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十六章: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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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怔怔的看著那個人影,滿目斑斕的光,什麽都看不清,隻知道那人緩步向她的方向走來,穿過嶙峋岩柱,穿過曠郊坦途,他身後的雲朵像是被孔明燈點燃,燃燒成了刺目的粉紅色,星星被依次點亮,天空都明朗起來了。
他被這樣溫暖的色彩包圍,如同踏著五彩祥雲,從微光中而來,他的輪廓漸漸清晰,清晰到心髒像是被刺紮過那般疼痛。
梵音整個人如同麻痹狀態,凝滯在原地。
她還穿著淺灰色睡袍,長發垂落在腰間,雙手自然下垂,定定的望著迎麵而來的男子,那麽高,那麽挺拔,那麽蒼白,那麽俊美。
他的眼裏有閃耀的星辰,唇角有熱烈卻不灼人的夏花,穩步向她走來。
梵音眼睜睜的看著他靠近,像是穿越了夢境,跨越了生死,踏過了時間的年輪,他一步步走來。
麻痹的心髒開始緩緩跳動,一下又一下,隨著他越來越靠近,梵音的心髒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劇烈,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梵音開始緩步後退,退著退著調頭便跑。
溫颯寒大步追上她,一把將她扯了回來,“你跑什麽?”
梵音甩掉他的手,繼續跑。
又被他大手一伸給拎了回來。
梵音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他滾燙的胸膛,視線可及他白色襯衣的紐扣,梵音顫顫巍巍半晌,忽然捂住眼睛,她不看,她不聽,她不要想,這是夢吧,又是這可惡可恨的夢!
她的呼吸顯得很急促,眼淚刷刷的掉,極力克製了有些崩潰的情緒,似是在跟另一個自己對抗,不要陷入痛苦的洪流之中。
溫颯寒拿下她捂在眼睛上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握著她的手,揪了一下他的臉,他蹙了蹙眉,隨後粲然一笑,“好疼。”
梵音定定地望著他,手放在他白皙的側臉上,半晌,捏了捏他的臉。
他說,“好疼。”
梵音又捏了捏他的臉。
他笑,“好疼。”
梵音用力捏了把他的臉。
溫颯寒眉頭皺了起來,半笑不笑,“好疼。”
梵音使出全身力氣再一次捏了他的臉。
溫颯寒白皙俊美的側臉頓時青紫起來,他眼神一犀,“頌梵音,你想捏死我?”
梵音像是觸電般,猛的彈回了手,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驚懼的望著他,這不是夢……他疼……
梵音怔怔看著他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殷紅的薄唇,幹淨的輪廓,似笑非笑的眼睛,是他……是那個蛇精巨嬰神經男……
他一手拎著孔明燈,一手摸著臉,眼神犀犀犀利利,唇角卻忍著一絲笑,認真的看著她。
側臉上被梵音揪出了一個紅紫的印子。
似是心髒澎湃的起伏讓人無法承受,她開始輕輕喘息,深深幽幽的望著溫颯寒許久,再一次拔腿就跑。
溫颯寒大步追上她,將她拉了回來,“頌梵音,你跑什麽!”
