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風雪夜歸(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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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為何,這豈不是打草驚蛇?”

    “對,就是要打草驚蛇,讓凶手迫於壓力不敢輕易拋屍繼而放棄今夜的殺戮。”

    “可是他要是殺人,直接把屍體丟到山裏喂野狗怎麽辦?”黃縣令遲疑一下問道。

    “不會的,殺人拋屍村裏給我們警告跟挑釁是他自己定下的規則,按著心理犯罪來講,這種由他獨創的行凶方法跟拋屍方式,他不會輕易改變。”許楚挑眉,見黃縣令還有些皺眉,心知他還有疑慮,所以接著說道,“至於我們會不會白費力氣,那自然不會。他既然能潛入村中作案,且逃開我家公子護衛的追蹤,就說明他並非對村裏的事情一無所知。簡而言之,要麽是村裏有他的眼線,要麽他白天就藏身村裏......”

    所以他會知道她的驗屍情況,也會知道她如何解刨的屍體。

    也正是基於此,她才大膽預測,在衙役侍衛的大張旗鼓的巡邏跟守衛下,他不敢再輕易潛入村中拋屍。當然,憑著他對自己犯案過程的暴虐跟大膽程度,許楚也臆測,他絕不會輕易改變犯案模式,也就是抹殺自己的犯罪特征。

    思及此處,她轉頭看向蕭清朗,抿嘴道:“若要人贓並獲,還需公子派人配合......”

    聽到這,蕭清朗收斂了心緒,麵色沉沉點頭。倒是黃縣令幾個驚詫不已,伸頭連連追問:“姑娘能抓到凶手?”

    那模樣倒是有點不相信,神情複雜的很。這許姑娘,雖然膽大了些,也會驗屍,可總這麽故弄玄虛到底行不行啊。光是聽她的推論,雖然說的頭頭是道,可誰知道是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啊。

    反正一群人,有信的也有質疑的,當然也有像裏正那般孤注一擲全心信賴的。

    待到黃縣令帶了衙役等人離開,許楚才側身壓低嗓音對蕭清朗道:“凶手雖然極有可能不會行凶,但有很大可能會回來在今日發現的這具女屍上泄憤......”

    她的話並未說完,然而蕭清朗卻全然知曉她的意思,他一揮手招來暗衛吩咐三人守在宅院左右。

    風蕭蕭,天色漸暗,幾人再往何家走時候,鋪麵就是帶著冷意的山風。之前忙著驗屍,為了方便,許楚早就將身上的披風大氅脫了,如今隻圍著那件被自己充當圍裙的錦袍,卻並不能抵禦寒氣。

    剛走了不過三五步,縮著肩膀的許楚就突然感到肩頭一沉,接著就有一股清冽竹香氣息將她籠罩。她稍稍愣了一下,旋即抬頭,卻見蕭清朗正將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她麵色倏然一紅,想到自己身上攜帶的屍臭味道,不由後退一步要躲開他係帶子的動作。然而,還沒等她拒絕,就聽到頭頂傳來低沉讓人心顫的聲音。

    “別動。”蕭清朗動作怡然,神色一如往常,好似並未看出許楚的意圖一般,隻管叮囑道,“案情剛剛有了眉目,莫要著涼再耽擱了正事兒。”

    說完,他就已經將大氅給許楚穿上,且還細心的為她理了理帽子。見一切妥當,他才緩緩移開半步,見到許楚並不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反倒是勾起了嘴角。

    臨出院子時候,許楚又回頭看了一眼荒涼的院落。那曾埋藏著屍骨的地方,已經再次被填平,而整個院子裏因著她的吩咐,被衙役故意翻找的一片狼藉。

    她心裏清楚,這次所麵對的凶手狡詐自負,但凡有一點異樣就很有可能會被他察覺。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繼續讓他自大下去......

    既然他想要掌控,那就給他機會。

    原本她以為凶手必然在第一次驗屍圍觀的那群人之中,可後來才發現自己大意了,竟然沒有考慮村中婦孺多會生口舌。村裏發生的稀罕事兒,不足半刻鍾就能傳遍老少耳中。

    所以凶手也許隻是隱藏在村中,或許他是見過屍體,但絕不隻限於親眼圍觀她驗屍的那幾個人。

    更重要的是,在她第一次懷疑之後,就讓黃縣令挨個審問過了,那幾人的確沒有作案時間,更沒有犯案膽量。

    一路走著,幾人沉默無言。衙役多是受到驚嚇,而黃縣令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他心裏有萬般疑問,為何許姑娘會突然讓人把那地方翻的亂七八糟,為什麽那個公子會默認許姑娘所說的,最晚明早就能將人捉拿歸案?

