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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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你遇見了就再也割舍不掉的,但很多人都沒有遇見過,所以不相信。

    洛河剛走出教室,一眼就望見站在樓下花壇邊的明媚,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及膝連衣裙,長發紮成一個高高的馬尾,正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陽光打在她的眼角眉梢,安靜而美好。像是一種習慣,他走出教室的第一眼便是往下瞟,這樣的情不自禁令他很苦惱。

    走在身邊的同學忍不住打趣他,“嘖嘖,那個小美女又來等你了。我說洛河,你就別別扭了,接受人家唄。我都要被她融化了,你不要,我可要去追了哦!”

    洛河沒接腔,隻是加快了步伐下樓。經過明媚身邊時,他一如既往地目不斜視走過去,她卻忽然叫住他。

    “洛河,我請你吃飯好嗎?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他微頓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明媚走上去,站在他麵前,眼神直視著他,滿是期待甚至帶著懇求,“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問你。”

    洛河掏出手機給許或打了個電話,說中午不能一起吃飯了。掛掉電話,他淡淡地說:“走吧。”

    明媚跟著洛河走進學校外麵的一家煲仔飯屋,點了兩份套餐,結賬的時候洛河搶先付了款,明媚隻得將錢包放了回去。

    飯端上來的時候,明媚先將回鍋肉裏的薑絲與蒜籽一一挑出來。洛河握著勺子送飯的手不禁頓了頓,她還是同以前一樣,不喜歡吃薑絲與蒜籽。他們從前一起吃飯的時候,見她不嫌麻煩地一一挑出來,訝異地問她,“你為什麽不事先跟老板說好讓他別放?”明媚笑嘻嘻地說,“那就沒有什麽味道了呀,我雖然不喜歡吃,但我喜歡它們佐菜時的香味兒。”洛河覺得她真是個矛盾體。

    見洛河在看她,明媚微微抬頭:“習慣了,改不了。”

    是呀,習慣了,改不了。事物如此,感情也如此。

    洛河沒有做聲,坐在他對麵的這個人,時光除了讓她長高了點,稚氣褪去外,她像是一直沒有什麽其他的變化,依舊固執,傻氣。他在得知她竟然學理工時,心裏不是不驚訝的,她是感性多於理性的人,怎麽會有熱情去計算那些精準而冰冷的公式。

    飯快要吃完,明媚才終於緩緩地開口:“洛河,上個周六我在江淮路看見了你,還有許或,你們推著一個人,去了醫院。”

    洛河喝水的動作明顯一頓,手指甚至微不可見地微微抖了下。

    “我沒有看清楚輪椅上的人,他……是不是你爸爸?”明媚忐忑地問道。

    “不是的。”等了許久,洛河才回答。

    “那是誰?”明媚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你沒有必要知道。”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冷。

    “洛河,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隱私,我隻是……”

    “那就別再問了。”洛河起身。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那種無力感再次席卷明媚,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怎麽了,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讓一切都脫離了正常軌道。有問題就要解決,可她連問題究竟出在哪裏都不知道,又該怎麽去對症下藥呢?

    “洛河。”她追了出去,輕輕拽住他,“我就再問你一個問題。”

    洛河停住腳步。

    “許或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她繞到他跟前,微微仰著頭,一直望進他眼眸深處。

    他完全可以給出一個令她死心的答案,他心裏有個聲音也在這樣大聲叫囂,可脫口而出的話卻成了,“不是。”

    他不知道是忠於自己的誠實,還是在給自己留一條幾乎沒有可能的僥幸的後路。

    笑意一點一滴從明媚的眼睛裏溢出來,她嘴角彎彎,語調輕快,“我就知道。”

    “但是,明媚,我們沒有可能的,永遠都沒可能。”一句話又將她從雲端摔到了地獄。“就算是我拜托你,以後,別再纏著我了行嗎?”

    明媚說不清楚是難過還是怒氣更甚,忍不住就提高了聲音,“你一直就在跟我打啞謎,到底為什麽你倒是說個讓我信服的理由啊!死也讓我死個痛快死個明白好不好!你知不知道這樣雲裏霧裏的讓人特別難受!”

    他們正站在人來人往的餐館外麵,一時間惹得行人紛紛側目。洛河低了低頭,歎口氣,“我先走了。”

    “洛河,你混蛋!”明媚對著他的背影低吼,最後無力地蹲下身來,將頭埋進膝蓋裏。

    有人從身後拍她的肩膀,“明媚,你怎麽蹲在這裏?沒事吧?”