“騙子!”梵音猛的甩開他,怒目。
溫颯寒神情微凝,“我騙你什麽了。”
“你明明……死了!”梵音唇角微微顫抖,“為什麽你還活著……”
活著……又為什麽不出現……
未相見時,她有一百個理由替他的不出現開脫,可是見了麵,便有那麽多的事情想不通,梵音怒紅了臉,淚水漣漣。
驚雷滾滾,雲層終於被閃電炸開了裂隙,風熨帖大地撲起,豆大的雨點一滴又一滴的砸在了地上,那雨滴被高溫包裹,滾燙滾燙的掉落,砸落在梵音的臉上,頭上,全身。
空氣裏有濃稠的泥土青草味兒,風塵厚厚的吸入了肺間,天空上懸掛如星子的孔明燈搖搖欲墜,在滂沱大雨來臨之下,依然頑強的飄向天際。
溫颯寒伸手想要觸摸她的臉。
被梵音猛的打開了手。
千言萬語翻滾在胸膛裏,像是烈酒燙了胸口,溫颯寒深深的看著她,“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似是再無多的言語,他向來不是矯情的人,亦不知該從何講起。
梵音踉蹌後退了一步,大抵有些無法接受現實,不敢接受現實,怕鏡花水月一場空,怕水底撈月夢一場,她忽然轉身飛快的往回跑。
溫颯寒定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孔明燈。
尚小苔和妖姐躲在遠遠的石柱後偷看,妖姐震驚的直哆嗦,“溫……溫……溫颯寒還活著!!!臥槽啊!!!他是怎麽從警方眼皮子底下暗度成倉的!”她轉臉看到尚小苔,薄唇直打顫,“你怎麽知道他會出現在這裏。”
尚小苔看著不遠處的梵音和溫颯寒,感動的偷偷抹眼淚,“他給我發短信了,說他是溫颯寒,希望我把我徒弟引來土耳其。”
妖姐噤聲,瞬間便想明白了所有,敢情是溫颯寒幫她們從顧名城手中逃出來的啊,還以為是尚小苔和殷睿幹的,她怎麽說會那麽順利,怕是溫颯寒暗中擺平了一切,拖住了顧名城……
而在她們相距不遠的另一側石柱後,薛冗和紀寒靠在壁石上,看熱鬧般窺視遠處悲悲戚戚的虐戀情侶。
紀寒手中玩著一枚硬幣,將硬幣彈上半空,複又接握在手中,“我贏了。”
薛冗皺眉。
紀寒攤開掌心,硬幣蓮花向上,他唇角一勾,“我說那女人不會接受老板,怎麽著,老板就不是懂得撩妹技巧的人,下頓酒錢你掏。”
薛冗看著梵音和溫颯寒出人意料的相見方式,揉了揉眉心,他真的像是老父親那般為溫颯寒操了一輩子的心啊,早知道那些年不給他做心理醫生了,越是了解他,越是放不下他。
紀寒望著梵音的背影,半晌,看向薛冗,“這女的你睡過沒?感覺是不是很爽?”
薛冗眉頭皺起,“你是不是連滿口假牙也不想要了?”
紀寒凝眉,下意識摸了摸嘴巴,又摸了摸臉。
許是想到了兩次被打的經曆都跟這個女人有關,第一次是溫颯寒接聽了那女人的電話,紀寒以為是外麵哪個野女人打來的騷擾電話,所以不知天高地厚的搶了溫颯寒的手機,惹怒了溫颯寒。
第二次不過是在車裏調戲了一下那女人,差點沒被溫颯寒給廢了,要不是薛冗攔著,他的整條舌頭估計都保不住了,最終被打碎了滿口牙齒。
若非他還有利用價值,溫颯寒盛怒之下,恐怕就做掉他了。
紀寒骨子裏的野性,從不會因為溫颯寒的凶殘而減少半分,他自幼在坦桑尼亞礦區長大,父母都是礦區的底層工人,自從雙親死於礦難之後,他便成了摸打滾爬在礦區的孤兒,混跡於龍蛇混雜的當地黑勢區域。
什麽樣的苦都吃過,什麽樣的血腥場麵都見過,什麽樣的女人都睡過,從沒有什麽爭地盤的想法,不過是聚眾鬥毆找樂趣,鬥狠鬥勢保條命。
礦上的人,進得去,出不來。
更別說混跡於礦區的黑勢打手團夥裏。
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這是遊戲規則。
直到溫颯寒出現,直到這個男人以雷霆之勢整合當地的混子勢力吞並礦區,當真是大起大落,生生死死,槍林彈雨,眼都不會眨一下的男人,直到這個男人從棍棒下解救了他,莫名奇妙的選中了他,給他換名叫紀寒,給他辦了身份證,給了他全新的家庭背景。
他說:“我是紀寒,你也是紀寒。”
薛冗說,“你跟溫颯寒某些方麵很像,這是你的優勢。”
溫颯寒給了他礦區的地位,給了他見光的身份,帶他站在坦桑尼亞礦區製高點,帶著他走出那個暗無天日的國家,回國,回到首京,這裏有香車寶馬,有滿目琳琅的美女,有一個聽過見過但沒什麽印象的叫頌梵音的女人。
他利用紀寒的身份接近溫天景,刺激顧名城,擺了殷睿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過如此,時機成熟時,一招製敵,便驅散了所有難纏的敵手,從警方眼皮子底下徹底銷聲匿跡。
遇上溫颯寒,是紀寒這輩子的曙光,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他的一生,名利雙收,包括一些生活習慣,比如他遇到溫颯寒之前,睡女人從來不帶套。自從遇上溫颯寒,薛冗經常給他灌輸兩性知識,他開始帶套。
風雨欲來,薛冗轉步離開,紀寒跟上。
兩人沒走多遠,便跟鬼鬼祟祟的妖姐和尚小苔撞了個正著,幾雙眼睛麵麵相覷,最終彼此當做沒看見,著急忙慌的離開。
隻是紀寒帶著玩味的眼神盯了尚小苔一路。
尚小苔隻覺得頭皮發麻,那男人是什麽眼神,讓人不自在!真想戳瞎他!
