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頭顱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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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還沒等田縣令將人訓誡下去,就見那仵作再度上前,甚至有要阻攔許楚的趨勢。那模樣,他真的是真把許楚當作了蕭清朗身邊一個善於胡鬧的嬌/妻美妾了。

    “王爺,屍骨檢驗事關重大,讓女子驗屍實在驚世駭俗了些。若一會兒這位姑娘手上不穩,又或者當眾作嘔,豈不是會讓人笑話?”那仵作年過五十,身形微微佝僂,隻是目光卻十分嚴肅。看得出,他並非有什麽壞心思,而是當真不信許楚。此時,他見蕭清朗依舊未改心意,不由得憤憤說道,“所謂死者為大,王爺實在不該讓死者骨骸再遭侮辱了!”

    蕭清朗見狀,眉頭一皺,而田縣令見他未曾理會自己的惱怒,也是頗為尷尬,怒道:“林老頭,你做什麽!”

    被嗬斥的林老頭神情凜然,耿著脖子說道:“王爺,大人,就算二位懷疑草民才疏學淺,比不上刑部的驗官,卻也不用讓個小女子來折辱草民吧。”

    他說此話的時候,心裏還真的感到一絲屈辱跟委屈。想他驗屍幾十年,現在卻因為靖安王的一句話,讓個黃毛丫頭來推翻他的驗屍結果?

    雖說她不一定能驗看出什麽來,可是隻要一想到日後出門,會有人借機奚落嘲諷與他,他心裏就憤慨難忍。本來身為仵作,在世間行走就極為艱難,他自然不想讓自個經營了幾十年的老仵作形象毀於一旦。

    田縣令見他冥頑不靈,不由得咬牙切齒道:“林老頭,休要胡鬧,還不趕緊退下!”

    許楚並未因為林老頭的話而慌神,反倒是看著棺槨中的屍骨淡淡說道:“既然前輩這般說,那不如與我一同驗屍,且看晚輩是胡鬧還是當真有所發現。”

    她眸光沉沉,帶著幾分銳利跟肅然,倒是讓老仵作有些發愣。

    想他年過半百,雖然說不上看人的眼光多準當,卻也不至於在個小女子跟前失態。可是,在麵對凝聲而語的許楚時候,他卻覺得自個的底氣莫名的有些不足。

    田縣令見許楚給了下台階,趕忙上前打圓場,說道:“既然姑娘這麽說了,那老林頭,你就一道與這位姑娘驗看屍首吧。”

    他一邊說,還一邊給了老仵作一個眼色,示意他莫要頑固迂腐。就算人家是女子,就算隻是胡鬧那又如何,誰讓人家身後站著的是靖安王。別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仵作了,就算是他這個縣令,搞不好都會是說丟前程就得丟了前程的......

    就在老仵作遲疑的瞬間,許楚就將已經腐爛散發著臭味的頭顱取了出來。

    雖說屍體是剛下葬不久的,可是那頭顱卻因為在水裏泡了多日,早已難以辨認原本模樣。加上天氣有些炎熱了,那屍身上下早已生了不少白蛆。如今,乍然取出,那腐爛早已露骨的頭顱,可不就讓一直踮著腳巴望的眾人又驚又懼,齊惶惶的後退幾步,再不敢著眼看了。

    隻是許楚卻全然不在意,她將那帶著屍液跟腐肉的頭顱放置到早已鋪好的白布之上,然後小心用驗屍刀將一層蛆蟲揮去。那般情形場景,莫說是普通人,便是剛剛對她橫眉冷指的老仵作林老頭也有些駭然。

    他倒不是怕,而是未曾想到,這女子竟然真的敢下手......

    這顆腐爛的頭顱,曾經過他的手驗看,所以身為仵作的他自然知道內裏模樣。除了那些蛆蟲之外,被泡爛的皮肉軟的幾乎稍稍一動便會掉下來。而斷頸處,雖然早就被水泡的看不出暗黑色的血漬跟結痂,卻也因混著腐敗的爛肉流些臭味熏天的屍液。

    隨著熏天的臭氣散開,或是捂著眼睛駭然的人,又或是還強忍著惡心打量的人,此時都四下散開了。當然,也有心思靈活的,早就往蕭清朗等人所站的方向攏過去,畢竟上風口的位置,味道要好上許多。

    許楚將那腐肉之上的蛆蟲清除幹淨後,就用鑷子小心的將頭顱嘴巴撬開。卻見裏麵稀稀疏疏隻有六顆牙齒,其中有四顆錯落的槽牙齲齒十分嚴重。

    待到查看過頭蓋骨後,她對自個的猜測就越發肯定了。

    隻是半盞茶的工夫,她就將頭顱放下,再度驗看起死者的身軀來。

    雖然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可卻還不至於看不出模樣來,而且沒有徹底白骨化,值得驗看的地方還有許多。

    她大略看了一下,又小心的查看了蛆蟲的分布情況,片刻後起身向劉老爺問道:“劉金山生前可曾有過牙病?掉落過牙齒?又是否生過重病,而使得口齒不清,意識不清甚至偏癱的情況?”

