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來的歲月都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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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了我那麽多的好時光,像清風與暖陽,你讓我習慣並且依戀上這樣的溫柔,那麽餘生你都要對此負責,怎麽可以半途離開。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來的歲月都沒有意義。
雖然一天一夜沒有睡覺,累極了,但躺在床上很久,阮阮還是沒有辦法很快入睡,她起床,去找保姆阿姨拿藥。她知道阿姨有失眠的毛病,備有安眠的藥物。阿姨遲疑著,阮阮知道她在顧慮什麽,輕聲說,你別擔心,我隻是想要好好睡一覺而已。阿姨這才肯給她一顆,並囑咐她說,以後不要再吃了,會有藥物依賴。
吃了藥,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再醒過來,是半夜了,屋子裏濃黑一片,她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口很渴,伸手想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忽然覺得不對勁。
她的腰間,橫著一隻手臂!
阮阮瞬間變得清醒,下一秒,便知道躺在她身邊的人是誰了,那人身上的氣味,那樣熟悉。
她一動,傅西洲便醒過來了。
“阮阮。”他輕聲喊她。
她不知道他怎麽會躺在她床上,他在這裏,外公一定是知道的。可外公明明說過尊重她的決定,現在又算怎麽回事?
她掙紮,試圖從他懷裏掙開,他從身後摟住她的手臂卻更緊了點。
“傅西洲,你放開我!你出去!”她憤怒低吼。
他低低的歎息在她耳邊響起:“阮阮,對不起。最初,我確實是懷有目的對你求婚,可是後來,那個目的,變得並不重要了。跟你在一起的一年多,我覺得很快樂。”
阮阮沉默著,但依舊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你知道嗎,當我得知你懷了我們的孩子時,我高興得快要瘋掉了……”
阮阮忽然抬手,惡狠狠地撞向他的胸膛,他吃痛,抱著她的力度一鬆,她趁機從他懷裏挪開。
他說到孩子,阮阮心裏便劇痛,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她迅速從床上爬起來,擰開了燈。
房間裏亮堂一片。
寂靜的暗夜裏,他呢喃般的輕聲,她真怕自己會心軟,會再一次犯傻。
她站在床邊,他也已經坐了起來,看著她。
她也看著他,良久,她低頭,輕聲說:“我們離婚吧。”
傅西洲一怔,然後耳畔仿佛有巨大的嗡嗡聲,他整個人都傻了。
“你說什麽……”他喃喃,神色震驚。
阮阮偏過頭,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背對著他重複道:“我說,我們離婚。”
他幾乎是踉蹌著從床上爬起來,失去了慣有的冷靜,他蹲到阮阮身邊,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麵對直視著自己,語調裏似有著強烈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阮阮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卻堅定地再重複了一遍。
傅西洲握著她肩膀的手指驟緊,阮阮甚至感覺到了痛意,但她沒有掙開他。也許,這身體上的痛意,能稍稍抵擋一下心裏的痛。
那句難開口的話,她說了三遍,每說一次,心裏便痛一次。
這個人啊,是她從十八歲開始就愛著的人,經年歲月,那份感情漸漸纏繞成執念,也似陳釀。這個人,早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是身體的一部分。
而要從一個人的身體裏,生生地剜去一個部分,該有多痛。可如果不這麽做,她不知道,心存了芥蒂的自己,要如何繼續這樁婚姻。
她對自己沒有信心。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沉默,他的手始終握著她的肩,半蹲在她麵前,幽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仿佛要將她看穿,來辨別她話中的真假。
她那樣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眼淚,傅西洲的心一點點沉入深淵,他知道,她不是玩笑,她說真的。
他隻是沒有料到,對他那樣執著深愛的阮阮,會忽然提出分手。他以為,她隻是一下子不能接受這些事情,所以他給她時間,克製著自己別來找她,讓她獨自靜一靜,之後再好好談。哪裏想到,一日夜後,再見麵,她給他這樣一記重磅炸彈。
“我不同意。”良久,他緩緩起身,如此說。
阮阮說:“你不用擔心,我跟外公說好了,就算我們結束婚姻關係,一旦淩天集團有什麽動向,他會站在你這邊。”
之前,當她提出這個請求時,阮榮升無比震驚,良久,才問她,為什麽?阮阮沒有回答外公,隻說,這是她這輩子對他提的最後一個請求,請他答應自己。阮榮升沉吟許久,歎著氣,答應了她。末了說,真是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
阮阮也覺得自己傻,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卻還在為他著想。其實,她隻是想起了那個深夜,在寂靜的車內,他對她說起他那段灰暗的過去。那個十四歲的少年,一直令她心疼。
傅西洲一怔,艱澀地開口:“阮阮,你以為,我擔心的是那些嗎?”然後,他自嘲地笑了,是啊,現在在她心裏,他就是為了自身利益不顧一切的卑劣之人。
轉念他心裏又忽然升起了一絲希望,抓過她的手,急切說:“你在擔心我,阮阮,你並不是真的要跟我分開,對嗎?”
