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終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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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深的怨,再深的芥蒂,在一想到可能永遠失去他時,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顧恒止回到家時,阮阮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今晚的事情,實在太令她震驚了。
哥哥……怎麽會……
“阮阮。”顧恒止在她身邊坐下來,阮阮下意識便往旁邊移了移。
顧恒止苦笑,走到她身邊蹲下來,麵對著她。
“阮阮,對不起。我說對不起,並不是為了之前我對你做的事情,而是,”顧恒止聲音艱澀,“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被隱藏多年的秘密。”
阮阮看著他,一臉的迷茫不解。
“關於你的身世。”他微微遲疑,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阮阮,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你不是我小叔小嬸的親生女兒。”
阮阮耳畔“嗡”一聲巨響,喃喃:“你說什麽……”
“我說,我跟你,並沒有血緣關係。”他輕聲重複著,見到她臉上巨大的震驚神色,他心中有些許不忍,也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殘忍。
可之前的那一吻,他必須做出解釋。
那份感情,他隱忍了這麽多年,在今晚之前,他也並沒有決定袒露於她麵前,也許是今晚她營造出的氣氛太過美好,燭光美酒,她久違的笑容,令他迷了心智。
那一吻,如此情不自禁。
但他不後悔。
“哥哥,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阮阮皺著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似乎是想從他的表情裏找出玩笑的端倪,可他的神色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嚴肅。
“我沒有開玩笑。”
她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丫頭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騙你,我也永遠不會騙你。
阮阮的手指開始發抖,然後是腿,再是嘴唇,仿佛忽然被人丟到了冷庫裏,渾身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阮阮。”顧恒止伸手握住她的雙臂,想要擁她入懷,卻被她推開。
她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卻沒有成功,她起身時身體依舊在顫抖,她朝門口走去。
顧恒止拉住她:“你要去哪裏?”
她推開他,聲音幾乎喃喃:“我一定喝多了,產生了很多幻覺,我出去吹吹風……”
今晚的一切,她都不相信。
或者說,她拒絕去相信。
顧恒止擋在門口,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直麵著他:“阮阮,對不起,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好,趁虛而入也好,我都承認。我今晚對你做的事,不是一時衝動。我愛你,阮阮,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我愛你,很久很久了。”最後一句,他的聲音輕得像是一聲歎息。
他其實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並不是明智之舉,可不知為何,他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如果此刻不說,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阮阮呆呆地望著他,她從他的眼神裏,看見一種很熟悉的東西,她凝視著傅西洲時,也是這樣的眼神。
固執的、深不見底的深情。
她閉了閉眼,雙手緊按在太陽穴上,她並沒有喝醉,卻覺得腦袋要爆炸了,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一般。
最後是顧恒止離開公寓,留給阮阮獨自的安靜,她需要空間與時間,來消化這突如其來令人震驚的一切。
他離開時,阮阮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是十五歲那年的春天,他記得很清楚。那是清明節,全家照例去給阮阮的父母掃墓,母親一大早就在準備祭拜的食物。他聽到父母在廚房裏交談,母親歎息著說,世鈞也真是命不好啊,這麽早走了,連個血脈都沒留下。父親說,阮阮去祭拜,也是一樣的。母親說,又沒有血緣關係,怎麽能一樣。父親就嗬斥她,管著你這張嘴,待會見到阮阮與阮家的人,別亂講話。母親說,當初弟妹在醫院裏生下的孩子沒活成,你們兄弟倆就出了這個主意,抱了個棄嬰來冒充親生兒,還瞞著她與阮家,我就不太讚同,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那時候,他聽到這個秘密時,震驚不亞於今晚的阮阮。後來他再見到她時,對她便多了一份憐惜,總想對她好一點,更好一點。那種感情,隨著歲月,漸漸變成了另一種情愫。
阮阮一夜未眠。
天亮時,她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然後開始收拾放在顧恒止家裏的一些物品。
打開公寓的門,她愣住了。
顧恒止竟然靠坐在門口正睡著,他睡得極淺,阮阮剛蹲在他麵前,他便醒了過來。
阮阮輕問:“哥哥,你怎麽……”
“我不放心你。”顧恒止凝視著她青黑的眼圈,說:“你一夜沒睡吧,這麽早,你要去哪裏?”他看一眼她手中的行李袋。
阮阮站起來,也將他拉起來,說:“哥哥,你進去睡會吧,我去山莊那邊收拾下東西,然後回蓮城。”
顧恒止挽留的話湧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他想起昨晚,她對他說的話。
她說,哥哥,對不起。
沒頭沒尾的話,他卻知道,她在拒絕他。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聽她親口說出來,他心裏的失落還是那樣重,那樣難過。
他知道,他與她的關係,並不會因為這個夜晚,而有所改變。
顧恒止抓過她手中的行李袋:“我送你。”
阮阮說:“不用了,我自己打車。”
他蹙眉,語氣有點不好:“阮阮,你以後都要跟我這麽生分了嗎?”
