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涵那時還在繈褓之中，方彤幼稚心靈清晰記得，爸爸和技術員繼續把酒言歡拖延時間。

    數學係副教授的媽媽抱著筆記本坐回小沙發，口中念念有詞時候，本就不好臉色變得蠟黃，再由蠟黃變得慘白，由慘白變得紅潤，那時方彤還覺得媽媽臉似紅蘋果多好看，如今回想其實是油盡燈枯前兆。

    還是技術員首先發現不對，“唉！弟妹，弟妹，你身體不舒服？小方快看看去！”

    歐陽淩雲迎著丈夫關切目光勉力支撐“放心，沒事！”然後坐回飯桌再次確定“說好能背下就是我們的？”

    技術人員輕蔑說笑“歐陽，沒一年實踐，本專業出身都背不下來，何況你這數學教授”

    歐陽會心微笑“彤彤，去書房給媽媽拿筆和紙來！”

    “好！”方彤屁顛屁顛跑進書房取回紙筆。

    歐陽淩雲遞還筆記本，又在自家紙上刷刷刷默寫，整本筆記本內容濃縮成滿篇公式。

    方彤幼小心靈崇拜之極，當科學家理想因此播種萌芽。

    在她停筆之後，技術員匪夷所思問詢“完了？”

    “嗯，完了！”歐陽淩雲語調輕鬆，疲憊精神反讓人看著有仙氣“但我有個要求！”

    “弟妹請講！”

    “我憑公式算出幾百項理化指標後，你要告訴我家小方對還是不對？”

    技術員無法拒絕美婦仙氣飄飄合理要求，慷慨應允“千金一諾，一言為定！”

    賓主盡歡送客離去，方若泉回身急迫問妻子“淩雲，你真的能行？”男人已在市場殺紅雙眼，隻注意妻子羽扇綸巾胸有成足的美麗。

    歐陽淩雲回答“聞弦歌而知雅意！科學通用語言是數學，我背下了關鍵條件和數據，肯定能破譯出理化指標。

    方若泉欣喜若狂抱著愛妻轉圈。

    反而是方彤稚嫩雙眼看出媽媽精神萎靡，對爸爸不滿在那刻升起。

    酒廠早已舉步維艱，若春節前打不出漂亮翻身仗，來年組織原材料資金都要告罄，廠裏除了幾個跟隨方若泉創業鐵杆，大都都已辭職另謀生路。

    於是方彤每天放學直接去工廠財務室，因為媽媽在教學，家務，照顧弟弟外，又多了個功能，自學會計學後帶著鄧為國等小會計為丈夫做賬。

    賢內助如此已是無以複加地步，但為趕上春節白酒銷售旺季，她還在夜以繼日破譯理化關鍵指標，睡眠時間已被壓縮少之又少。

    夫妻二人廢寢忘食，導致女兒很久沒去外公家聽外婆說英語。

    但她體諒媽媽，每天都小小身軀顛著小步伐去食堂打飯，有時還會抱著“呀呀”學語弟弟曬太陽遛圈。這幕場景時常出現成為街頭巷尾美談，但事物總歸正反兩麵，說夫妻想錢想瘋了，丟下兒女不管的諷刺挖苦反而飄得更遠。

    傳到歐陽老先生耳裏，他起初不信，女兒夫妻伉儷情深畢業名牌大學，一個已是學校副教授，另一個辦實業風生水起，怎麽會到不管孩子，讓嬌滴滴孫女帶小孫孫地步。

    可傳言多了架不住起疑，夫妻二人周末趕到女婿工廠，正好撞見方彤抱著弟弟和群女工沐浴溫暖太陽。

    姐弟倆本粉嘟嘟金童玉女般可愛，可如今都拖著長長鼻涕，兩位老人看著心疼生氣“爸爸媽媽呢？”他們氣質卓爾不群，女工們行注目禮四散避開。

    方彤稚嫩童音拖著小大人腔調“爸爸出去見客戶，媽媽在財務室做算術。”於是老先生牽著孫女，老太太抱著孫子往財務室趕去，本要勸誡女兒娘家世代書香，不缺小方那幾個辛苦錢，不要掃了學者斯文辱沒家風。

    方彤清晰記得那個傍晚，夕陽西沉暖風和熙初冬傍晚，儒雅外公老淚縱橫握緊拳頭，知書達理語調溫柔外婆爆發出淒厲哀嚎“淩雲……！”

    媽媽俯身躺在辦公桌上，早已一縷香魂飄散，嘴角有抹腥紅血液，桌上是碼得整整齊齊剛剛完成計算手稿。

    聞訊趕來鄧為國把淚眼婆娑方彤抱出財務室，眼見門裏媽媽離自己愈來愈遠，女孩小小年紀就體悟人世滄桑，世道艱難！

    歐陽夫妻是海內外知名學者桃李滿天下，相關部門調集精幹力量加班加點，當天深夜就把結果送到老人手上：

    公安機關排除自殺，他殺！

    醫院死因結論“過勞死！”

    而此刻方若泉在老丈人家依舊宿醉未醒，嘴裏念念有詞絮絮叨叨“我保證，保證酒廠春節出新品……你賣我產品一定暢銷！”

    他不知道女兒淚汪汪瞪著自己，此刻成為父女間一世情仇起點。

    ……

    後來方家有了首套別墅，方彤依舊不回家住在外公家裏，當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秀外慧中，仿佛歐陽淩雲轉世。

    大家閨秀出身外婆挽著少女胳膊述說“你爺爺奶奶平民出生，你爸知情下鄉從偏遠地區考上大學，所有全靠成績全靠自己奮鬥，雖然很優秀，但外婆開始並不同意這門婚事。”

    “為什麽啊？”方彤已能思考複雜問題。

    “其實我沒門第之見，但門當戶對於婚姻確實重要，你爸本就要強，你媽媽事業那麽優秀，家世又很顯赫，所以你爸才象永動機那樣拚命，誰能料想先累死了自己妻子，唉！天有不測風雲，這都是命啊！”

    事隔多年後外婆依舊唏噓感歎，她其實想稀釋父女間愛恨情仇，結果又播下門當戶對種子在少女心中生根發芽。

    這演變成方彤多年後處理方涵與林秋感情的前因後果。

    ……

    歐陽淩雲之死讓方若泉悲傷過度，肝膽欲裂，不同尋常安穩過日子男人，悲傷很快被他壓在心底，默定終身不娶補償對妻未盡情分。

    但在當時！

    他懷揣妻子手稿找到技術員核對妻子計算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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