阮阮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到窗邊,凝視著窗外濃黑的夜:“我是認真的。我也承認,既然都要分開了,我還為你將來擔心,確實很傻很矛盾。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直都很傻,你就當我最後一次為你做了件傻事吧。”頓了頓,她放低聲音,語調裏是全是疲憊:“但請你放開我,我還是無法接受那件事,繼續在一起,我會覺得很累。”
隔天下午,阮阮收拾了行李,給阮榮升打了個電話,就搬去了風菱家。
阮榮升在聽到她要搬走時,有點驚訝,也有點不快,說,這是你的家,你不住這裏,卻要去人家那裏借住?
阮阮沉默了會,說,外公,我想靜一靜。
阮榮升是知道陶美娟那張嘴的,阮阮剛失去了孩子,又要離婚,她肯定會趁機對阮阮冷嘲熱諷一番。而風菱,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心情很糟糕,與朋友住一起,也有個人說話。他便也沒再說什麽,隻讓她照顧好自己,住一陣子就回家。他也沒有問阮阮與傅西洲的事情到底怎樣了,阮阮也就回避著不說。
風菱特意早下班,開車過來接她。
才三天沒見,阮阮又瘦了很多,風菱心疼地抱了抱她。
風菱開著車先去了超市,買了大堆食材,又臨時買了一個湯鍋,要給阮阮燉湯補一補。
風菱工作繁忙,幾乎不在家開夥,她的廚藝也一般,完全沒有繼承到風母的好手藝。阮阮見她站在一塵不染的廚房裏,一邊握著手機看一會,一邊準備食材,嘴裏碎碎念著,照著食譜給她做好吃的。
她心裏湧上淡淡的暖意。她走過去,從身後抱著風菱。
“叮當,幸好還有你。”她輕聲說著,臉頰在風菱背上拱了拱,像個脆弱的小孩子。
風菱微微轉身,麵對麵與她擁抱在一起。
軟軟,我也好慶幸,有你這個朋友。
在這個偌大的友情世界裏,我們有彼此,這真是生命中的小確幸。
晚上,她們躺在一張床上,在黑暗裏,輕聲說話。
風菱說:“軟軟,離開他,你真的不會後悔嗎?為了跟他在一起,你曾多麽努力,我還記憶猶新。”
沉吟片刻,阮阮才說:“我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後悔……叮當,我隻是現在,沒有辦法跟他再在一起。看到他,我心裏難受。”
風菱說:“他同意離婚?”
