一定會揪住她的小辮子不放。

    “沒事了……沒事了……”尚小苔有模有樣的摸著梵音的頭輕輕說。

    該傳達給他的心意,都已經傳達出去了,如果他愛她,如果他真的愛她,會明白嗎?

    “徒弟……”

    梵音深吸一口氣,從尚小苔的懷裏脫離,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像是給自己打氣,笑說,“沒事了,我任務完成了。”

    尚小苔用力“嗯”了一聲,“我相信溫颯寒,他是敢作敢當的男人,可帥氣了!你等著瞧吧!他一定會好端端的站在你麵前的!”

    次日,梵音便讓妖姐開始行動,間歇有小魚小蝦的官員醜聞被爆出來,風頭無法遏製,網絡輿論一浪比一浪高,一次比一次猛烈,這些官員皆不是處於一個地方,而是不同地區的小蒼蠅,還未涉及大老虎。

    但是循序漸進。

    有的是被輿論搞下馬,有的是被紀委請去喝茶,動靜鬧的越來越大,而那些醜聞,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從哪裏出去的。

    如今皇後被查封,華妖妖來無影去無蹤,根本找不到人!隻有頌梵音!隻有這個女人敢做這麽瘋狂的事情。

    一時間人人自危。

    梵音讓妖姐把周炳嶸老婆養小白臉兒的小道消息放風給周炳嶸,當天,周炳嶸便飛往了深洲的家,那是他老婆分居的城市。

    妖姐電話裏說起這事時,笑的前仰後合,“聽說周炳嶸那種位高權重的男人,回到家就把媳婦兒給打了!”

    “你看到了?”

    “我是沒看到,周炳嶸怒氣衝衝回家的時候,他老婆還好好的,兩人在家中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周炳嶸離開以後,她老婆的臉上一塊青一塊紫,這不是被打了是什麽,哈哈哈哈!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兒!”妖姐看熱鬧不嫌事大,大笑起來。

    梵音沒言語,半晌,說,“謝婷婷怎麽樣了?”

    妖姐笑夠了,單手點了根煙,含糊不清的說,“她啊,還關著呢,我從孫浩那裏搞到了他跟謝婷婷的做愛視頻,這孫子隻拍了謝婷婷,沒拍自己,留著寂寞的時候看,我把這麽勁爆的視頻,給謝婷婷爸媽一人發了一份,告訴他們謝婷婷在外麵賣淫呢!哈哈哈哈!毛片都賣給了黃色網站了,順便在你們大學群裏轉發了一波,那叫一個勁爆!”

    梵音凝神。

    妖姐說,“可惜沒在網上鬧大,你現在處於關鍵時期,我怕給你惹事,就小打小鬧的玩了一下,謝婷婷爸媽原本還不信,但是視頻裏謝婷婷那個騷浪樣兒啊,活活把他爸媽給膈應進了醫院,聽說他爸腦溢血,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她媽嚇得心髒病犯了。”

    “你怎麽問孫浩要到的?”

    “玩命唄!臭小子怕死,我們不怕死啊。”妖姐語氣分外活躍。

    梵音沉默一瞬。

    妖姐說,“我這可是以君子之道,還她不義之仇,我可沒找男人幹她,也沒糟蹋她啊,隻是把她關了禁閉,剩下的,都用她跟孫浩做愛視頻玩呢!”

    梵音說,“可以了,放了她吧。”停頓了一下,她說,“謝婷婷看到你的臉了嗎?”

    妖姐說,“放心吧,連小苔的臉都沒看到,怎麽可能看到我的臉!丫報仇的機會都不給她!連孫浩都不知道咱們這波人是誰!要恨!恨孫浩去吧!跟咱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她話鋒一轉,“周炳嶸那裏你打算利用他做什麽?”

    梵音沒回答,簡單交代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當天下午,梵音便接到了周炳嶸的電話,讓她去一趟市政府。

    梵音如約而至。

    周炳嶸沒有了以往的溫文爾雅,也沒有打什麽太極柔道,他似是沉不住氣了,臉色有些不好看,開口便直奔主題,“頌小姐如今全身而退,何以要玩的這麽大,是收了誰的好處費麽?”

    梵音一臉困惑,“我不懂周市長在說什麽?”

    周炳嶸說,“如果你再這麽胡鬧下去,就算是警方,也無法保障頌小姐的人生安全。”

    梵音淡淡抬眸看他,“周市長在威脅我麽?”

    她似乎應戰了。

    周柄嶸氣的鼻翼微微擴張。

    “周市長是不是怕自己平步青雲的仕途會被一些同樣的汙點影響?是啊,聽說您最近有升遷調動的機會,往省裏去了,是不是頂替陳梘舟的位子?”梵音淡淡揚眉,微笑,“這個時候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不僅籌謀多年的成果泡湯,而且有可能被處分降級,不過您放心,我們一直合作愉快,各取所需,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您不必威脅提點我,我要出了事,我底下的兄弟姐妹們可能不會答應,或許會拖著一大波仕途爺一起陪我下地獄。”

    周柄嶸臉色難看至極,“你想要什麽。”

    “我要溫颯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