    劉老爺愣了一下,旋即搖搖頭,悲苦道:“他的身子骨素來都很好,他是劉家的獨苗,老夫一輩子隻有這一個兒子,所以從他小時候就很注意他的身體。莫說重病了跟牙病了,就是磕磕碰碰的傷都不曾有過幾回。”

    許楚點點頭,再度問道:“死者男,年三十八歲,身長五尺六寸可對?”

    劉老爺眼中含淚,卻並未失態,聽到她的話自然點頭確認。

    “老夫認屍時候查看過,他身上的確有金山獨有的胎記。”

    也就是說,他確認棺槨中的那具身體,的確是劉金山所有。

    許楚聞言,不做猶豫直接說道:“頭顱不是劉金山的!”

    隻一句話,就讓眾人嘩然一片。而林仵作,此時也錯愕不已,下意識的問道:“怎麽可能?”

    因為當時頭顱被浸泡的麵目全非,自然不可能憑借著五官辨認麵容情況。所以,他還特地對比了斷頭處的砍痕,那皮肉跟骨頭上的傷痕,明明都是菜刀反複砍剁所為......

    此時的他,倒是不懷疑許楚的驗屍能耐了。那目光再看向許楚時候,也不敢再帶看輕跟蔑視。

    可是縱然如此,他還是不免出聲質疑。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輕易推翻他的結論,豈不是當眾打臉?

    許楚看了他一眼,動作嫻熟的再度將死者的頭蓋骨翻開,冷聲說道:“這顆頭顱囟門處突出,且頭蓋骨內側有多處出血點造成了的血暈痕跡,這些都是腦出血的特征。而且,血暈如此厲害,足以證明,此人腦出血之事年頭已久,並非三兩日的事兒。”

    “那或許是凶手行凶時候,擊打了他的腦袋,使得他頭顱內有出血呢?”林仵作皺眉冷聲反駁道,“死者身軀上並未有損傷,所以極有可能是傷在了頭上,使得他意識模糊,繼而被人砍去了腦袋!”

    對於他的傷在頭上的說法,許楚是認可的,不過卻並不意味著認可眼下這頭顱內側的出血是因為重傷造成的。

    她聲音冷靜,指著頭上被蛆蟲啃食過的痕跡說道:“屍首若是有些腐爛,則可看被打或刃傷處痕損皮肉顏色。要是真的生前被打傷或是砍傷,那傷口處應該是赤色,深重且發青黑色。貼近骨處的傷痕皮肉不壞,蛆蟲也無法啃食。”

    “可是你且看這頭顱,卻並未有蛆蟲不啃食的地方。加上皮肉沒有明顯的刀痕,且頭骨沒有折損,足以證明這顆頭顱出現的情況,是病因而非重傷所致。”

    “另外,這顆頭顱的牙齒隻有六顆,斑駁稀疏,且他的牙齦有明顯退縮跡象,已經露出了牙根,並且牙根齲蝕嚴重。這些,都足以證明,他並非是年輕之人,而是一位老人。”

    許楚說的緩慢,盡可能的將一些難以理解的詞語換做簡單明了的話解釋。

    其實在許楚第一次看到那些牙齒時候,就已經斷定了這顆頭顱並非是死者的。因為,那牙齒有明顯的老年性根齲跡象。

    所謂老年性根齲,其實並不少見。一般而言,兒童和年輕人多在牙冠部發生齲蝕。而老年人則常發生在牙根的表麵,也就是“根齲”。

    有了這個定論,再加上劉金山的生活習慣跟年紀使得其不可能有如此嚴重的牙病,所以這一點足以證明她的猜測。

    許楚說完,就低頭繼續打量起那頭顱的斷口處,卻見片刻後,她就用鑷子小心在那斷頸的腐肉處撥弄起來。那模樣,唯實讓人不能直視。

    別說離得近的人了,就是離得遠一些的,稍作想想就會覺得惡心難忍。

    偏生,許楚卻渾不在意,她將那結痂之處撥開,一連平靜毫無懼意的察看著內裏情形。明明是一個麵目清秀,衣著光鮮的少女,偏生如同死神一般擺弄惡臭連連帶著蛆蟲的腐屍,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因為時間過了多日,且那頭顱被水浸泡過,所以按著傷口處皮肉的色澤很難判斷是生前砍下還是死後砍下的。

    不過判斷傷口是生前所為還是生後所為,也並非隻能依據這一點推斷。

    她略微查看後,便說道:“正常而言,活時斬下頭顱,屍體的筋會縮入。死後斬下的則會項長,而筋不伸縮。眼下屍體,雖然不明顯,卻也足以看出,這顆頭顱是死後砍下的,而屍身卻是生前被活生生的砍去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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