阮阮搖了搖頭。
那晚,在她說了那樣一番話後,傅西洲沉默了良久,最後他說,阮阮,我不會跟你離婚的。說完,他就走了,步伐走得飛快,生怕聽到阮阮的回答似的。
第二天一早,她打電話給他,打的是他的手機,卻是林秘書接的,說傅總在開會。她讓林秘書轉達,給她回電,她等了一上午,他也沒有給她回過來。
阮阮明白了,他在回避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深感無奈。
她搬到風菱這裏,並沒有跟傅西洲說,他卻在第三天,找了過來。
這晚風菱加班,阮阮一個人在家,門鈴響時,她以為是風菱回家了,打開門,愣住了,他怎麽知道這裏的?
然後,她下意識就去關門。
傅西洲伸手撐住門,歎息般地喊她的名字:“阮阮……”他嗓子有點嘶啞。
阮阮別過頭去,不看他,卻也不讓他進去。
在之前視線相交的一瞬間,她已看清,他神色中的憔悴。
他抵著門,說:“十分鍾,好不好?我就進去坐十分鍾……”說著,他低聲咳嗽了兩聲。
他生病了?
這個念頭一竄入阮阮腦海裏,她阻擋的姿勢,便微微偏了偏。
看著傅西洲走進客廳的背影,阮阮忍不住在心裏惡狠狠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對自己說,十分鍾,就十分鍾。
她給他泡了一杯熱茶,他捧著杯子,坐在沙發上,又低聲咳嗽了兩聲。
阮阮蹙眉:“生病了就去看醫生,上這裏幹什麽?”
傅西洲低頭喝了一口熱茶,然後說:“阮阮,我想念你做的‘焦二仙’茶了。”
阮阮微愣。
可這時候,提這些,做什麽呢,徒增傷感。
她冷著臉,說:“你來這裏,到底想說什麽?”
傅西洲捧著茶杯,不說話,隔著升騰起來的水汽嫋嫋,靜靜地望著她。
阮阮被他灼灼眼神看的不自在,偏過頭去。
過了會,他說:“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他輕柔的聲音,這樣的話語,此刻聽在她耳中,卻隻覺是一種折磨。
她“唰”地站起來,說:“現在你看完了,你走吧。以後也別再來了。”
“十分鍾還沒有到。”他竟像個賴皮的小孩子。
阮阮說:“我並沒有答應你十分鍾,是你自以為是的。”她走到門邊,打開門。
傅西洲無奈地起身,走出門,又回頭,想說什麽,阮阮已經重重將門甩上了。
他站在那裏,與她隻一門之隔,他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辦法,來敲開她關上了的心門。
是他做錯在先,連辯駁的餘地都沒有。他看著緊閉的門,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風菱回來時已經很晚了,阮阮躺在床上,卻沒有入睡,台燈開著,也沒有做別的事情,就望著天花板,怔怔發呆。
風菱和衣在她身邊躺下,似是累極,閉了會眼睛,然後才開口對阮阮說:“傅西洲的車在樓下,他坐在車裏抽煙,估計坐了蠻久。”
阮阮一愣,他還沒有走?
“你要不要下去一趟?”風菱問。
阮阮搖了搖頭。
風菱歎口氣:“真搞不懂你們了,當初吧,你苦苦追著他跑,現在呢,反過來了。”
阮阮不做聲。
風菱翻了個身,用手撐著頭,麵對著她:“軟軟,你給我說句心裏話,你真的舍得離開他?”
阮阮也翻了個身,整個人趴在床上。
過了許久,風菱才聽到她悶悶的聲音:“舍不得。”她側身麵對著風菱,“可是叮當,你了解我,我這個人笨笨的,固執,一根筋。從小到大,我怎麽都學不會裝傻,心裏也藏不住情緒。之前我跟他也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原諒了他一次又一次,但那些,尚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而這次,叮當,那份協議,碰觸了我的底線,讓我不知該如何再繼續相信他。還有失去的那個孩子……”她咬著嘴唇,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好了,別說了。”
“叮當,我這樣矛盾糾結,是不是很矯情?”