    “章小魚,是你啊。”明媚側頭,情緒也慢慢平複了許多。“我沒事兒。”起身的時候發覺林妙竟然站在章魚的身後,手裏拿著一杯奶茶在喝,正揚手衝她打了招呼。

    一起回學校的路上,明媚忍不住對林妙說:“你何苦呢,明明知道他心裏裝著另外一個人。”

    “我知道呀,可那又怎樣?我就是喜歡他。”林妙將喝完了的空杯子扔進路邊的垃圾桶,回頭衝她笑了笑。

    明媚歎口氣,“那會很辛苦的。”

    “嗬,又有誰的愛情是不辛苦的呢?你,艾米莉,我們都一樣。”林妙的臉上浮出一種與她年齡大相徑庭的成熟來。

    明媚停下來,認真打量林妙,她忽然發覺,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女孩子。林妙給她的感覺一直是嬌柔、孩子氣、有點膽小、被父母寵壞,但現在看來似乎遠遠不止如此,她有著自己的堅持與固執,隻相信自己認定的世界。

    也是個傻女孩。明媚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麽。

    回到宿舍,剛推開門,便見艾米莉與夏春秋頭挨著頭圍著桌子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見到明媚,兩個人撲過來,對著她擠眉弄眼又是一番嘖嘖,搞得明媚莫名其妙。隨著她們的視線望過去,隻見她的書桌上擺著一大束清麗嬌豔的藍色矢車菊,陽台上的陽光斜斜照進來,打在怒放花朵間的水珠上,晶瑩剔透,淡淡的香味充斥在整個空間,沁人心脾。

    明媚偏頭望艾米莉,她卻朝那束花努努嘴,示意她自己去看。她走過去,拾起花叢間那張精致的淡白小卡,打開,隻有三個字:對不起。署名一個傅字。

    明媚還在發愣,艾米莉勾著她的肩膀不懷好意地笑說:“傅師兄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呀?道個歉都如此大手筆嘖嘖嘖!”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明媚,不厚道呀,竟然瞞著我們!”夏春秋說。

    “明媚,不管他做了什麽,看在這份心意上,你趕緊原諒他吧!實在太浪漫了!我長這麽大連一朵花都沒收到過,別提這麽大一束了。”林妙說。

    明媚簡直哭笑不得,這什麽跟什麽啊,她撥開艾米莉的手,走到陽台上去給傅子宸打電話,接通後她還沒開口,傅子宸好聽的聲音已經先響了起來:“花收到了嗎?喜歡嗎?”

    “傅師兄,”明媚揉了揉太陽穴,“你真是太小題大做了,我已經說過了,上次的事情是我沒做好,你罵得對,我也壓根沒有生你的氣呀。我這幾天沒有過去給筱筱上課是因為要期末考了,我得複習,我跟你說過了的。”

    “是嗎,這麽說你已經原諒我了。”傅子宸輕笑一聲,“那就等暑假再繼續吧。我現在有點事,先掛了。”

    “喂,那個花……”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哢嚓一聲切斷了電話。

    明媚走回室內,望著那束花,扔也不是,放在那裏也不是。糾結間,艾米莉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想扔掉?靠,你簡直是暴殄天物啊!這麽一大束得花多少錢你知道嗎?你不要的話,我們可很樂意每天給它換水,多養眼多淨化空氣啊,是不是啊春秋。”

    “是是是。”夏春秋點頭如搗蒜。

    那之後,她們兩個懶鬼倒真的輪流做起了護花人,而且換水換的不亦樂乎。明媚也懶得管她們,權且當成了淨化空氣的公共之物,一直到期末考試完放假,大家離開宿舍的時候,那束花還怒放著,誰也沒舍得扔到垃圾桶,便放在那裏任它自生自滅,後來開學回來,它徹底成了一束幹花。

    002

    因為暑假有整整兩個月,正是打工的好機會,夏春秋便沒有回家,令人意外的是,竟然連每次一放假便溜得最快的林妙,也說不回家,準備找份暑假工。

    艾米莉私底下很不厚道嘲諷說,她那個嬌弱的公主樣,能做什麽呀?

    艾米莉跟林妙後來雖然結束了冷戰,但也交流不多,能不開口是堅決互不搭理的。

    放假之後,宿舍裏是不可以再住的,明媚便提議讓夏春秋住到她家裏,反正空了一間房,而且離她上班的健身俱樂部有直達的公交車,十分方便。夏春秋沒有拒絕,但堅決要交點房租意思意思,被明媚跟艾米莉狠狠地批了一頓,最終作罷。

    收拾東西離開宿舍那天,明媚問林妙:“那你有地方住嗎?”她知道林妙在島城有個親戚,原本以為她借住在親戚家,沒想到林妙卻說:“我租了個房子。”

    明媚驚訝:“啊,島城的房租是越來越貴了,你打工的錢夠付嗎?而且,你一個人住,不太安全吧?”