阮阮歎口氣:“那你去洗個臉,我等你。”
她其實隻是擔心他沒休息好,開車太累。如果說她心裏對那個吻完全沒有一點介意,那肯定是假的,可她也並不會因此而遠離他,她隻是太過震驚,一下子難以消化,也很尷尬。在她心裏,他是家人,是包容寵愛她的兄長,是她從小到大的信賴與依戀。
她對他說對不起,是因為,哪怕明知道他的感情自己無以回報對等的愛,卻也不想因此而遠離他,失去他。顧恒止說他自私,她想,自己也是一樣的。
從山莊收拾了行李,顧恒止開車送阮阮回蓮城。
實在是累極了,阮阮蜷在後座上睡了一覺。再醒過來,車子已經抵達了阮宅。
下車時,阮阮問顧恒止:“我外公知道嗎?”
顧恒止說:“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情,被我爸媽隱瞞得很死。”頓了頓,他問:“你要告訴你外公?”
阮阮閉了閉眼,輕輕“嗯”了聲。
顧恒止蹙眉:“可是……”
阮阮打斷他:“哥哥,你知道的,我從不貪戀阮家的一切。”
顧恒止點點頭:“隨你自己的心吧。”
沉默了片刻,她咬咬唇,輕聲問:“你知道我親生父母是誰嗎?”
顧恒止搖搖頭:“我爸也許知道。阮阮,你想找他們嗎?”
阮阮掩麵:“我不知道……”她打開車門下車,“哥哥,回去的路上你小心開車。”
阮家的保姆阿姨正在院子裏澆花,見到阮阮,趕緊接過她的行李,上下打量一番,見她滿麵憔悴,心疼不已,說晚上要給她燉湯補一補。
阮阮看著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心裏忽然生出一絲悲涼,這個家,原來也並不是她真正的家。
是工作日,預料中的,阮榮升不在家,陶美娟與阮皓天也都不在家。
阮阮沒有給阮榮升打電話,回房補眠,打算等外公晚上回家再談。
而這個時候,陶美娟正坐在傅雲深的辦公室裏。
傅雲深親自為她泡了一杯茶,遞到她麵前:“陶總,喝喝看,別的不敢說,我這泡茶的手藝,可不比茶樓的差。”
陶美娟是個急性子,她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經進來十分鍾了,可傅雲深卻正事不談,慢吞吞地給她表演茶道。
她皺眉:“傅總,你約我見麵,說有事情談,不會就是來喝茶的吧?我待會還有個會議。”
傅雲深抬眸看了她一眼,心想,看來傳言並非虛假,陶家也是生意人,與阮氏聯姻後,因為傅嶸無心繼承家業,阮榮升便讓媳婦進了公司,這麽多年,陶美娟在阮氏也有所作為,但性子急躁,不夠沉穩,心胸也窄,容不了人。也難怪阮榮升雖器重她,可阮氏的大權,始終也沒有交給她。
傅雲深喝一口茶,然後拿起茶幾上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家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陶美娟神色一變。
“這是……”
這個聲音,她熟悉!是顧恒止的母親。
她放下茶杯,坐直身子,問道:“傅總,錄音裏的內容,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陶美娟雙眸刹那間變得很亮,仿佛餓極了的野獸忽然看到食物:“這份錄音,傅總可以給我一份嗎?”
傅雲深微微一笑:“當然沒問題,我們即將成為合作夥伴,不是嗎。”
陶美娟也笑了,端起茶杯,向傅雲深致意:“傅總,合作愉快!”
十分鍾後,陶美娟離開傅雲深的辦公室,她踩著高跟鞋,昂頭挺胸,步伐邁得飛快,嘴角噙著一抹笑。
正從大廳另一邊走過來的傅西洲看見她,頓住腳步,蹙眉,她怎麽會在這裏?
他微微側身,對身邊的林秘書說:“你去查一下,陶美娟來淩天是見誰。”
傍晚的時候,那份錄音文件放在了阮榮升的辦公桌上。
阮榮升一連聽了三遍,陶美娟就站在他的麵前,她仔細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可他臉上的神色就跟往常一樣,沒起絲毫變化。
“這錄音哪兒來的?”阮榮升抬眸,淩厲地看向陶美娟。
“爸,您別管這是從哪兒來的,這份錄音,千真萬確,絕對不是偽造的。”陶美娟說。
“就憑這幾句對白,你就敢斷定,阮阮不是我的親外孫女?”
陶美娟一笑:“如果您不相信,很簡單啊,去做個DNA鑒定不就真相大白了。”
阮榮升猛地起身,一拍桌子,怒喝:“你是覺得阮氏在前兩天的媒體頭條沒上成,想補上嗎!”
陶美娟低了低頭,都怪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就在前兩天,被記者拍到與一幫富家子在會所裏集體K粉。這事兒雖然後來被聯手壓了下來,可記者們最近都盯著阮氏。
“爸,我隻是為我們阮家感到憤怒!這件事情,是他們顧家故意瞞著您的,他們懷的什麽目的?”