“沒有。軟軟,跟著自己的心走吧。睡吧,別多想。”風菱心疼地摸摸她的臉。
阮阮“嗯”了聲,隨手關掉了台燈。
可哪裏睡得著,她想到此刻也許還坐在樓下車裏的傅西洲,便覺心煩,也有點無奈。她沒想到,到最後不肯放手的,竟是他。
第二天,阮阮將一份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寄給了傅西洲,然後她打包好行李,搬離了風菱家。
她的車留在了傅西洲的公寓車庫裏,她也不想回去取,叫了輛出租車,去農場。
齊靖見到她時,微微訝異,她請了一個月的長假,這才過了一半呢。他見她神色憔悴,關心地問道:“你身體不好,怎麽回來上班了?”
阮阮說:“好多了,我知道農場很忙,身體沒什麽大礙了,我也不好意思再休假。”頓了頓,她說:“齊靖,你可以幫我安排一間房間嗎,我想在這裏住一段時間。”
齊靖更訝異了,想當初“不住在農場”是阮阮唯一的入職要求,他知道她才結婚沒多久,要過二人世界,而現在……
“好,我給你安排。”他是個知趣的人,阮阮不說,他自然也不會追問。
很快,齊靖就讓人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低矮的紅磚平房,是農場的工人宿舍,已經住了幾個人,齊靖知道她喜靜,便給她安排了最邊上的一間。房子大概十平米左右,屋子裏隻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以及一個簡易的組裝衣櫃。浴室與廁所都在外麵。極為簡陋,但阮阮卻覺得挺好的,因為足夠安靜。
然而這樣的安靜,隻持續了三天。第四天的傍晚,傅西洲出現在農場。阮阮正在花棚裏勞作,他站在門口,遙遙望著她的身影。
他站了許久,她都沒有感覺到有人在窺視她。
傅西洲心裏泛起苦澀,又有點生氣,自從收到她的離婚協議書,這三天來,他連工作時都在走神,晚上幾乎都沒有睡一個好覺。而她呢,卻還有心思如此專注地侍弄這些花花草草。
他望著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專注工作的顧阮阮,也真的很迷人。她不是那種五官生得好看的女孩子,但她安安靜靜地蹲在姹紫嫣紅的花草間,眉眼溫柔地凝視著那些不能開口同她說話的植物,仿佛用一種別人聽不懂的語言,在跟它們交流。這時候的她,有一種安寧的力量,令人心裏不自覺變得柔軟。
“阮阮。”他的聲音驚著了她,她手中的小鏟子“啪嗒”掉落在地。
她緩緩起身,蹙眉望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來她工作的地方,如果換做以前,阮阮一定很開心,拉著他一一為他介紹自己親自培育的花草,可此刻,卻隻覺得困擾無奈。
傅西洲走近她,揚起手中那份離婚協議書,當著她的麵撕碎:“我說過,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阮阮轉身就走,一邊說;“我會再寄給你一份。”
傅西洲忽然從身後抱住她,緊緊地箍在懷裏,頭擱在她頸窩裏,在她耳邊低語:“阮阮,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她從未聽他用如此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過話,心裏泛起酸意。
但她緊咬著唇,將他推開。她不想再跟他多做糾纏,怕自己會忍不住心軟。
她快步離開,他追過去,一把拽住她:“阮阮,你怎麽這麽狠心,就因為我做錯了一次,就否認掉我們這一年多來的所有一切?”