無論他們離開的多快,都沒有那匹狼犬跑的快,它一直坐臥在大峽穀的邊緣,看著眼前的一幕,在梵音離開的刹那,它便虎視眈眈的尾隨。
梵音一口氣跑回了房間,反鎖了房門,任誰敲門都不開,任誰打電話都不接,緊緊的抵著門,不吭聲,直喘氣。
她不接受,不相信,上天休想再騙她一次,她才不會上當受騙!
假的!
肯定是假的!
肯定是有人又在使什麽陰謀了!
又想讓她空歡喜一場!
她不上當!
尚小苔和妖姐敲門,她不開。
尚小苔和妖姐拿鑰匙開門,她抵著門,她們進不來。
尚小苔和妖姐安靜了好一會兒,不曉得被誰叫去謀劃什麽了,沒多久,兩人便又跑了回來,拍門,呼喚,怎麽喊都沒有動靜。
兩人怕她出了什麽岔子,便開始撞門,一樓前台的工作人員也參與進來。
梵音眼見抵不住門了,慌慌張張地找地方躲,最後在房門被撞開的那一刻,她躲進了衣櫃裏,抱著腿,緊緊的咬著拇指,肆意的流淚,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似是害怕極了。
尚小苔和妖姐找了一圈不見人,誤以為梵音從打開的窗戶那裏跳下去了,兩人正準備衝出門。
那條威風凜凜的西伯利亞野狼從容地向衣櫃的方向走去,陰沉沉的盯著衣櫃的門,最終猛的一撲,撞開了衣櫃。
梵音更緊的抱住了雙腿,將臉埋在了雙腿間。
狼犬眯著的眼睛閃爍著幽藍的光,一口咬住了梵音睡袍一角,低吼著扯住她往外走。
妖姐和尚小苔驚訝地站在原地,“小頌,你幹嘛呢!撞鬼了不成!”
梵音用力蹬開了那條狼犬。
狼犬低吼著一口咬住了她的整個肩膀,幫外扯。
雖然下的力道不重,但足以麻痹梵音半個身體。
妖姐和尚小苔見狀,急忙上前去幫忙,她們借機將梵音從衣櫃裏扯出來。
梵音死死抓住衣櫃,“騙我的,我不去!”
妖姐和尚小苔麵麵相覷。
尚小苔說,“徒弟,真的是他,你等了他那麽多年,他回來了呀,我剛剛還看見那個叫薛冗的男人呢!”
“還有紀寒!”妖姐緊忙說,“他們是一夥的!”
梵音搖頭,死死抓住衣櫃門框,“騙我的,我不去。”
那麽害怕,害怕這一切是假的,害怕到了極致,害怕這又是一場日思夜想的夢,怕極了。
妖姐給尚小苔使了個眼色,兩人開始蠻幹,硬生生將梵音給拖了出來,往外拖去。
“小頌啊,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個慫包!”妖姐一邊拖著她走,一邊罵道:“老娘要是你,就特麽撲上去先幹了再說!你丫的躲什麽啊,就算這是一場夢,那就貪歡一場,怕什麽!”
梵音淚流滿麵的搖頭,她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會有慫成一團的時刻,心髒像是要跳出胸膛,呼吸都是滾燙。
妖姐和尚小苔幾乎將梵音抬上了酒店的天台仍在天台的沙發上,兩人火速撤離,順手反鎖了天台門。
梵音麻利的從沙發上翻身而起,便看到溫颯寒站在天台的中央,雨一滴一滴砸下,很小,很緩慢,含蓄隱忍的淅瀝,那些孔明燈像是紅寶石穩穩的掛在天空上,蒼穹無邊,星星閃閃。
慌亂害怕的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徒然一驚,一跳,一悸,便那樣漂浮不定的懸在胸腔裏,落不著地,上不來,下不去,坎坎坷坷。
他的臉像是藏在月光背後,拎著孔明燈沉靜的站在那裏。
梵音屏息,慌忙擦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
溫颯寒緩緩抬起另一隻空置的手,掌心裏有一遝小紙條,“我都看到了。”
梵音看著他手中的紙條,緩緩睜大了眼睛,她忽然捂住嘴,眼淚又不爭氣的掉落下來。
溫颯寒一字一頓,“我讀得懂你的唇語,讀得懂你的眼神,讀得懂你的表情,讀得懂你字裏行間的含義,你讓我死我便死,你讓我活,我便活。”
梵音慌亂害怕的情緒悸動定定,流著淚看他。
溫颯寒說,“如果你也愛我,我便不想死。”
雙耳失聰淪落監獄坐等槍斃的日子裏,他是很安靜的,安靜的崩潰,安靜的幾乎瘋狂。
如同很多年前母親被活埋那晚,封閉的屋子,牢固的防盜門,母親還活著,明明還活著,為什麽沒有人發聲,為什麽沒有人拉她出來,為什麽要蓋上棺木,為什麽要把她埋葬在冰冷的地下。
顧名城和沈嘉穎明明都看見了,為什麽要撒謊!