阮榮升坐下來,揮揮手:“你先出去吧。”
“爸,顧阮阮既然沒有阮家的血脈,她就沒有資格繼承阮家的任何東西……”
“出去!”阮榮升怒喝。
陶美娟想再說,但見阮榮升臉色鐵青,猶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房間裏安靜下來,阮榮升取過手機,撥通了顧恒止父親的電話。
這通電話隻有三十秒。
掛掉電話,阮榮升將身體慢慢靠向椅背,微微閉眼,雙手揉上眉間。
漆黑的世界裏,他仿佛看到了女兒的麵容。他那麽疼愛的小女兒呀,當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是那個才五歲的小女孩給了他一絲治愈與安慰。自此,他將所有的愛都轉移到她的身上。
可是,卻在十幾年後,拋出這樣一個真相來。
活了幾十年,人生起起伏伏,也算是經曆了大風大浪,此刻,他表麵看起來無比鎮定,可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湧,很多很多情緒一齊湧上心頭。
他起身,忽覺喉嚨裏湧上一股腥甜,接著是強烈的昏眩朝他襲擊而來,他身體微晃了兩下,倒了下去……
阮阮是被強烈的捶門聲吵醒的。
她拉開門,門外站著怒氣衝衝的陶美娟。
“你這個害人精,野種!你給滾出阮家!立即,馬上!”
阮阮整個人清醒過來,嘴角微動,卻不知說什麽好。
想必,舅媽知道了真相。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那,外公也知道了吧?
她深呼吸,說:“我要見外公。”
她想去找阮榮升,卻被陶美娟一把拽住,惡狠狠地拉回來:“外公?誰是你外公?”她嗤笑一聲:“養了你這麽多年,寵得跟什麽似的,結果呢,卻被你氣進了醫院。你真行啊,顧阮阮!”
“什麽……”阮阮一驚,外公住院了?她急問:“在哪個醫院?”
陶美娟說:“怎麽,你還想去見他,把他氣死不成?”
阮阮用力甩開她,轉身拿了手機,就瘋跑下樓。
她還穿著睡衣拖鞋,下樓的時候差點兒踉蹌摔倒,拖鞋被甩掉一隻,她也顧不得了,拚命地往外跑。
她一邊跑一邊撥電話給阮榮升的私人醫生,可是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她又撥李秘書的電話,也同樣無人接聽。
這片是別墅區,私家路上幾乎沒有出租車,她跑了很遠,才到大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去第一醫院。”
這是蓮城最大的醫院,可是醫院的人卻告訴她,沒有一個叫做阮榮升的病人。她一連確定了三遍,都得到同一個答案。
她站在醫院門口,茫然不知所措,心裏的焦急擔憂仿佛隨時都要湧出來。
她一遍一遍撥電話,打到第十遍的時候,那邊終於接通了。
“紀醫生,我外公怎麽樣了?他在哪家醫院?”她急問。
紀醫生沉默了片刻,才說:“阮阮,你別擔心,阮老暫時沒有性命之憂,隻是,人昏迷不醒……”
“你們在哪家醫院?”
“抱歉,陶女士說了,不能告訴你。”
紀醫生掛掉電話,歎了口氣,不能怪他,當聽到陶美娟說起阮阮的身世時,他也是無比震驚。她還說,阮老之所以吐血暈倒,都是被這個事情氣的。他想起陶美娟離開醫院時,明是拜托實則是警告他說,堅決不能讓阮阮接近阮榮升。
他是個聰明人,權衡之下,自然知道現在誰才是阮家最有話語權的那個。
他走進病房,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阮榮升。紀醫生知道,他之所以昏迷,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忽然得知了阮阮的身世。早在前兩天,他因為阮皓天的事情就氣得不輕,他還特意去阮宅幫他檢查了身體,開了藥物。本來囑咐他一定好好休養,不易再情緒激動,哪想到……
唉,阮家啊,估計有一陣動亂了。
阮阮找到阮榮升住院的醫院時,已是兩天後了,最後還是找了顧恒止幫忙,才查到。
顧恒止本來要陪她一起來的,阮阮拒絕了,這是她自己要麵對的事情,她不想任何人參與其中,尤其是顧家的人。
她沒想到,陶美娟竟然找了人守在病房門口,早就防備著她了。
阮阮先是好言好語地請他們讓開,甚至懇求了他們,可那兩個麵無表情的高大男人始終隻有一句冷冰冰的話,不行。
最後阮阮與他們爭吵起來,她想要硬闖,被他們架住,粗魯地拖離病房好遠,惡狠狠地將她推倒在地上。
她又憤怒又委屈,忍了好久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當阮阮坐在病房外無助落淚時,傅西洲剛剛結束一場會議,正在辦公室整理公文包,準備出發前往機場,飛往法國。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一邊看手表,一邊對林秘書說:“我不在的這一個月,你密切留意下傅雲深與陶美娟的動作,上次他們見麵,肯定在謀劃什麽。”
林秘書點頭:“請放心。”他頓了頓,說:“傅總,真的不用再繼續打聽傅太太的消息嗎?”