    顯然,他的糾結跟別扭沒人搭理。眼下許楚在寒風中一路行走,渾身都暖洋洋的。更重要的是,如今圍繞她的並非是刺鼻的屍臭氣息,而是清雅毫無濁氣的沁香。那種味道,縱然是穿透力極強的屍臭都能壓下,但卻並不強烈跟浮躁。

    等回到何家,簡單梳洗過之後,許楚再次嗅了嗅雙手,最後歎口氣有些無奈起來。

    大周朝並沒有皮革手套,而素布手套雖然能隔離手跟屍體,避免直接接觸,但卻並不能阻止屍臭跟屍液的滲透。平日時候,她都會準備些特製的藥丸搓手。隻是眼下的屍體比一般高度腐爛的屍體更難清理,自然的沾染上的味道是一般藥丸抵製不了的。

    這廂,她正不斷反複的搓洗著,直到雙手有些發紅了卻還是有強烈的味道。直到外麵月影稀疏,枯樹斑駁落下,她還沒想到辦法如何。

    就在此時,就聽到沉沉的叩門聲,接著傳來魏廣的聲音:“許楚,公子讓我來給你送些香料。”

    許楚擦了擦手,急忙前去開門,見魏廣臉色怪異的看著她,不由笑道:“魏大哥,好歹咱們也算是相熟了,你怎得還這麽客氣,不是許楚就是許姑娘的叫......”

    一聽許楚又提起稱呼的事兒,魏廣趕緊幹咳一聲,打斷她的話說道:“雲州知州派了百十來位軍中兄弟來,公子正在見帶隊的小將。”

    笑話,他要真敢親親熱熱的跟王爺看重的人成兄弟姐妹,不說王爺心裏舒坦不舒坦,怕回頭回京以後王府的兄弟都得削他。

    其實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漢子想的簡單,就算許楚是仵作那又怎麽樣,隻要自家王爺喜歡,管她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呢。而且他跟幾個侍衛私下裏都覺得,自家王爺太過冷清了,也就麵對許楚時候還有那麽幾份人氣像個凡人。

    怎麽說啊,就好像是許楚的硬氣配自家王爺的煞氣正好。

    一個專管刑獄,一個能驗屍斷案,怎麽想都該是天生一對。

    更重要的是,許楚長的模樣的俊俏,說話做事兒雷厲風行,還有一股天生的正氣。這些,都是京城裏那些想要攀附王爺身份的女人所沒有的。

    這麽想著,魏廣再看許楚時候就越發順眼了。

    而許楚聽到他說他帶了人手回來,且各個都是身手彪悍的精英,這才歡喜起來。如此,他們的勝算就更大了。

    蕭清朗讓人送來的是他常用的禦中竹香香料,最是能洗滌濁氣跟異味。許楚隻搓洗了片刻,再聞時候,撲麵而來的就變成了淡淡清香。

    呼吸之間,全然都是熟悉讓人心悸沉醉的氣味,讓她莫名的有些怯怯歡喜。

    不知何時,外麵竟然飄起了細細簌簌的雪粒,算然不大但卻格外明顯。等她沉下氣出門想要尋蕭清朗答謝時候,就見地上已經附了薄薄的一層花白。

    她打了個哆嗦,攏了攏之前蕭清朗特意讓人準備的小大氅,又將懷裏的銀灰色大氅抱好,施施而行便到了西廂房。

    由於他們並未暴露身份,如今在人前還是以書店少東家的身份示人,所以從情理上來講黃縣令還是官職身份最高的人,自然的也要住在正房。

    到了西廂房時候,雲州前來的人已經領了命令退下了,隻餘下蕭清朗一人端坐在破敗的木桌之前記錄案情。昏黃燈火之下,他神色並不清明,青色長衫泛著淡淡光彩,其上暗紋也若隱若現。

    縱然隻是富貴子弟裝扮,可一舉一動依舊是清俊飄逸姿態。

    她抿了抿唇,突然就有些不想開口打擾了。

    就在她猶豫遲疑著不知該進還是該退時候,就見筆鋒勾勒的人已經抬頭,見到她隻笑道:“黃縣令已經讓人準備了飯食,稍後我讓魏廣給拿過來。”

    說完,他還微微頷首,指了指桌上自己剛剛記錄的冊子,示意她過來查看。

    風雪夾雜著夜風呼嘯而起,吹的許楚頭發又淩亂起來。使得安然穩坐的蕭清朗微微蹙眉,“下雪了?”

    “嗯。”許楚點頭應聲,進了房間後還體貼的把房門關上,而後將懷裏的大氅放在床上。想著一般權貴人家穿衣行事多為講究,更何況這大氅不僅被她穿過,許還沾染了晦氣,估計蕭清朗心裏會有些不喜。於是,在走近木桌之前,她連忙說道,“若是王爺不急著穿,就等到了錦州清理之後再用。”

    蕭清朗並沒有搭話,隻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眼眸深邃看過來,良久才打斷她的思路,轉移話題說道:“今夜除了抓捕何鐵栓,雲州百餘名精兵還將入山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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