阮阮猛地回頭,平靜的神色中帶了怒意,還隱著悲傷:“我狠心??”她嘴角微顫著,最後說:“好,就當我狠心吧。”
他根本不明白,她介意的是什麽。她惡狠狠地甩開他,小跑著離開。
傅西洲望著她離開的方向,頹喪地雙手掩麵。他話中並不是責怪的意思,他壓根也沒有資格責怪她,慌亂無措中口不擇言了,她卻誤會了,也再次令她傷心了。
她如此堅定,如此固執地要離婚。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說什麽,做什麽,似乎都無法得到她的諒解。
外人都傳他有心計,有手段,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可現在麵對她,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黯然地離開了農場。
但接下來,每天他都過來農場。其實他工作很忙,尤其是香氛係列的開會案進入到了關鍵階段,但他依舊抽出時間來看她。
有時候是中午,想要跟阮阮一起吃中飯,可一見他出現在飯廳,她就端著飯盒,走得遠遠的。
有時候是晚上下班後,也有的時候,他加班到很晚,滿身疲憊,還是開一個多小時的車過來,那時候阮阮都睡下了,他就在門外靜靜地待一會,不敲門,也不喊她。就那樣傻傻地席地而坐,靠著牆壁,一支接一支抽煙。
第二天一早,阮阮開門出來,會在門口看到無數支煙蒂,以及門上,貼著的一張便簽條,他寫著:阮阮,這裏的空氣真好,我也想搬到這裏來住了。
有時候他寫:阮阮,田地裏的蛙鳴與蟲豸的聲音好動聽,像樂曲。
有時候他寫:老婆,我想你。
最新的一張他寫:阮阮,你給了我那麽多的好時光,像清風與暖陽,你讓我習慣並且依戀上這樣的溫柔,那麽餘生你都要對此負責,怎麽可以半途離開。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來的歲月都沒有意義。
……
阮阮將紙條扯下來,將煙蒂掃進垃圾桶。
她拿出手機,給顧恒止打了個電話。
然後,她去找齊靖。
“你要辭職?”齊靖訝異地望著她。
阮阮無比歉意地說:“對不起。”
齊靖知道她因為什麽,他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給你放長假,你處理好了自己的事情,再回來。”
“這……”
他揮揮手打斷阮阮:“就這麽說定了,等你回來。”
“謝謝。”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句謝謝。她是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也很喜歡齊靖這個老板,與農場裏別的同事相處得也愉快。若不是萬不得已,她真的不舍得辭職。
坐在前往海城的出租車上,阮阮閉著眼睛,自嘲地笑了,現在的自己,多像個逃難的。
從那個兩人之家,逃回阮家,再逃到風菱那裏,之後是農場,最後,還要去投奔哥哥。
顧恒止的車停在自家小區門口,他坐在車內,不停地看時間,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一個半小時前,他接到阮阮電話時,正在郊外的騎馬場同合夥人開一個重要的會議。那個電話是秘書接的,但他囑咐過秘書,隻要是阮阮來電,任何場合,都要立即轉給他。
她在電話裏說,哥哥,我來投奔你。他一驚,追問,她也不肯多說,隻說見麵再談。
掛掉電話,他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那個會議,然後開車回城。
他在門口,等了半個小時了。
其實,從阮阮從農場出發,抵達這裏,估計還需要半小時,他完全可以回到家裏等她,但他始終坐在車內,望著路的另一頭。
他是個害怕無聊的人,也從來沒有等一個人,這麽長久。
但那個人是她,他甘願。
