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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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泣過後,顧餘笙到洗手間補了補妝,然後昂首挺胸走出了包間。

    誰料,剛打開包間的門,她就看到了斜靠在門對麵牆上,恭候她多時的顧涼笙。

    見顧餘笙出來了,顧涼笙勾唇淺笑,隨即站直了身子,沉冷著眼眸盯著顧餘笙道:“顧餘笙,我們談談吧。”

    顧餘笙目光陰冷的瞥了顧涼笙一眼,冷聲道:“滾開,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鬧!”

    言罷,轉身就要走。

    顧涼笙眼疾手快,猛的伸手抓住了顧餘笙的手腕,阻止她離開:“鬧?我的好姐姐,到底是我在跟你鬧,還是你在跟我鬧?”

    顧餘笙止住了腳步,側頭看向顧涼笙。

    顧涼笙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怒聲衝顧餘笙喊道:“我因為你,現在正麵臨著牢獄之災!”

    這憤怒的指責,卻並沒有讓顧餘笙臉上浮現出任何愧疚來,她隻是冷靜的看著顧涼笙,麵無表情道:“你自找的——如果你當時聽我的話,永遠退出娛樂圈,我也不用被你逼到非報警不可了。”

    顧涼笙被氣笑了:“你被逼?顧餘笙,你怎麽有臉麵說出這種話?”

    顧餘笙臉上突然浮現出倦意來,似乎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爭吵,她伸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滿是疲憊的開口道:“夠了,顧涼笙,我今天真的沒心情跟你吵,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你對我的看法。”

    說完後她便回過頭去,一把甩開了顧涼笙抓著她手腕的手,繼續往前走。

    顧涼笙凝視著顧餘笙離開的背影,突然高聲道:“我會退出娛樂圈的!”

    顧餘笙一愣,再次回頭,滿目詫異的看向顧涼笙。

    顧涼笙聳肩,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來:“我不想蹲監獄……隻要你能證明我的清白,我願意聽你的話,從此不再踏入娛樂圈半步。”

    顧餘笙目光幽深的凝視著顧涼笙,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那笑容裏滿是悲憫和憂傷。

    “太晚了。”她搖著頭:“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經看到你了,你無處可逃。”

    顧涼笙一時間沒能明白顧餘笙的意思,皺眉問:“你在說什麽?”

    顧餘笙還是搖頭,卻轉過身來走向了顧涼笙,她在距離顧涼笙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伸手輕撫了下顧涼笙與她極為相似的側臉,唇角竟浮現出溫柔的笑來:“你不需要知道我在說什麽,你隻需要知道今天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它可能是我們姐妹倆今後生活的分水嶺,如果……如果蒼天有眼,讓那人成功了,你和我就都自由了,從此以後,你愛做什麽做什麽,我絕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顧涼笙越聽越糊塗了,有太多問題想問,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那如果他失敗了呢?”

    顧餘笙笑得傾國傾城:“那我們就一起……去找媽媽吧。”

    她本來想說的是——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吧。

    可她沒能把這話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顧涼笙和她一樣,寧死都不會願意做謝銘爵的囚徒。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人間已經是地獄,死後的世界又能差到哪裏?

    顧涼笙有片刻的失神,記憶裏,這是顧餘笙自大學畢業後第一次喚顧曼月“媽媽”。

    顧涼笙的心沒由來的疼了一下,恍惚中甚至不覺得顧餘笙像之前那麽麵目可憎了,不知道是因為經曆了太多,人就會變得寬容,還是因為別的什麽,這一刹那,顧涼笙甚至產生了一種想要原諒顧餘笙之前犯下的種種惡行,想重新和她建立起姐妹聯係的衝動。

    隻可惜這衝動還沒來得及被實施,顧餘笙已經轉身走了。

    顧涼笙猛的回神,心瞬間涼了一半:果然還是想的太多了,顧餘笙永遠是顧餘笙,她不需要姐妹,她隻愛她自己。

    另一個包間裏,秦煜城滿身虛汗,大病初愈的病人般臉色慘白的看向杜晟睿,神情明明已經難掩慌亂,可他還固執的裝著鎮定:“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茶泡的差不多了,杜晟睿將陶瓷製的茶杯一一擺好,然後端起茶壺開始倒茶。

    “據我所知,秦總幼年時和您弟弟秦敘關係非常好。”他慢條斯理的說:“您弟弟去世那年,您還大病了一場。”

    秦煜城隻覺得喉嚨發幹,不待杜晟睿把茶倒完,便匆忙的端起了茶杯,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不夠,不夠,還是渴。

    這渴喝水解不了,因為有炙熱的太陽在心裏烤。

    心已經被烤成荒漠,一杯茶怎能解渴?

    茶倒完了,杜晟睿放下茶壺,然後抬眸目光幽深的凝向秦煜城,問:“秦總,你愛你弟弟嗎?”