傅西洲手上動作微停,說:“不用了。”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此刻,她大概待在某個安靜的地方散心。天知道,他多想念她,可為了長久的將來,他必須忍下立即去見她的衝動。他決定好了,等這次從法國出差回來,他的香氛係列開發案也差不多步入正軌,他將給自己放個小長假,去找她,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她離開他身邊。
他走到秘書辦公室時,小姚正好在整理收到的快遞,看到有一封寫著“傅西洲親啟”,她叫住他:“傅總,有一份您的特快。”
傅西洲匆匆疾步往外走,不在意地說:“放在我辦公桌上吧。”
阮阮站在病房門口,已經三天了,她什麽辦法都用了,卻始終無法推開那兩個保安進入病房,她想見外公都快要瘋了,心裏那樣擔憂,一牆之隔,猶如天涯。
夜深了,陶美娟與阮皓天帶著兩個來換崗的保安來病房時,遠遠就看見靠牆席地而坐睡著了的阮阮。
阮皓天皺了皺眉,對陶美娟說:“媽,你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老頭一手帶大的。”
陶美娟瞪兒子一眼:“你裝什麽好人!要不是有她在,老爺子會這麽對你嗎?”
阮皓天嘟囔:“那讓她跟老頭見一麵也沒什麽啊,他現在不省人事,也做不了什麽決定。”
陶美娟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自己這個草包兒子,哼道:“你想做阮家唯一的繼承人的話,就給我收起你的爛好心!”
阮皓天撇撇嘴,不做聲了。
阮阮被他們的動靜吵醒,見到陶美娟,立即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舅媽,您讓我見見外公,好不好?當我求您了,舅媽,讓我見見他,哪怕一眼也好。”
從小到大,她跟陶美娟的關係就一直冷淡,正常的禮儀有,但絕對談不上尊敬,也從未以這樣的懇求語氣跟她說過話,可她現在完全顧不了那麽多了。
陶美娟似是很滿意看到她這個樣子,嘴角挑起得意的笑,欣賞夠了,才慢悠悠地撥開她的手,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我擔不起這個稱呼的,你可別亂叫。”
阮阮深深呼吸,說:“就算我不是阮家的血脈,但一起生活這麽多年,舅媽,您一點情分也不講嗎?”
陶美娟笑了:“情分?顧阮阮,像我們這種商業世家,你跟我談情分,不覺得有點好笑嗎?”
阮阮咬唇,說:“你讓我見外公一麵,半小時就好。然後,我明天就搬出阮家。”
陶美娟說:“除了搬出阮家,還有,老爺子贈予你名下的房產、店鋪以及基金,全部都轉給皓天。”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哦,你現在用的手機號碼也不能再用了,以後也不要再來醫院。”
阮阮微微皺眉,她這是讓她與外公徹底斷了聯係是吧?她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
陶美娟見她遲疑,嗤笑說:“你這兩天不是一直嚷著說,你不貪戀阮家的任何東西嗎,怎麽?舍不得……”
阮阮打斷她:“好,成交。”
她如此幹脆利落,倒叫陶美娟與阮皓天都微微吃驚。
陶美娟原本以為將阮阮趕出阮家需要費點心思的,更別提把她手上的資產占為己有了。為此,她甚至連阮榮升病重昏迷的消息都瞞得死死的,就怕傳到傅西洲耳中去。雖然他跟阮阮現在鬧離婚,可畢竟夫妻關係還沒結束,那麽他與阮榮升簽訂的那份協議也就沒作廢,傅西洲那麽心機深沉的一個人,指不定會使什麽手段呢!
見阮阮進了病房,阮皓天指著她的背影說:“媽,那麽多東西,她就這麽輕易地送我了???”他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陶美娟說:“別咋咋呼呼,還有,別讓老爺子知道。”
雖然阮榮升因為那段錄音而昏迷,但她實在也拿不準他心裏真正所想,畢竟顧阮阮被他帶在身邊養了十多年,而且還那麽寵愛。
阮阮坐在病床邊,握住外公的手,看著他蒼白的麵孔,心裏無比難過。
“外公,對不起……”
他待她那樣好,自己從未回報過他一丁一點,反而讓他因她而遭罪。
“您一定很傷心吧。”
“也很失望吧。”
“不管您以後認不認我,在我心裏,您永遠都是我外公……”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陶美娟一分鍾都不肯多給她。
阮阮微微俯身,擁抱阮榮升,眼淚落了下來。
外公,以後,我不能陪在您身邊了,請您保重,一定要長命百歲!
她轉身,快步離開。
她怕自己一遲疑,便會反悔。
阮家的大房子,她名下的財物,這些她是真的不貪戀,她唯一貪戀的是,家的溫暖。
她捂著嘴,快步下樓,走到醫院門口,她掏出手機打電話,剛接通,她便對著那端放聲痛哭:“叮當……我沒有家了……我沒有家了……”
風菱開車趕到醫院時,被阮阮的模樣嚇著了,她瘦得不像樣,精神極差,臉色慘白得像個女鬼。
她將她緊緊擁抱,心疼不已。
她開車載阮阮回阮家,收拾東西,立即搬去她那邊。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大部分物品都在傅西洲的公寓裏,後來也沒有回去取。
住了十幾年的家,離開時,一隻行李箱就打包裝滿。
保姆阿姨已入睡了,阮阮沒有去吵醒她,她在她房間門口留了一隻首飾盒,把告別的紙條壓在下麵。這些年,阿姨對她一直很好,照顧得盡心盡力。
風菱輕聲問她:“傅西洲知道嗎?”