時間一分一秒流失,意味著母親的生命一分一秒的流逝,心髒便這樣炸裂了一次又一次,碎裂在胸腔裏,再也粘連不起來。
走投無路的絕望,無計可施,無能為力,人的獸性和瘋狂便是這樣被生生逼了出來。
猶記得溫暮遲打開那扇房間的門,膠漆木質房門和封死的窗戶已被撓爛踹爛撞爛砸爛,滿牆的血印子,血手印,他的指甲劈裂,雙手血肉模糊,像是窮途末路的野獸,雙眸爍爍焦急地野獸的光,被逼至瘋狂。
大抵入獄的那些日子,內心的煎熬比之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所有的痛苦都調成了靜音模式,不再掙紮,不再嘶吼,哪怕挫骨揚灰,錐心蝕骨,也隻是煎熬的靜候,讓鬢邊白發一根又一根,所以身體每況愈下,最終到了一發不可收拾得地步。
放心不下,放不下她,所以不肯招供,不肯上路,想要見她,看一眼,是一眼。
隻有確認她好好的,才敢無畏赴死。
可是她每次來勸他招供時,總是流那麽多的眼淚,助聽器裏惡毒的話語讓人聽的心如刀割,心煩意亂,於是他便扯掉了助聽器盯著她,他不相信那該死的助聽器裏傳出的話語,不相信她會絕情殘冷至此,他要親耳聽她開口說話,親自辨識她的意圖,盡管她的唇煽動的頻率比助聽器裏傳來聲音的頻率是一樣的。
可是他還是讀懂了她脫口而出的那三個字,“我等你。”與助聽器裏傳來的三個字是不一樣的頻率。
我等你。
還有她悲苦無助的眼淚。
讓他死撐到了最後,死撐了一口氣苟延殘喘伺機而動。
其實沒有那麽悲,三年前那個蒼白冰冷而又大雪漫漫的冬日裏,陽光到底還是暖的,很明亮,像是他無數次背靠在那扇牆壁之後,耍帥般單手插在褲兜裏,叼著一根煙,靜等著她的到來。
他知道她每周都會來,哪個時間點,哪個時間段,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離開。
很清晰的能聽到她和尚小苔在牆那邊的對話,很傻氣任性,於是一個個紙團從高牆的另一頭丟了過來,有時候他能很帥氣的單手接住,忍著笑意看著紙條上的負氣話語。
有時候他會默默地撿起那些紙條,靠在牆上忍俊不禁。
到底沒有忍住,會低低的笑出聲,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這女人,怎麽這麽傻呢!
