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風雪夜歸(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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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確定了銅礦位置?”許楚驚訝看著氣定神閑的蕭清朗。才短短時間,他竟然隻憑著自己驗屍的推論看出了銅礦所在?
要知道,村後山巒迭起,方圓之間少說也有幾十條山穀峰巒。之前她也想過接著馬匹足跡尋找,可前夜一場雨雪,應該早就將能衝洗的痕跡都衝洗凍結了。
見許楚有所疑問,蕭清朗低聲道:“那日魏延尋到後山跟丟了人,我就懷疑凶手除了熟知地形之外,定然有隱身的密道。”
對於他的這番猜測,許楚也是讚同的。畢竟銅礦的開采工程算不得小,就算是運送或是就地冶煉,想要避開人耳目也是極其難的。尤其是,一旦有車輛經過,定會驚動附近百姓。
可偏偏何家村上下,都未曾碰到過陌生的車輛跟人手。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銅礦向外修了運送的暗道。而那暗道,除去能進出村子之外,還應該能直通官道,繼而方便那些人暗中行事。
這邊倆人正參研著地圖,就聽到門口有侍衛求見。
倆人神色凝重嚴肅,待到聽完侍衛回稟之後,才倏然鬆了一口氣。果然,她今日假意說那李大患了霍亂的消息,讓那些人沉不住氣了。
“讓人跟緊了,但凡發現接頭暗中送藥的,就地捉拿,生死不論。”蕭清朗雙眸如鷹,銳利決絕,言語之間頗為淡漠。
既然銅礦上的人出現了,那就會更方便他們行事。而為何不直接捉拿那個報信之人,自然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引出幕後之人來。
就好似,無論是他還是許楚心裏都明白,真正控製銅礦之人,絕不會日夜在深山老林待著。他隻會暗中籌謀,布置一切,無論是謀反還是叛亂,都絕非一座銅礦可以做到的。
他們也並沒指望著一舉破滅一場陰謀,不過無論是雲州的案子還是芙蓉白骨的案子,各個擊破之後消減那人暗中培養的實力跟財富,也是好的。
至於那幕後之人......
蕭清朗看了一眼認真查看地圖的許楚,若有所思的蹙眉。要是他沒有猜錯,那人必在京城,且勢力龐大。
所以到底要不要將許楚拉入京城勢力漩渦之中,他還沒有拿的定主意。
若是早時,他自然會毫不猶豫,畢竟像許楚這般家世幹淨青白,且沒有跟世家權貴勢力糾葛的仵作,當真少之又少。可現在,不說這也許會捅破天的案子,就隻說他最初想要她幫忙查探的靖安王府辛密之事,他都有些遲疑了。
隨著夜雪飄揚而下,魏廣也送了些簡單的吃食過來,奈何蕭清朗跟許楚一心掛記著案子,無心填補。也就是蕭清朗擔心許楚再暈眩,強行看顧著她喝了一碗蘑菇湯,又吃了些能易消化的菜肴。
夜色過半,隻聽到村裏響起一陣嘈雜聲,半刻鍾後,就見魏延黑著臉同幾名暗衛壓著模樣狼狽的漢子前來。
“裏正,你可能辨認此人是誰?”
早在村中起了聲響時候,蕭清朗就派人將黃縣令跟裏正全都叫到了一起。
“鐵栓?怎麽會是你啊!”裏正上前兩步,借著手裏的燈火看清被押著的人時候,驚呼一聲連連後退。
相比於裏正的慌亂跟驚詫,地上跪著的漢子倒是冷靜許多,本是憨厚模樣的他驟然猙獰凶狠,雙眸如牛眼一般瞪向許楚,口中不斷發出“喀喀喀”的聲響。那模樣,好不駭人。
在場的人都被他的神情嚇的一哆嗦,後背不自覺的竄起一股子冷意。
也隻有許楚並不在意,反倒蹲身直視他,冷聲道:“一年前你受騙帶了一群人尋到銅礦洞穴,還得了金子,當時你心裏還算樸實善良,想著有財路不能自己獨占,所以才帶了不少人一同去做工。我說的可對?”
“後來你為了孝順年老體弱的爹娘,蓋了新房子,又說了一房外地的媳婦。可奈何你媳婦眼高手低,瞧不上你五大三粗沒本事的模樣,甚至將你爹活活氣死......而後,你用斧頭等重物砸碎她腦袋殺了她......”許楚沉默了一下,見何鐵栓變了臉色,才繼續說道,“從此以後,你開始嗜血,我想這些年你在山裏藏身該殺了不少獵物吧......而之前村裏人看到的,說山裏有群鬼魅飲人血吃人肉,用的大概就是你獵殺的野味吧!”