    秦煜城一僵,爾後又笑了起來。

    他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什麽愛與不愛,有意義嗎?隻有小孩子才在乎別人愛不愛你,大人隻考慮生存問題。”

    而生存是殘忍的,講究弱肉強食,需要殺伐果斷,卻唯獨不需要愛。

    “那你小的時候愛過你弟弟嗎?”杜晟睿又問。

    秦煜城滿心焦躁,他不明白杜晟睿為什麽這麽執著他愛不愛他弟弟。

    愛與不愛都是他的事情,和杜晟睿何幹?!

    “這跟你沒關係!”秦煜城火了,直接從座位上站起身,作勢便要離去。

    他剛往門口走了沒兩步,身後的杜晟睿突然也站起了身,嗓音低沉道:“好,那我問你一個和我有關的問題。”

    秦煜城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杜晟睿。

    杜晟睿緩步上前,一步步逼近秦煜城:“你告訴我,為什麽同胞手足,卻要自相殘殺?”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秦煜城的跟前,岑黑的眼眸像幽深的潭,麵上一絲漣漪都沒有,你永遠無法猜到這寂靜烏黑的潭水下隱藏著什麽樣的怪物。

    秦煜城抬頭,毫無征兆的對上了杜晟睿的目光。

    可能是空氣裏漂浮著的熏香擾亂了秦煜城的神經,他在對上杜晟睿目光的那一瞬間,透過杜晟睿幽潭般深邃的眸子,看到了一口和那眸子一樣深不見底的井。

    那是一口很老很舊的井,卻深的可以,站在井口往下看,根本看不到底。

    他和一個比他矮上一整個腦袋的小男孩兒一同在井邊戲耍,他看到小男孩兒在把玩井上懸著的木桶,心裏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

    他想:弟弟會不會一不小心掉進井裏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慌忙衝過去把那孩子拉開了。

    “怎麽了哥?”小男孩兒仰頭看向他,澄澈的眸子裏帶著不屑。

    他本想告誡小男孩兒井邊很危險,不要在哪兒亂玩兒,可話即將脫口之際,他又想起了小男孩兒的母親如何尖酸刻薄的對待他的,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沒什麽。”他說:“你渴了嗎?我去買點飲料過來吧?”

    “好啊。”小男孩兒不疑有他,爽快的答應了:“我要喝可樂。”

    他不由的笑了,伸手胡亂的揉了把小男孩兒的腦袋:“知道了。”

    去買可樂的路上,他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個問題:弟弟會不會踩空掉進井裏?

    若弟弟踩空掉進去了,那麽自己就會成為父親唯一的兒子。

    而如果他能成為父親唯一的兒子,那麽就再也沒有人敢瞧不起他,故意刁難他了,他的努力父親會看進眼裏,傭人們也不會再敢背地裏議論他是私生子,甚至連一直針對他的秦夫人,也不得不對他敬讓三分。

    可怕的念頭就像荒野上的野草般,一旦出現便開始瘋狂滋長,除不完,拔不盡。

    一開始他想:如果弟弟掉下去了,那隻能怪弟弟不小心,他沒有做錯什麽——他去買水了啊,怎麽知道弟弟有沒有掉進井裏?

    他故意磨嘰了會兒,給弟弟充足的時間去墜井,可讓他失望的是,年幼的弟弟並不笨拙,他沒有墜井。

    他突然開始怨恨了:為什麽他不墜井?他難道不知道因為他的存在給自己添了多少麻煩嗎?自己那麽努力,一邊忙著學業,一邊學習管理秦家業務,可父親從來不正眼看他,自己戰戰兢兢,做任何事都如履薄冰,可秦夫人還是要找他麻煩……

    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眼前這個比他矮半頭的小王八蛋害的。

    他才是哥哥啊,他先出生的啊,為什麽後來者卻得到了所有的愛?

    這個後來者獲得那些愛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努力!

    這不公平!

    罪惡的種子開始發芽,秦煜城走向秦敘,問:“小敘,你總是在那口枯井旁玩兒,那你可看清那井裏有水嗎?”

    年幼的秦敘皺眉,搖頭回答:“我沒太注意。”

    “那我們打個賭好不好?”少年秦煜城問:“就賭那井裏有沒有水……我猜有,你呢?”

    “那我就猜沒有。”秦敘狡黠的笑著:“賭什麽賭什麽?沒有賭注可就不好玩了。”

    秦煜城想了想,提議道:“賭一件玩具吧,你若是贏了,可以從我房間裏選任何一樣你喜歡的東西,同理,我如果贏了,也可以從你的房間裏隨便挑我想要的東西。”

    “好!”秦敘爽快的答應了,並狡黠的笑:“哈哈哈,你輸定了,我早就聽管家說過,這口井早枯了。”

    秦煜城垂眸目光清冷的盯著眼前壞笑的弟弟,涼聲道:“輸沒輸,總要看看才知道。”

    “那就去看看吧!”

    年幼的秦敘毫無防備,轉身和兄長一起走向了那口枯井,也走向了永恒的深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