    林妙說:“房租我媽已經給我打過來了。我租的是個小公寓,有物業有保安的,挺安全的。”

    明媚心裏駭笑,這哪是打工,簡直就是享受,真是人各有命啊。她便沒再問什麽,隻囑咐了林妙注意安全,有什麽事情給她打電話。

    分別後,林妙一直沒給她打電話,也不知道她到底找到工作沒有。放假後明媚一直很忙,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她除了給傅筱上課,還另外找了一份兼職,是在一家環境雅致的意大利餐廳裏做服務生,每天隻工作六小時,雖然有點累,但薪水還不錯。這份工作也是南歌介紹的,做記者的,別的不說,人脈倒是很廣。

    南歌見她同時兼兩份工,很為她擔憂,“你身體撐得下去嗎?別告訴我做服務生也是你從小到大的一個夢想噢!”

    明媚哈哈大笑,“那倒不是,我想多接觸一下社會嘛,餐廳這種地方無疑是一個微型社會,各式各樣的人都會接觸到,正好鍛煉下自己的處事能力咯。”

    南歌搖搖頭,她真是沒見過像明媚這樣勤勉的女孩子,還很聰明,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要的是什麽。也難怪傅子宸會喜歡上她。說起來,她似乎很長時間沒見傅子宸出來玩的時候身邊帶著各色各樣的女孩子了,哪像以前,他們一班老朋友聚會,他身邊的女伴三天兩頭的換,令人目不暇接。

    她有一次調侃他,“喲,花心大少還真認真了呢。”

    傅子宸眨眨眼,“我說過的,拭目以待。”

    南歌原本的擔憂,稍稍放下了那麽一點點,但這並不代表她樂見傅子宸去追明媚。要知道有一句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荒唐了那麽多年,哪有那麽容易就收心?但她見明媚對傅子宸似乎沒什麽特別的情感,便也不好去提醒她。

    更何況,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再好的朋友,也不好幹涉太多。

    這個暑假大家都很忙,艾米莉也找了份教小朋友英語的工作,本來以她才上了一年大學的資曆是很難進那家培訓機構的,還是程家陽介紹才進去的。

    有次一起吃飯,夏春秋就忍不住自嘲,“看看看看,我們的工作哪一個不是托了關係才得到的?這個沒有關係就寸步難行的世界呐!”

    “話雖如此,但沒點本事就算進去了也會被踢出來吧。”艾米莉說,“姐姐的英語雖然不是頂級,但對付那些小屁孩還是足夠了的。”

    明媚點點頭,“這才是個兼職呢,真不敢想象,以後我們畢業了找工作可有得頭疼了。”

    “你擔心什麽,你成績那麽好,保研肯定沒問題的,就算不升研,也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的研究所接收。”夏春秋說,“我嘛,以前一直想著去做老師,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畢業後想回老家開個健身廳,總比打工強吧,我爸媽辛苦了半輩子,後半輩子我得讓他們享享清福。”

    明媚聽得正感動呢,卻被艾米莉一桶冷水潑過來:“你以為開個健身廳跟去菜市場買個菜一樣簡單哦,那是需要大筆資金的好不好!”

    明媚瞪了眼艾米莉,“你這人咋一點憧憬都沒有呢!”

    艾米莉嘻嘻笑:“我這不是提醒大家先看清現實再腳踏實地嘛!不管如何,春秋,我支持你!等姐姐有了錢,一定給你投資!”

    夏春秋笑起來,跟她碰杯,“記住你說的啊,明媚作證!”

    明媚也忍不住笑起來,真好呀,年輕真好。她們都才十九歲,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著多姿多彩的夢。把酒言歡,嬉笑怒罵,人生的煩惱首當其衝是愛情,然後才是其他。

    那晚回去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夏春秋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點虛浮,整個人有一半的重量掛在明媚的手臂上。兩個人剛走到樓道口,便被一個忽然竄出來的黑影嚇得尖叫一聲。

    “夏老師,是我。”那黑影急急開口。

    夏春秋的酒意瞬間清醒了,眼睛眯了眯,看清楚站在麵前的人時忍不住又一句驚呼:“顧簡寧,你怎麽在這裏!”