那些紙條上的話語,甜的像是散發著奶香的糖果,治愈了他內心深處潰爛的傷口,連呼吸都是甜甜的香氣,雪粒子都是甜的,風是甜的,薄霧也是甜的。
一座高牆,她沉默的靠在這頭,他含笑靠在另一頭。
不是不想回應,但不能回應。
他這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吃得開,就算入了獄,失了勢,單單靠著名聲及跆拳道高段位,便能在獄中搏擊出一席之地來。
心狠,又極其精明,懂得控勢,到哪兒都立得住腳。
耳朵聽不見,卻憑借聰明的頭腦揣摩對方的唇語,精準的捕捉對方的意圖,很快便在獄中培養了屬於自己的勢力,起初梵音扔進高牆的紙條,他是不知道的,有獄友為了討好他,指望出獄後有溫颯寒這顆大樹靠著吃香的喝辣的,獄友特殷勤的把紙條遞給他。
所有的變化,便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發生的。
陰霾熬盡的冬日,忽然迎來了晴空萬裏。
他的猜測是對的,她在等他。
格雷姆的大雨終於大勢所趨,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如細密的箭矢紮在了坎坷的大地上,滿天的孔明燈搖搖欲墜,最終寂寂熄滅從天空掉落下來,像是閃耀的星辰都掉落了下來。
流星雨簌簌劃過天空那般。
梵音定定地看他半晌,似是被他那番話擊散了所有的怨氣,她顫顫的伸出手,擦去他臉上如淚痕般的蜿蜒雨水,唇角微顫,想要問些什麽,關心些什麽,最終耿直稚氣的說了句,“你這個傻子,明知道會下雨,放什麽孔明燈呢,帥不過三秒吧。”
溫颯寒將手中一直拎著的孔明燈遞給她,含笑說,“我想不到自己還可以給你什麽,隻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愛著你。”
梵音的心無端被撞擊了一下,大雨打濕了她的浴袍,她說,“那晚的煙花是你放的?”
“不然呢?”
梵音遲疑一瞬,“我以為是……顧……”
不等她說完,溫颯寒眉峰一淩,語氣急轉直下,“頌梵音!你腦子裏裝得都是屎嗎?我不是用一千萬暗示過你我回來了嗎?我不是暗示過你稍安勿躁,不管別人說什麽,你都要等著我嗎?”
梵音瞪大了眼睛看他……她真的……一點都沒有領悟出來……
一千萬債務……玉鐲……等等等等……
她真的……沒想到他傳達了她這麽多……
紀寒給了她希望,又破滅了她的希望,誰會想那麽複雜那麽多……
還有……這個人一定要用這種讓人生氣的口吻跟她說話嗎。
梵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溫颯寒盯她半晌,沉默的將手上最後一個孔明燈遞給她。
梵音往後退了兩步。
他往前走了兩步。
梵音忽然奪過他手上的燈,用力丟在了地上。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人脾氣還是這麽大!簡直脾氣還見長了!莫名奇妙的消失,莫名奇妙的回來,莫名奇妙的衝她發脾氣,她心中有氣,用力往燈上踩了兩腳。
溫颯寒說,“消氣了嗎?”
梵音臉上紅白相間,不吭聲。
溫颯寒往前走了兩步,梵音往後退了兩步。
大雨滂沱,衝刷在兩人身上,溫颯寒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被她打開。
溫颯寒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扯進了懷裏強勢的吻了上去,濃烈窒息的吻,毋庸置疑的吻,不容拒絕的吻,沉醉沉淪的吻。
梵音用力推了幾下沒有推開,腦袋被溫颯寒扳住,根本動不了,掙紮半晌於事無補,她抬腿就要頂他的胯下,溫颯寒猛的遏製住了她的腿,本是想要繼續的,可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笑說,“你幹嘛。”
梵音臉上漲紅。
溫颯寒目光爍爍的盯著她,“頌梵音。”
梵音看他。
他湊近她耳邊,“我愛你。”
風雨乍起,落地的萬燈乍起,姹紫嫣紅乍起,世間萬物的色彩乍起,坦坦蕩蕩的雨飄搖而過,吹起她濕漉漉的長發,顫抖的睫毛,還有眼底微微的光。
梵音眼神瞬間幽深下去,臉瞬間紅成了豬肝兒色,紅上了耳朵,紅上了脖子,連指尖都是紅的,紅的能滴下水來。
“跟我走。”溫颯寒深深的看著她。
梵音佇立在原地,仍舊生著悶氣,搖頭,“不。”
“為什麽。”
“我沒說愛你。”梵音生悶氣。
溫颯寒將掌心的紙團再次攤開,“空口無憑,有箋子作證。”
梵音又搖頭,“我吃不了苦,我不能跟你去過東躲西藏的日子。”
“我是紀寒。”他看著梵音,“紀寒是我。”
梵音搖頭,“說什麽我都不跟你走,你脾氣太大了。”
“那我不說了。”溫颯寒忽然牽著她的手不容拒絕的往室內走去,“脾氣再大,大不過你。”
梵音掙不脫,急忙說了句,“等一下。”
她甩開溫颯寒的手,著急忙慌的往回走,撿起了地上扔下的那個孔明燈,濕漉漉的折一折揣進懷裏。
還沒整理好,忽然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梵音尖叫一聲,天空急速的旋轉,旋轉出火紅燈籠似的斑斕弧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