一起玩的朋友圈裏,都傳他是花花公子,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愛湊上前去搭話。跟朋友在風月場所一起喝酒,也逢場作戲過。甚至也跟有共同話題的女孩子交往過,但那種關係,維持不了一個月,最終意興闌珊地收場,最後落下了一個欺騙女生感情的壞名聲。他也不在意,從不解釋。沒有人知道,甚至連最好的哥們傅希境,也看不到,他藏在那笑意底下的黯然與孤寂。
他最深的感情,全給了那個無法在一起的女孩。
阮阮,顧阮阮。很多個深夜,他在心裏輕念這個名字。她的姓,也是他的姓。多麽美好的寓意。可他與她的關係,卻隻能是兄妹。
暮色四合,他終於看到她從出租車上走下來的身影。
隔著遠遠的一眼,就令他蹙眉,心微微一疼,她怎麽瘦成這樣,精神看起來也極差。
他下車,朝她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
“哥哥。”阮阮仰頭看著他,開口喊他時,語調裏便帶了微微的撒嬌與委屈意味。
“餓了吧?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他笑笑,牽過她的手。
阮阮沒有掙脫他,在她看來,他牽著她的手走路,就好像兒時他帶她出去玩,過馬路時,總是擔憂地緊緊牽著她。可在顧恒止心裏,剛一碰觸到她手心裏的溫度,心便微微一顫,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顧恒止現在住的地方是自己買的一套三居室公寓,房間足夠寬敞,也因此,阮阮才會提出來這裏暫住。
顧恒止在廚房裏忙碌著,阮阮靠在門邊看著,他偶爾回頭跟她說兩句話。
“哥哥,我要跟他離婚了。”阮阮忽然輕聲說。
聽完這句話,顧恒止足足有三十秒的沉默。
然後,他轉過身,說:“你在我這裏,想住多久都可以。”
阮阮微微訝異地望向他,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問她為什麽,也沒有對她說,你想清楚了嗎?他神色裏極為平靜,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早就料到有這麽一天一樣。也對,哥哥從一開始,就不好看自己這段婚姻。阮阮想。
顧恒止又轉過身,繼續手中切菜的動作,切著,就不禁走了神。
“啊!”刺痛令他輕呼出聲。
本已轉身離開的阮阮聽到痛呼聲立即走過來,看到他手指上的鮮血時,嚇了一跳,趕緊拉他出去包紮。
最後這頓飯,還是阮阮做給他吃。
顧恒止站在廚房門口先前阮阮站過的位置,望著她忙碌的背影,嘴角微微揚起。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心裏的想法,有點卑劣了。可,聽到她要跟那個男人離婚,第一反應,他竟是欣喜的。
心底那躲藏在暗處的情感,忽然汩汩地冒著泡,像是地底下冷藏了一整個冬天的種子,遇見了春天的陽光與雨水,即將破土而出。
阮阮擔憂傅西洲像之前那樣,很快又找到顧恒止這裏來,畢竟,她親近的朋友與親人,隻得風菱與哥哥。
顧恒止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第二天,便將阮阮送到他經營的一個度假山莊去。山莊在海城郊外,青山環繞,還有能釣魚的水庫,非常適合散心,又逢盛夏,海城極熱,這裏,又是避暑勝地。
阮阮住在最好的套房裏,她本覺得奢侈,可顧恒止堅決如此安排,她也就隨他去了。
她關掉了手機,除了偶爾跟外公與風菱打個電話,誰都不聯係。
大片大片的時間,無所事事,她睡覺,或者看看書,傍晚,就去水庫裏遊泳。在青山綠水中,心情,漸漸平靜了許多。
轉眼,便在山莊裏待了半個月。
而在這半個月裏,她不知道,傅西洲找她找瘋了。
“還沒有找到嗎?”深夜的辦公室裏,傅西洲臨窗而站,手中煙蒂燃到盡頭。
“對不起,傅總。”他身後的林秘書低聲說:“要不,我明天去找一下私家偵探?”