而那些野味,許楚雖然沒有見到,可聽裏正的描述必然是死的十分狼藉,甚至看不出原本模樣。也正是因此,裏正等人才瞧不出那血肉並非是人身上的......
據裏正說,山裏野味不多,可一般來說就算靠山之處沒有豺狼虎豹之類的野獸,也多會有些野兔野雞。若是什麽都沒有,那才是奇怪的事兒。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獵人不斷捕殺,甚至連幼小的崽子都不曾放過。
聯想到凶手自一年前行凶殺人之後,一直未曾再出現,直到近日,那這段時間他是如何控製心底的暴虐情緒的?除了屠殺獵物,許楚不做他想。
“你擅長捕獵,自然精通設置陷阱機關,所以在確定前日闖進山裏的人身手矯健之後,你就將他與馬匹引入陷阱最後用方形鐵塊或是石頭等物自他頭頂砸下將人砸死。而後,你仿照當日殺妻後發泄的手法,將那人屍體毀掉。”
“殺戮一旦開始,就難以控製,更何況你知道我居然剖腹驗屍,就更生了警告跟挑釁的心理。一則是警告我們這群外來人莫要插手此案,也是想借村民之手,將我們趕走。既是為了隱瞞你自己殺妻的事實,也是為了避免銅礦的事兒東窗事發。二則是為了炫耀你獨一無二的殺人手法,滿足你的心理需要。”
第一點好理解,而第二點則是許楚聽聞裏正對何鐵栓的介紹之後才生出的想法。他前半生幾乎一直活在壓抑裏,性格孤僻,生活貧窮,娶了個媳婦卻天天嫌棄自己,所以他異常想要表現自己並不是廢物。
許楚深吸一口氣,“你又是何必呢?當初你怒而殺妻,雖然有罪,但卻事出有因,大周向來以孝道治天下,但凡殺人父母者可當麵報仇,而罪不至死。若當日你自己去投案,也未嚐會被判死罪。”
“你懂什麽!我爹死的冤,要不是她,我爹又怎麽會枉死!”何鐵栓神情帶了痛意,語氣依舊癲狂但明顯是聽進去了許楚的話。
“嗬嗬......你懂什麽!那女人該死,該死!”何鐵栓眼眶發紅,睚眥欲裂的暴怒道,“官官相護,那些當官的沒一個好人,又怎麽會管我是為什麽殺人的?”
“所以你才會被開采銅礦的人借此控製?你為了護住老母親,所以拋家舍業匆忙搬離村子,可你是否知道一旦案發,你老母親又該依靠誰?”許楚一字一句道,“你可知,若那些被你誆騙失蹤的人跟孩子一旦出事,憤怒之下的人會如何戳你爹娘的脊梁骨?甚至,你爹的墳塋都會遭受牽連,而你老母親孤獨終老之後也無法入村,更無法入土為安!”
許楚見他露出錯愕表情,顧不上細細講述案情,而是直接上前一步緊盯著他的眼睛,雙手死死攥著他的胳膊,冷聲嗬斥的說道:“何鐵栓,不說村裏失蹤的那些人,也不提你為何殺了李大。就光說那些手無縛雞之力,張口閉口叫著你鐵栓叔的孩子們,難道你就能罔顧他們生死?”
她聲聲質問斥責含了怒意,倒是將何鐵栓怔住。
“何家村往上幾代都是同宗同族的,你何其狠心!隻是一個外人的嘲諷跟罪孽,你怎忍心牽連到那些孩子身上?難道,為了你的一己私欲,就當真罔顧天理?”
“但凡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把你所知道的都說出來。”
最後一聲落下,許楚的指甲已經深深剋進了他胳膊上的肌肉之中,讓人看著就隻打冷顫。
然而何鐵栓卻冷笑著嗬嗬兩聲,喘息著狠狠道:“良心?我爹被那惡婦欺負的時候,他們誰幫襯過一句?不都是背地裏架火,等著看我的笑話嗎?”
見何鐵栓油鹽不進,目露凶惡,許楚也不再廢話,而是起身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們請了你在縣城城西的老娘回村,到時候村裏人是殺是剮,是掘墳還是唾棄,就由不得你說了算了......”
說罷,也不給他反應的時間,直接看向黃縣令道,“大人,此人冥頑不靈,窮凶極惡,殺人虐屍殘忍至極,當除以極刑。在此之前,大人當讓人傳了其孤寡老母前來,兩人對峙以確定其母是否有罪!”
許楚說的頭頭是道,倒是讓黃縣令有些發愣,什麽時候大周律法有了這個規定?隻不過看她說的言之鑿鑿,而且自己此行也沒帶師爺前來,還真有些摸不清頭腦,管他呢,索性先去辦了再說。
他剛想衙役吩咐兩句,還沒問清許楚是要去城西哪裏捉拿,就見那何鐵栓再次掙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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