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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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楚入手說是卷宗,可外麵卻有蠟封過的急報二字。可見這份卷宗,是打京城傳送而來,可這雲州城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商人,又於京城扯上了什麽關係呢?

    她心裏百般猜測,手上也不敢耽擱的拆開卷宗,片刻之後才啞然道:“吳大青居然是賤籍?還在給衙門驗過屍?”

    許楚低眉斂目手指夾著一張薄薄的驗屍單問道。

    吳大青是吳淞的爺爺,若是按著律法來說,賤籍世代相傳,除非有皇上降恩,否則不得改變。且賤籍的賤民不能讀書科舉,更不能做官。

    而如今許楚手中的驗屍單,仵作一欄赫然些著吳大青的名諱,而且出身跟祖籍並無二差。也就是吳大青曾經不僅是賤籍之人,且還行仵作之事。

    若是這般,按理來說,吳家世世代代男子都要為賤籍仵作,這一點無需反駁琢磨。

    那麽為何她調閱的吳淞父子卷宗,隻提到吳淞父親吳明方是衙門雜役,而吳淞更非賤籍之人?

    “吳大青二十年前突然辭去仵作一職舉家遷移,而後吳明方在永安縣出現,並成了雜役!”許楚腦中靈光乍現,抿緊雙唇垂眸思索,不過須臾之間就想到了其中關係,“也就是吳家也是自二十年前突然有了家財,而且那財物足以讓他們賄賂當地官員或者小吏修改其身份文牒,甚至不惜造假脫離賤籍之身。”

    這也是為何她翻遍自地方調來的卷宗時候,未發現異常,實在是她所查閱的都是作假之後的。若非靖安王自京中查到嫌疑之處,怕是自個還要再費許多周折。

    蕭清朗見許楚陷入沉思,也不出言打擾,隻自顧自的取了溫著的茶水飲用。直到車輪粼粼聲緩緩停下,他才伸手在她手上的卷宗上點了點,笑道:“到了,先下車。一整日就在茶肆喝了幾杯粗茶,難不成還能頂了餓?”

    下車時候,許楚依舊抱著賬本跟所查到的卷宗,也不用蕭清朗催促,直接打馬車上蹦跳而下。這番活潑表現,使得蕭清朗再次挑眉,無意識的看向馬車車轅一側便於上下的木凳,心道這姑娘果然不走尋常路,不僅逛得了青樓當得了嫖客,還能將粗魯的舉止做的如此理所當然......

    他風輕雲淡的勾了勾唇,然後不緊不慢的迎著細細雨絲往府中走去。

    “魏廣,去讓人準備膳食。”

    許楚心中還有疑惑,也未拿捏便下意識的跟著蕭清朗的步伐一同往前。她一心想知道蕭清朗是否還知道些什麽,也忽略了邊上向來一絲不苟辦事的魏廣此刻詫異的表情。

    府裏的路她早已走過一遍了,可卻從未去過蕭清朗所住之處,而今倆人一前一後居然越過花廳進入了昭華院。

    飯菜被擺在了蕭清朗居室外間,而上前伺候的下人在王爺簡單洗漱之後就悄無聲息的退下。隻餘下許楚跟蕭清朗二人麵麵相視。

    也就是這一刻,許楚才發現自個居然僭越了,跟著王爺到了最不該來的地方。

    “王爺,民女先行告退了。”許楚彎彎腰,忍著發燙的麵色低聲道,“待王爺用膳之後,民女再來求見。”

    “行了,還不坐下,一頓飯食本王還是供的起的。”說著,蕭清朗就指了指自個對麵的位置,示意她落座說話。

    所謂食不言寢不語,倆人隻同桌默默各自吃些果腹。說實在的,許楚當真覺得身為靖安王的蕭清朗飯食太過簡單清淡,也虧得廚子手藝好,單是幾樣青菜瓜果都能做出眾多花樣。

    剛開始吃的幾口,許楚還有些小心克製,要知道之前在錢家時候並非她單獨同靖安王吃飯。而後在許家小院之時,那是自個的地盤,如何她都不會覺得沒有底氣。

    大概人就是如此,每每處於自己熟悉的環境時候,就會覺得安然無比......