沉吟了片刻,傅西洲擺擺手:“算了,老林,別找了。你下班吧。”
林秘書走後,房間裏又陷入一片寂靜。
這半個月來,她從農場離開後,他去過阮家,求過阮榮升,可他隻丟給他一句,不知道。他也去找過風菱,她也是同樣的答案。他打過電話給顧恒止,甚至親自去過顧恒止的新公寓,結果同樣。
罷了,這些天來,他也冷靜了下來,也許暫時分開一下,對他們的關係才是最好的緩和。
他是了解她的,如當初固執地追求他一樣,當她在心裏認定了一件事情,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誰都沒有辦法改變她的想法。
她一根筋似的固執,真是令他又愛又恨。
但他絕對絕對不會同意跟她離婚的,等她情緒稍微緩和一點,他會重新出現在她麵前,讓一切,重頭開始。
八月中旬,顧恒止的生日。
阮阮本來約他來山莊,給他過生日,哪知那天他公司非常忙,晚餐又答應了陪父母一起吃,顧恒止讓阮阮也一起吃晚餐,她想了想,拒絕了。很久沒有見過伯父母了,顧家父母都在政府部門上班,顧父又身居高位,平日裏不苟言笑十分嚴厲,阮阮有點怕他,除了節日裏正常的問候,平日裏也極少聯係。
最後,阮阮決定定個蛋糕,等顧恒止晚餐結束,陪他吹蠟燭切蛋糕,也是她一番心意。
她下午就回城,去商場選了一份禮物,路過紅酒專櫃的時候,她走了進去。顧恒止愛喝酒,她想著,有蛋糕,怎麽能缺少美酒呢。她心思單純,隻當投哥哥所好,壓根就沒有多想,燭光美酒,多像情侶間的約會。
天公不作美,傍晚時忽然下起了大雨,阮阮沒帶傘,從小區門口冒雨走進來,淋濕了一身。
顧恒止與父母的晚餐結束的很早,八點鍾,他就回到了公寓。阮阮剛洗完澡出來,穿著睡衣,頭發還滴著水。見到他,微微訝異。她以為他沒這麽快回來的。
“哥哥,你等等。”她趕緊跑去吹幹頭發,然後拆開蛋糕,點上蠟燭,又倒了兩杯紅酒,關掉了燈。
偌大的客廳裏,隻有燭火的光芒閃爍著。
“哥哥,生日快樂!”她笑著遞過去禮物,“先許願。”
隔著燭光,顧恒止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閉眼,雙手合十。
片刻,他睜開眼,吹滅了生日蠟燭。
阮阮要去開燈,被他阻止了,他起身,摸著黑,從廚房裏找來兩支燭台,“嘩”一下,點燃。昏黃的火苗,微微閃動,然後穩固下來。
顧恒止隨意在茶幾下的大地毯上坐下來,背靠著沙發,又伸手將阮阮也拉到地毯上坐著,取過酒杯,遞給她一杯:“來,陪我喝一杯。”
阮阮舉杯:“祝哥哥年年有美酒。幹杯!”她微仰頭,抿了一大口酒,入口香醇,很好喝。
顧恒止望著她,嘴角微揚,眸光似水。
一杯酒很快喝完。
阮阮很久沒喝酒了,也許是想醉一醉,她伸手,又去倒第二杯,卻被顧恒止忽然握住手腕。
阮阮側頭看他,她以為哥哥是要阻擋她繼續喝酒,哪知,側頭的瞬間,她的手腕被他輕輕一拉,身體往他懷裏靠過去,接著,一片陰影覆下來,嘴唇被柔軟的涼涼的觸感覆蓋住……
她整個人徹底呆住,瞪大眼睛,隻覺眼前閃過一大片白光,完全不知如何思考。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伸手急推他,卻被顧恒止按住後腦勺,輕輕一拉,她身體靠他更近,他也不再滿足於就停留在嘴唇上的碰觸,舌頭闖入她嘴裏,纏著她的……
阮阮在他懷裏猛掙紮,卻無用,張嘴就狠狠咬下去……
“恒止?”隨著門“哢嚓”一聲輕響,一個驚訝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同時,阮阮惡狠狠地推開顧恒止。
“你們……你們在幹什麽!”門口傳來的聲音已是十分震驚,像是發現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阮阮聽到那個聲音,隻覺頭皮發麻。
“大伯母……”她訥訥地喊,緩緩站起身來。
“媽,你怎麽來了?”顧恒止也站起來,神色複雜地看著顧母。
顧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阮,臉色非常難看。
“媽,我們出去說。”顧恒止拽著顧母,就往門外走。
走到門口,他回頭望著呆怔中的阮阮,輕聲說:“你等我回來。”
顧恒止喜歡熱鬧,所以房子選在海城最繁華的地段,幾百米外,就有一家環境優雅的咖啡廳。
他將母親帶到咖啡廳,要了個安靜的卡座,叫了兩杯茶。
顧母還沒有開口,顧恒止搶先說:“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顧母算是個遇事冷靜的人,此刻也是神色巨變,放在桌子下麵的手指不停抖著,她雙手握拳,竭力讓自己冷靜點,但聲音裏還是有了顫音:“這就是你一直不肯結婚的原因?”