阮阮搖搖頭。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訴他?”
“暫時不了。”阮阮微微閉眼,輕聲說。
其實這幾天,無數個瞬間,她覺得自己要撐不下去了,想給他打電話,想聽聽他的聲音。她為了躲避他,換了新手機號,沒有存他的號碼,可那十一個數字,早已銘刻在心,一個個按完,最後又一個一個刪除。
說什麽呢?
告訴他,我並不是阮家的外孫女,隻是個不知父母是誰的冒牌貨,沒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我,你還會堅持不跟我離婚嗎?
他會怎麽回答呢?
她害怕,索性緘默。
至於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多想,現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阮榮升快點醒過來。
夜深了,阮阮與風菱都沒有入睡,躺在床上輕聲說話。
阮阮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風菱,風菱覺得這簡直像是一出波折橫生的狗血劇。
“沒想到顧大哥對你……”風菱感歎,又怒說:“可是你舅媽也太過分了!軟軟,你就甘願這麽被她欺負?”
阮阮說:“那些東西,她想要就給她好了。我隻祈求,外公沒事。”
風菱抱抱她:“傻孩子。他一定會沒事的。你就放心住在我這裏吧。”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說:“不過,軟軟,我下個月被公司派去米蘭學習,要去大半年。”
阮阮由衷為她感到開心,她知道風菱憑借自己的努力與拚命,在公司甚至在業界都有著非常好的口碑與地位,看著好友越來越好,她為她驕傲。
阮阮說:“真好,叮當。總算有件開心的事情了,祝賀你。”
風菱心思一動,說:“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可以帶一個助理的,你就當去散散心。”
阮阮沉吟,想到目前這一團亂麻似的生活,她覺得疲憊不堪。可是,她很擔心外公的病,就算見不到麵,在同一個城市,離得近一點,她心裏也好過一點。
她搖搖頭:“算了,叮當,雖然我也很想離開這一切亂七八糟的紛亂,可是,我想等外公醒過來。”
顧恒止很快就知道了她被陶美娟逼迫著離開阮家,他憤怒不已,要去找她算賬,被阮阮攔住了。
她掩麵,低聲說:“哥哥,我很累。你就別再摻合了好嗎?”
顧恒止瞪著她,有點生氣,從小到大她總是這樣,不願意為自己爭取,怕麻煩,所以才總是被別人欺負。
可他見她憔悴的模樣,又心疼起來。
他放軟聲音:“好了,我答應你,尊重你的決定。可是阮阮,你跟我去海城。沒有阮家,你還有我。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自己的家,我給你。”
阮阮訝異地抬頭,望著顧恒止良久,怔怔地說:“哥哥……”
“你沒聽錯,我也沒說胡話。”他握住她的手臂,鄭重其事地說:“阮阮,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阮阮皺眉,她以為自己之前表達得很清楚了,可哥哥似乎……
其實顧恒止何嚐不知道她的答案,可人就是這樣,總是不願意死心,總有執念。
她正想開口,電話忽然響起來,是紀醫生。
“阮阮,阮老剛剛醒過來了,你可以放心了。”紀醫生的聲音裏透著欣喜,頓了頓,他又說:“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我知道你一直為阮老擔憂。陶女士現在在醫院。”他言盡於此,掛掉了電話。
“哥哥,送我去醫院,快。”盡管她聽明白了紀醫生的言下之意,知道就算去了,也未必能見到外公,但她還是必須要趕去。
她怕顧恒止與陶美娟起衝突,所以讓他留在車裏等他,她獨自去病房。
門口的兩個保安看見她走過來,神色一凜,立即進入了戒備狀態。阮阮覺得好笑,她走到門口,卻並沒有敲門,也沒有更進一步,就那樣靜靜地貼牆站著。
她聽到房間裏有說話的聲音,是陶美娟還有阮皓天在說話,她側耳仔細聽,也沒聽到阮榮升的聲音,大概是剛醒來,人很虛弱。
她緩緩閉眼,她多想撞門而入,叫一聲外公。
可她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遵守諾言。
她站了一會,默默離開了。
外公,隻要你無事,比什麽都重要。
病房裏。
阮榮升覺得好吵,他疲憊地揮揮手,讓阮皓天扶他坐起來,然後問陶美娟:“阮阮呢?”
陶美娟微愣,說:“爸,您就別念著那個白眼狼了,您說吧,就算不是親生的,但好歹您也養了她這麽多年,她知道您是因為知道了她的身世才暈倒的,大概怕您醒來了趕走她,我讓她來醫院看您,她也不肯來。現在倒好,人都聯係不上了,估計是躲起來了。”
阮榮升蹙眉:“你說的是阮阮?”
