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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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蕭瑟,滿院清寂,許楚看到燈火明滅的盡頭站著一個人,錦衣大氅,貂裘華服。錦綢蟒蛇暗紋,華麗奢靡,富貴無邊。那人麵上平靜無瀾,眉目之間不甚清晰。
她努力的眯眼看過去,卻看不清過去的路,就隻覺得遙遙望來那人雙眸烏黑,薄唇微抿,疏離冷漠的看向她。那眸光,好似萬年寒冰,讓許楚渾身發冷卻絲毫動彈不得。
下意識的許楚後退一步,再看過去,就瞧見那長身而立,挺拔矜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迷霧之中探尋不得。
鬥轉星移,時光流轉,場景幾經變幻,許楚再睜眼時候就看到滿院的砍殺聲,還有無盡的被鮮血染紅的地麵。她好似嗅到了一股子讓人作嘔的鐵鏽味道,可所有的駭人場景,都抵不過身前幾步之遙處,一個蹣跚而動哭喊著叫娘親的女孩迎頭對上一柄沾染了親人血腥的屠刀......
乎冷冰寒之間,許楚隻覺得身上突然一暖,倏然驚醒。
一睜眼才發現,自己竟然疲倦的趴在床榻外側,於一堆卷宗之上睡著了。心頭的驚慌還未散去,她又察覺到身上似是多了什麽。
她垂眸一看,就瞧見身上竟然被人披上了一件暖融融的披風。許是什麽皮毛編織而成,雖然輕巧,卻極為舒適溫暖。
許楚急急向身後瞧過去,透過與外間相隔的薄紗屏風,隱約瞧見一個優雅從容的身影低頭細細看著什麽。
她騰然起身,突然腿上一麻,竟然又跌坐到地上。虧得地上鋪設了芙蓉地毯,倒是不覺難受。腿上酸麻脹疼,她才意識到自個跪坐地上大半宿,怕是有些血脈不通了。
而外間端坐的身影似乎並沒有被她的小動作而驚擾,這也使得許楚暗暗鬆了一口氣,隻管小心按了按腿腳穴位。
許楚再見到蕭清朗時候,隻見他青帶束發,雖然依舊是錦袍在身,卻少了往日矜貴無比的氣質,反倒多了幾分書卷氣。果然,無論身處何地,又身著何衣,他都有引人注目的資本。
不過想歸想,許楚還是穩穩當當的屈膝行禮。
“你先去吳家,過後本王同你一起往柳林村走一趟。”蕭清朗目光帶笑的看向許楚,頓了頓複又說道,“若是需要燭火,夜間隻管吩咐了人準備。”
霎那之間,許楚微白的麵上漲起一層薄粉。本來不算明豔的麵龐,居然由此多了幾分誘人。使得蕭清朗眼神一閃,不過很快他似看清許楚麵上懊惱的神情,有些不自在的解釋道:“那會兒府上蕊娘來喚你,見你還未睡醒就進內室查看了一下,還將你手邊的宮燈取了出來。”
蕭清朗本也沒有什麽孟浪的意思,隻是提醒,待到明白許楚怕是誤會了自個入了女子內室,才心知不妥。
他端身而起,負手而立,榮華氣度自生。隻不過若是眼中沒有那份尷尬,或許會更顯坦然。
等蕭清朗離開之後,許楚才發現他一直閱覽的竟是自個寫下的手劄。待到拿回手裏,才發現除去手劄之外,竟然還有幾張薄紙,其上竟有對自己所記手劄的批注跟意見相左的記錄。
不過她倒是沒來的細細琢磨,想著早些去了吳家查案,所以就讓人端了熱水匆匆洗漱一番。
吳家雖然也在經商,且還開了一間當鋪,可相比於李家來說真的算小家小業了。就算是宅院,也不過是位於雲州城靠近城北的一間小巷之內。此處雖然也算雲州城內,可距鬧市已然偏遠了許多,好在宅院占地夠大,也值不少銀子。
許楚到了吳家時候,正碰上吳淞的妻兒出門歸來。隻見倆人雖然麵帶哀戚,可許是吳淞出事已經有幾日了,心情早已恢複了一些,所以並沒有之前兩家人的滄桑。
倆人結實一身素白衣衫,縱然不是孝服,卻也是守孝禮節。而孫寧這個未亡人更是頭戴白花,渾身沒有一點豔麗色彩。
“二位這是去逛街了?”許楚目光流轉,在吳淞兒子吳用跟其妻子孫寧身上掠過。她目光先在孫寧發間停頓一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她發髻處的小小金色簪花。隨後又不著痕跡的看向倆人手中提著的東西上。
城中雲家點心鋪的點心,還有劉家酒肆花雕酒,好似還有幾匹布......