顧恒止看著母親,知道自己的回答,會令她失望甚至抓狂,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顧母閉了閉眼,胸口起伏得厲害:“你們是兄妹!”
顧恒止搖搖頭,說:“媽媽,你心裏明知道,我跟阮阮,沒有血緣關係。”
顧母驚訝地張大嘴,她沒想到,這個隱藏了多年的顧家的秘密,顧恒止竟然知道。
良久。
顧母提高聲音:“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家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顧恒止沉默不語。他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他是說服不了母親的。
顧母又說:“顧恒止,你給我死了這份心思。顧阮阮已經結婚了,今晚算什麽?一個有婦之夫,卻跟自己的哥哥……她還要不要臉了?”她滿臉的鄙夷。
“媽媽!”顧恒止皺眉,“我的心思,阮阮完全不知道,你別這樣說她!”頓了頓,他說:“而且,阮阮要跟傅西洲離婚了。”
顧母微愣,這個事情,她還真不知道。
“然後呢?你還想跟她結婚不成?”顧母厲聲說。
顧恒止說:“是有這個想法。”
顧母抬手,毫不猶豫就扇了顧恒止一個耳光,她氣得渾身發抖,“你……你……”
顧恒止神色平靜地看著母親,說:“媽媽,對不起。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請你別插手。當我求你。”
顧母盯著兒子,從小到大,他極少對她提什麽要求,這是第一次,他用如此哀求的語氣,對她說話。
她可以答應他任何事情,唯獨這個,不行。顧家丟不起這個臉!
她“唰”地站起來,咬牙說:“你想跟她在一起,除非我死!”說完,她轉身離開。
顧恒止在座位上又坐了一會,沉沉歎了口氣,也起身離開了。
他剛走,隔壁卡座就探出一個頭來,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滿臉都是撞上了狗血大八卦的興奮。
“嘖嘖嘖,剛隔壁那是什麽情況?狗血兄妹亂倫劇?”她咋咋呼呼地衝坐在她對麵的女友說著。
女友像是沉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接她的話。
“喂!嘉樂?你在想什麽啊?跟你說話呢!”女子伸手,在對麵的人眼前晃了晃。
“哦,是啊。真是一個好狗血好精彩的大八卦啊……”喬嘉樂回過神,嘴角牽出一抹詭異的笑。
“怡怡,我去下洗手間。”喬嘉樂站起來。
“哦,好啊。”
她走到洗手間,看了眼,兩個隔間裏都沒有人,她將大門關上,然後撥通了傅雲深的電話。
“傅總,有個超級大秘密,我想,你會非常非常感興趣。”她嘴角噙著笑。
“哦?是什麽?”電話那端,傅雲深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語氣。
喬嘉樂也不急著說了:“明天公司見,我當麵給你直播。”
“好啊,拭目以待。”
掛掉電話,喬嘉樂打開手裏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顧恒止,就算她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你們也是兄妹!從顧阮阮被抱回顧家開始,她就是你堂妹,這個事實,無可更改!”
……
喬嘉樂看著手中的錄音筆,這是她為姐姐準備的,會隨時錄一些與父母在日常生活裏的對話,拿去醫院放給姐姐聽。她沒想到,這錄音筆竟派上了大用場。她更沒想到,為了躲避一場雨,隨便進的咖啡廳,竟然還能聽到這樣精彩絕倫的秘密。
她對著鏡子補了補口紅,嘴角勾起的笑愈加得意,還帶著一絲嘲諷。
顧阮阮,若你失去阮家這個背景,傅西洲還會要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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