“就是那個沒良心的死丫頭。”陶美娟哼道,她還想說什麽,阮榮升說:“我累了,你們先回去吧。”
陶美娟朝兒子使了個眼色。
阮皓天馬上說:“爺爺,我留下來陪您吧。”
“不用了,都走吧。”阮榮升揮揮手。
陶美娟走到門口,將兩個保安叫到旁邊,囑咐他們不要再守在門口,以免阮榮升起疑,但也不能離開,站到樓梯口與電梯口那邊去,時刻要防備著顧阮阮出現。
下樓時,阮皓天問:“媽,您說老頭相信您的話嗎?”
陶美娟說:“當然不會全信,但他生性多疑,我這麽說,他心裏多少也有了點芥蒂。隻要顧阮阮一直不出現,他現在又病著,也沒精力去找她。等老爺子出院了,我會聯合其他股東一起召開董事會,讓你進公司來。至於顧阮阮名下的公司股份,我會想盡辦法拿回給你,哼,股東們都知道了她並非阮家血脈,名不正言不順的,對公司也從沒有作為,誰會支持她。”
“還是我老媽厲害!”阮皓天笑嘻嘻的,攬住陶美娟的肩膀。
陶美娟抬手就給了兒子一記:“你啊,給我長點心!別再犯渾了!”
顧恒止送阮阮回到風菱家,她下車時,對顧恒止說:“哥哥,謝謝你,對不起。”她能說的,也隻有這句話了。
顧恒止微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個問題的。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心裏泛起苦澀,他下車來,走到她身邊,為她理了理頭發,又為她拉了拉衣服。
他說:“天涼了,注意添衣。晚上睡覺蓋好被子。”
“哥哥……”
“多吃點飯呀,你看你,瘦成紙片人了。”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阮阮心裏酸澀不已,拚命點頭。
“好了,你上去吧。”
“哥哥,你開車小心。”
她轉身走了幾步,顧恒止忽然又叫住她。
她回頭。
他遙遙地望著她,路燈下身影模糊一片,聲音卻清晰而鄭重:“阮阮,任何時候,隻要你回頭看,我總是在的。”
阮阮眸中升騰起一片霧氣,她揮揮手,趕緊轉身。
她怕自己在哥哥麵前落下淚來。
她沒有上樓,而是繞著小區走了一圈,在小區花園的涼亭裏坐下來。夜深了,亭子裏沒有人,秋風吹動著樹木,簌簌作響。
她抱緊手臂,在亭子裏靜坐了許久。
然後她掏出手機,一個一個按下那串熟記於心的數字,這一次,她沒有再刪除,而是靜靜等待電話接通。
可回應她的,卻是一句冰冷的“對不起,您撥的用戶已關機”。
她掛點電話,微微閉眼。
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給他打電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對他訴說,這些紛紛擾擾,這些變故,以及離開他後,她一邊怨恨他,卻也在無數個深夜裏,深深想念他。
天知道她撥出那串數字時,是多麽不容易,可是,那句機械冰冷的回複,令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這是天意嗎?
阮阮睜開眼,深深呼吸,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她回到風菱家,對她說,叮當,我跟你去米蘭。
傅西洲結束法國的出差,比他預期的時間短了幾天。工作結束的那天晚上,他去參加了一場拍賣會。
第二天,他飛回國內。
他沒有回家,直接從機場去了公司,漫長的飛行,滿身疲憊,可他沒有休息,立即召開了會議。
他安排完各項工作,就打算給自己十天的假期。
會議結束時已經天黑,他回到辦公室,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色澤不是全新,仿佛曆經了許多時光,沾染了歲月的痕跡。這是一隻古董首飾盒,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枚紅寶石戒指,一看就是收藏多年的古董珍品。
他從法國的拍賣會上以高價拍下,據說來自路易王朝的一位王妃。
他知道阮阮平日裏壓根就不佩戴首飾,但有一次他們深夜裏一起看一檔節目,是古董首飾展覽專題,她指著屏幕裏一款年代久遠的紅寶石戒指讚不絕口。
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他求婚的戒指,是一枚雖昂貴卻看不出心意的鑽戒,後來還因為他缺席了婚禮,沒有機會在祝福聲裏為她親自戴上。
這一點,他始終覺得虧欠了她。
他輕輕摩挲紅寶石戒指,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笑意,阮阮,如果我重新向你求婚,你會答應我嗎?
他合上首飾盒,起身,打算離開。忽然,瞥見桌子上一份快遞文件袋,他想起來,那是出差那天小姚收到的他的特快專遞。
他拆開,見了裏麵的東西,他微微皺眉。
是一支錄音筆,誰寄這樣的東西給他?
他按下播放鍵。
“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家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然後呢?你還想跟她結婚不成?”
“你想跟她在一起,除非我死!”
……
傅西洲臉色劇變。
這是……
他急走出去,揚起手裏那份快遞文件,厲聲問小姚:“這是誰寄來的?”