“父親出事後,母親一直鬱鬱寡歡,今日天兒漸涼了,所以我就帶了母親外出稍稍散心。隻是母親無心遊玩,這才匆匆買了些吃食用度回來。”相比於孫寧臉上顯而易見的排斥,吳用倒是好說話的多。
“用兒,你做什麽跟她廢話,你爹都死了多少日子了,官府來來回回折騰也沒折騰出個什麽來,真想不通她怎還有臉敢仗著官家身份上門打擾。”孫寧厭煩的瞪了許楚一眼,“我勸你該去哪去哪,誰不知道老爺是被惡鬼索命的,你再這麽糾纏下去,哪個知道那惡鬼還會不會回來報複!”
說完,她伸手將兒子一把拽進了院子。至於許楚,還未踏入門檻,就直接吃了閉門羹。
許楚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吳家大門,卻並沒有因著不能進門問話而心生遺憾。實際上在她看來,吳家未亡人已然給出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吳淞......
雲家點心鋪中,小夥計正百無聊賴的擦著桌子打發時間。昨兒夜裏下了半宿的雨,稀稀拉拉的沒玩沒了,使得今兒前半晌鋪子的生意都冷淡起來了。
他剛打了個哈欠,就瞧見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抬步入店而來。那人許是趕了早,身上還帶著幾分潮氣,淡青色羅裙之上,如墨潑灑著幾多極素的芙蓉花,在熠熠而動之間若隱若現,仿若畫中仙一般。
小夥計一時愣神,待到人到了跟前才趕忙羞紅著臉殷勤問道:“姑娘是要什麽點心嗎?”
許楚見小夥計愣頭愣腦的,不由一笑。隻是她一笑,卻使得對方越發麵紅耳赤。
“小哥,我自衙門來的,想問小哥幾句話。”說著,她將令牌取出在那夥計眼前晃過。
能在雲州城做夥計,還能獨當一麵的,多是有幾分眼力勁的。刑部的牌子,往日城裏也時常見到,所以那小夥計自然認得。他本還慌張,可瞧見許楚笑得溫和,並沒有帶著鄙夷跟淩厲,一顆心才緩緩落定。
“大人您問,小民一定知無不言。”
“半個時辰前,雲州城吳家當鋪的吳少爺是否在鋪子裏買了點心?”
“奧,您說吳用吳少爺吧,他是買了四斤不同口味的點心。”那夥計不做思索就回了話。
也不是因著半前晌生意不多一個原因讓他記得清楚,實在是吳家少爺買四斤點心,而家中隻有倆人,怎麽看都會讓人覺得買多了。他當時還提了兩句,說是若是覺得雲家點心好吃,不若多來。
當時吳家少爺好似有些煩躁,根本沒答他的話,隻一個勁兒催促他快些包好,後來就急乎乎的離開了。
而後許楚又去尋了劉家酒肆,幾番打探知道吳少爺素日並不喝酒,不過他父親吳老爺卻常年泡在酒缸子裏,是活脫脫的酒鬼一個。
“說起來也怪可惜的,吳老爺出事的前一晚還來我們酒鋪打了酒水,當時他還帶了個老鄉還是什麽親戚過來呢。”酒鋪夥計一邊擦著酒缸上滴下的酒水一邊咋舌搖頭。當時他還覺得奇怪,吳老爺好歹是林絡綢緞的,怎麽會有穿著粗布麻衫的親戚呢。
“噢?小哥可看清那人的長相了?”聽到說那日吳淞是在外賣了酒水而非去酒樓吃的飯,許楚眼前不由一亮。怪不得她們查了多日,大海撈針般的問遍了雲州城大大小小賣海鮮的酒樓食館,都沒尋到那日吳淞吃飯的地方。
沒想到,他卻是帶了人自備的飯菜。
“人是沒看清楚,不過我瞧著那人手裏提著不少水裏的物件。吳老爺出酒鋪時候,我還聽那日笑嗬嗬的跟他說,那些東西都是自家養的新鮮的很......”小夥計皺著眉頭費勁的思索半天,最後搖搖頭表示再多的就真想不起來了,“這也就是第二天吳老爺就出事了,我才記住的,不然每天鋪子裏人來人往的我哪裏記得清楚啊。”
不過便是如此,許楚心裏也很是滿意了。吳淞當日是吃了海鮮喝了酒,可同他一起的是誰?為何事發後就再沒出現過,而衙門問話時候,吳家人也沒提起?
餘下的布匹,許楚當時並沒看出是哪家的產業,所以就依次尋找了幾家布莊。直到最後才查到,吳家夫人置辦了幾身秋日新衣,也買了幾匹花色暗淡赤色玄色的布,但是不知道是要給兒子裁剪衣裳還是家中要用。
丈夫出事未過多久,且還涉及惡鬼索命,一般人若是碰上,隻怕不嚇壞也得謹慎的很。就像張家那般,家中靜悄悄的,四周卻都貼滿符咒,地上還倒著香灰等驅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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