    不過待到腹中饞蟲被勾起來,又覺得當真餓極了,加上她微微瞥了一眼蕭清朗,見他依舊專心的慢條斯理的吃著碗中膳食,才略略鬆了一口氣。

    雕花鏤空的窗棱外,滴滴答答還掉著倒掛在房簷的水珠雨點。而屋內卻靜默無聲,隻有細碎的咀嚼聲跟細小夾菜摩挲聲。

    一刻鍾之後,桌上精致卻並不算豐盛的菜肴就被席卷一空。當然靖安王蕭清朗隻是最初時候夾了幾筷子,餘下時候,就靜靜的一言不發的喝著底下人送上來的清湯。

    待到吃完後,許楚才意猶未盡的放下手中的碗筷,隻是再抬頭看到蕭清朗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時候,她的手還是不免一抖,然後......淡定的起身叫人前來收拾。

    很快飯桌被收拾幹淨,而房間之內再次靜謐下來。許楚又彎腰自一旁拿了卷宗,側首看向蕭清朗問道:“王爺為何突然自京中刑部檔案之中,查起吳大青來?畢竟當時查看吳家卷宗之時,什麽發現都沒有。”

    “本王並沒有刻意調查吳大青,隻是讓人尋了二十年前所有昌平縣柳林村的案件卷宗,機緣巧合之下發現其中竟然有吳大青的驗屍單。”蕭清朗說的風輕雲淡,就好似當真半點沒有用心,隻是無意發現一般。

    但許楚心中卻肅然起敬,前世時候,也曾聽人說過,最優秀的刑偵人員,能隻憑借對嫌疑人卷宗檔案的了解,就能推測其言語卷宗的漏洞,繼而確認對方犯罪情況。她一直以為那種人根本不存在,哪怕是專業的法學心理學專家,都不能隻憑表麵就推測出案情,而她也從未遇到過那樣的高手。

    可現在,看著蕭清朗幾乎隨意的查到吳家上兩輩的嫌疑,她心裏不由對自己的想法的淺薄感到一絲難受。

    要說蕭清朗的確因為權勢身份在破案上占盡優勢,可饒是如此,她心裏也清楚,若非是他早就有所懷疑有所察覺,又怎會這麽快收到京城而來的消息?怕是他讓京城中人調查之事,早在最初接手五行惡鬼索命案時候就開始了......

    燭火漸起,發出劈裏聲響,借著火光許楚從懷中取出自製的小本手劄記錄起來。

    張家的疑點,李家鬧鬼之事,讓李進憤怒離府的人,還有那份時隔二十年的海捕文書,跟突然出現的莫名管具。

    吳家身份的變化,還有隱瞞二十年之久的隱秘。

    到底是什麽,能讓人一夜暴富,甚至改頭換麵?

    許楚回房時候,夜雨降歇,此時風起帶著寒意,使得有些疲倦的她倏然精神了一下。腦子裏反複琢磨著其中關竅,總覺得是有什麽自己遺漏的地方。

    可是到底是哪裏遺漏了呢?

    時隔太久,無論是平昌縣跟安平縣的縣令衙役都已然換了好幾撥了。按著官場習慣,此時要從衙門查找二十年前的知情人,當真是難之又難。好在她手上疑點並非一處,隻管各個查找深挖,不怕尋不到真相。

    縱然不斷的安慰自己莫要心急,可許楚就是躺在柔軟舒適的拔步床塌之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窗外又起了風,冷風淒淒,吹得竹林陣陣濤濤作響。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許楚索性翻身起來,披了件外衫借著外屋的宮燈又翻看起手中的各種卷宗跟手劄來。

    “成德五十六年,昌平縣有匪徒流竄作案數起,涉及金額數十萬之多。後經剿殺,活捉匪首,而後匪首殺獄卒越獄,不知流竄何地。月餘之後,縣中良善在村中發現端倪,引幾人圍而攻之殺匪首,後活捉匪徒數人押至衙門。”許楚看著榻上一摞卷宗,想到今日靖安王蕭清朗突然特意給她的那幾份,不由得仔細一字一句斟酌起來。“經衙門仵作勘驗,證實死者為匪首江大奎無誤。”

    之後縣太爺寫下卷宗文書,送交京城刑部審核。經刑部批閱之後,責令昌平縣縣太爺將餘下匪徒當眾斬首,以肅清匪患,讓百姓安心。

    讀到此處,許楚手指不由得再次按向昌平縣幾字。而後在吳大青所有的驗屍單中找尋,果然找到了江大奎的驗屍結果。

    “匪徒劫財,涉及金額數十萬兩......”許楚呢喃,可卷宗之上最後隻追回了不過萬兩。當時昌平縣的卷宗說的是匪首伏法,匪徒並不清楚藏匿髒銀的地方,幾經查找,官府隻找到了幾箱還未來得及運走的銀子。

    那餘下的巨款又去向哪裏了?

    看來她當真有必要去一趟柳林村了,她不求尋到多少知情人,而是想要確定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測。若是能證實,那麽許多謎團也就能引刃而解了。就算不能最終破案,她大抵也能猜到凶手殺人的動機跟規律了。

    如今金木水火土,除了劉禪之外,已經死了三人。許楚相信,凶手選定的另外兩人,絕不會因著劉禪這個死於木的意外而收手或是放過其中一人。

    手邊的宮燈明明滅滅,最後耗盡燈油而熄滅。外麵長廊之上的燈火夜零星漸弱,使得夜色中的庭院越發寧靜。慢慢的,倒是讓許楚生了困意,伏在桌上壓著卷宗淺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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