小姚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仔細看了看,才回想起這份特快專遞是他出差那天收到的。
她搖搖頭:“沒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傅西洲冷靜一想,也知道自己是白問了,這份文件,肯定是有人別有用心的,當然不會有寄件人信息。
他回到辦公室,心中湧上了後悔的情緒,如果當時自己不是因為趕時間去機場,如果當時自己拆開了這份文件……
阮阮……
他抓起車鑰匙,飛快地跑出去,他從未在下屬麵前這樣失態過,看得小姚一愣一愣的,趕緊打電話給林秘書,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重大事情。
傅西洲一邊疾走一邊撥電話,第一個撥打的是阮阮以前的號碼,關機。他改撥阮榮升的,也是關機。又趕緊撥風菱的電話,無人接聽。他又撥了顧恒止的,接不通。
他覺得自己像是忽然進入了一個怪異的世界,似乎所有跟阮阮相關的人,統統都聯係不上。
他發動引擎,車子急速開出去。
他一邊開車,再次撥電話,沒有一個接起來的。
他想了想,撥了阮宅的座機號,這一次,電話很快接起來,他認出來,是保姆阿姨的聲音。
“傅先生?你找阮阮嗎……”阿姨頓了頓,歎了口氣:“她從阮家搬走了,您還不知道吧,阮家最近出了好多事,阮老至今還在醫院裏靜養,唉……”
傅西洲問了醫院地址,立即掉頭,朝醫院開去。
他推開病房的門時,阮榮升剛剛接受完醫生的檢查,服了藥物,打算睡覺。
見了他,阮榮升微微訝異,自從阮阮決定要與他離婚後,傅西洲來找過他一次,隻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堅決不會同她離婚的。然後,當著他的麵,撕碎了他們之前簽下的那份協議。
因為這個舉動,他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也因此,他也沒有再插手他跟阮阮之間的事。
傅西洲問候了他的身體後,便開門見山地說:“您真的把阮阮趕走了?”
麵對這樣的質問,阮榮升沒有生氣,平靜地反問:“你相信我會這麽做?”
傅西洲沉默。
片刻,他又問:“您知道她在哪裏嗎?”
阮榮升挑眉:“你不是說過,不會放棄她嗎,為什麽你自己妻子的下落,還要來問我?”
“我去法國出差了很久,才回來,剛知道這件事。”他忽然對著阮榮升微微躬身,道:“您知道的,她很在乎您,我懇求您,不要拋棄她。”
阮榮升望著他的舉動,內心忍不住微微震動。
傅西洲離開時,他忽然叫住他。
“你去找她那個朋友風菱,那丫頭應該在她那裏。”他頓了頓,歎息般地說:“那丫頭啊,白養了這麽多年,不相信我呢……”
傅西洲走出病房,輕輕呼一口氣,他放下心來。
他知道,阮阮不會失去外公。
忽然又對她生氣,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她竟然沒有聯係他!她是真的鐵了心要把他隔離在她的世界之外了,是嗎?
可是阮阮,我不答應!
當傅西洲焦急找她時,阮阮正跟風菱走在月色下的暮河邊。
秋天的夜,涼風漸起。阮阮挽著風菱的手,沿著河堤慢慢散步。正是月中,夜空中月色瑩瑩,清冷光輝灑在水麵。
她們明天的飛機離開,今天特意回暮雲古鎮看望風媽媽。
她們說著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石拱橋附近,阮阮遙遙望著月色下的石橋,此刻夜深,鮮有車輛通行。她恍惚又看到了那年的夏天,她從水底將他救起。
“既然你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我幫你取一個好不好?嗯,十二,就叫十二。”
十二,拾愛。
七月十二,她撿回了他,也丟失了自己一顆心。
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那個夏天開始。
相遇,不告而別,念念不忘,再重逢。她的執念,苦追。她如願以償,嫁給他為妻。自此,她簡單純粹的世界被打破,走進他複雜的世界裏。紛紛擾擾的人,那些算計、陰謀、殘忍、嗜血、別有用心,那些傷害。
“軟軟,你後悔當年救下他嗎?”風菱忽然輕輕問。
阮阮沒有絲毫猶豫地搖頭:“不,從不。”
風菱摸了摸她的臉,說:“軟軟,你知道嗎,我最欣賞最喜歡你的,就是你這一點。”
人生一場,無愧於心,從不後悔。
簡單幾個字,卻極少有人能真正做到。
回到家,風菱發現有好幾個傅西洲的未接來電,她將手機遞給阮阮,然後走出房間。
阮阮握著手機發了許久呆,最終,她沒有回撥過去。
第二天,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天氣一下子變得有點冷。傍晚,她們直接從暮雲古鎮去了機場。風媽媽一直送她們到碼頭上,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在異國照顧好自己。
同時,一份離婚協議書與一封信正由快遞發出,目的地,傅西洲的公司。
她們是晚上的飛機,時間尚早,換好登機牌,便找了家咖啡館吃晚餐。
咖啡館外,林秘書正一邊拖著行李箱一邊打電話,走了過去,忽又退了回來,他透過玻璃望了眼靠窗而坐的人,眨了眨眼,又確定了一遍。
是傅太太,沒錯!
她怎麽在這裏?餐桌上放著的是登機牌?她要出國?
他抬腳想走進去,想了想,轉身離開了。
他走到一邊,立即撥通了傅西洲的電話。
“傅總,我在機場國際出發大廳看見了傅太太,她買了機票,似乎要出國。”
傅西洲心中一凜,說:“你趕緊查詢一下她的航班信息,幾點起飛。我馬上趕過去!”
掛掉電話,他飛跑出公寓,電梯等許久不來,他轉身,去走樓梯間。
這個時候正是晚高峰期,又下著雨,路上塞車厲害。他按著喇叭,焦心不已。
好不容易終於上了機場高速,他不時看時間,離她飛機起飛的時間原來越近,他心裏的焦慮也越來越濃。
忽然,他手機響起來。
他以為是林秘書,插上耳機就說:“我快到了。”
那邊卻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西洲哥,你快來,姐姐她生病了,很嚴重……”
“嘉樂?”
“是我……西洲哥,姐姐病得很嚴重,不停地嘔吐,還發高燒了。醫務室的藥物不管用,護士說讓送去醫院。”喬嘉樂的聲音裏帶了哭聲。
“嘉樂,聽我說,我現在有急事,在機場這邊,趕過去太遠了,估計來不及。你先送姐姐去醫院。”傅西洲說。
喬嘉樂仿佛沒聽見一般:“西洲哥,我好怕……你過來好不好?”
傅西洲蹙眉,忽然想起有一次喬嘉樂也是這樣,在電話裏帶著哭聲說喬嘉琪生病很嚴重,硬把他從一個重要的會議上叫過去。結果,嘉琪隻不過是吃壞了東西,拉肚子到虛脫了。
他說:“嘉樂,我不是醫生,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趕緊把你姐姐送到醫院去。等我這邊忙完,就過去。”
說完,傅西洲就掛了電話。
這是高速公路上,車子又多,還下著雨,講電話並不安全。
哪知,過了一會,喬嘉樂的電話又追過來了。
傅西洲看了眼,沒有接。
等了一陣,電話又來。接二連三,不知疲倦。
傅西洲歎口氣,正打算取過電話接起,手機不小心被他碰到了腳下,他微微彎腰,想要撿起來,其實這個動作很危險。他本就焦心,又被喬嘉樂催命般的電話弄得心煩意亂的,下意識就這麽去做了。
這個時候他的車已經駛出了高速,到了公路上,快要接近機場,正經過一個小十字路口。
事故總是來得那樣突然。
他彎腰的瞬間,隻聽到“砰”一聲巨響,接著他感覺到劇烈的震動與痛意,然後是強大的昏眩感。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口中發出微弱的呢喃:“阮阮……”
“軟軟,走吧,我們去過安檢。”風菱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對阮阮說道。
“嗯。”她起身。
安檢處人挺多,排起了長龍。
林秘書站在不遠處,望著她們的背影,焦急地走來走去,一邊撥打傅西洲的電話,卻無人接聽。
見阮阮她們就要過安檢了,林秘書又撥了一次電話,依舊無人接聽。他恨不得走向前去,拉住阮阮。可傅西洲說過了,什麽也別做,等他來。
於是,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阮阮與風菱走進了候機廳。
此刻,離登機時間還有半小時。
不知道為何,阮阮忽然覺得心裏有點慌,眼皮也莫名跳得厲害,手心微微出汗。
她去洗手間裏,用冷水洗了把臉。那種慌亂的情緒,卻並沒有減少一點。
她深深呼吸,拍拍自己的臉,顧阮阮,既然做了決定,就別再猶豫了。
她走回座位,無所事事,也為了轉移注意力,便抬頭看起了電視。
是本地的電視台,正是晚間新聞時段。
風菱抬頭看了眼,說:“本市的新聞做得最沒意思了,有什麽好看的。”
阮阮笑笑:“打發時間。”
忽然,畫麵一切,臨時插播進來一條剛剛發生的連環車禍事故新聞,車禍現場一片混亂,警笛嗚鳴。
“天呐,是在機場附近!”風菱低呼。
阮阮低聲說:“希望沒有生命危險。”
畫麵裏,救護車也已經趕來,忙著將傷者抬上車,鏡頭給了傷者一個特寫,當那張熟悉的血色模糊的麵孔出現時,阮阮猛地站起來,抓住風菱的手,聲音顫抖得厲害:“叮當!”
風菱也發現了,立即站了起來,緊緊握住阮阮的手:“別急,先別急,也許隻是長得像的人呢……”
“是他,是他……叮當,是他……我不會認錯……”她說著,眼淚嘩嘩地落下來,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心裏那樣慌亂了。
她看著風菱,哽咽著說:“叮當,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去米蘭了……”
風菱幫她擦掉眼淚:“我明白的,你快去吧。”她抱了抱阮阮,“對不起,軟軟,接下來,你可能要獨自麵對很多事情,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你要堅強,加油!”
阮阮點點頭,轉身,飛奔著朝出口跑去。
她一邊跑,眼淚在飛濺,心裏祈禱,老天爺啊,我求您了,請您保佑他,平安無事。隻要他平安無事,您拿走我任何,我都願意。
再深的怨,再深的芥蒂,在一想到可能永遠失去他時,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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