    “我、我今天見你沒去上課,打你手機也一直沒打通,所以,所以我過來看看。”叫做顧簡寧的男生諾諾地說。

    夏春秋從包裏摸出手機一看,沒電自動關機了,她抬頭,“可是,你怎麽知道這裏的?”她當初在俱樂部登記的可是學校地址。

    “我……”顧簡寧低了低頭,聲音也低了下去,“有一次你下班太晚了,我怕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偷偷跟在你後麵,就知道了……”

    夏春秋無語地望了望天,這家夥……這家夥……還玩起了跟蹤了呀!

    明媚聽了這麽好一會兒,在心裏稍微將這個情況梳理了一遍,大致也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她偷偷笑了笑,對顧簡寧說:“那麽今天你也是擔心你的夏老師出了什麽事兒,才跑過來的對嗎?你等了多久?”

    “兩個小時了。”顧簡寧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他高而瘦削,眉目清秀,一張臉上稚氣未脫,看起來絕對不會超過十七歲。

    乖乖,多癡情的小男生呀。明媚在心裏讚歎了聲,說:“累了吧,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不用了。”

    “不用了。”

    異口同聲,分別來自夏春秋與顧簡寧。

    夏春秋看了看表,蹙眉,“這麽晚了,你還不回家,你也不怕你媽媽擔心的嗎?”

    “我給我媽媽打過電話了的。”

    “趕緊給我回去!”夏春秋扮起老師來,還真是有板有眼的,雖說隻是跆拳道老師,但也好歹是師徒一場。

    “我這就走,夏老師,那你好好休息。”他又對明媚點了點頭,“姐姐你也是,晚安。”

    “再見,晚安。”明媚擺擺手,等到顧簡寧的身影終於消失,明媚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夏老師,那你好好休息,哈哈哈!”

    “笑夠了沒有!!!”夏春秋一把拽過明媚,上樓。

    如明媚所猜,那個叫顧簡寧的男生正在追夏春秋。他是健身俱樂部的暑期新會員,十六歲,剛剛念完高一。

    “你還笑,我都快煩死了。姐弟戀加師生戀?我可沒那麽時髦!”夏春秋窩在沙發裏哀歎。

    “哎,年齡不是問題,身份不是差距,真愛天下無敵!”

    “真愛你個頭!那家夥才來一個月,盡給我找麻煩。你說吧,上課時間我也不好不搭理他,現在倒好,竟然連我住在這裏都摸清楚了!夠神通啊!”

    “人家多癡情啊,多關心你啊。”明媚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反正你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我看可以試一試。”

    夏春秋將頭埋進沙發墊子裏,索性懶得理她。

    003

    暑假的最後一天,明媚將餐廳的兼職辭了,艾米莉的英文課也是上到那天,她除了領到一筆可觀的薪水外,還拿到了一小筆獎金。她開心壞了,出了培訓學校就給明媚還有夏春秋打電話,豪氣萬千地要請她們去吃海鮮大餐,地點自然是章魚家的海鮮館了。

    “這次,姐姐保證不白吃!”在電話裏艾米莉對明媚說,“對了,你約傅師兄一起來吧,他請我吃了好幾頓飯,也該我請他一次啦。”

    明媚說:“怪了,你請人家吃飯為什麽讓我打電話,你又不是沒有他的號碼。”

    “哎,給你們一次通話機會唄,我先掛了啊,給我們家程家陽打電話去。”

    可程家陽卻已經有約了,傅子宸也同樣來不了,他們一群老朋友此刻正在郊外打高爾夫。

    三個女生殺到海鮮館時,夜幕剛剛降臨,夏夜的暮雲路熱鬧無比,因為島城夏天的平均氣溫也就二十幾度,又有海風吹著,真是一年中最舒坦的季節了。所以很多飯館將桌子擺到了外麵,白色的路燈明亮卻不刺眼,呼朋喚友,把酒言歡,氣氛再好不過。

    明媚她們推開章記海鮮館聽到“歡迎光臨”這四個字的聲音時,三個人同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夏春秋指著手拿菜單正欲領她們就坐的林妙“你你你”了大半天。

    “真沒想到啊!林妙你竟然在這裏打工!”明媚也久久沒回過神來。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艾米莉忍不住嗤笑一聲。章魚正好走到她們的桌子邊,把艾米莉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臉上一時訕訕的,動了動嘴角大概是想解釋,可看見這麽多人在,終究作罷。

    “你們驚訝完了沒?驚訝完了就開始點菜吧。”林妙倒是自始至終都很淡定,將單子放在桌子上,有板有眼地介紹起今天的特價海鮮與促銷啤酒來。

    艾米莉抬頭看了眼她,陰陽怪調地開口:“學的還蠻快的嘛,我看你還真適合這裏。”

    “當然,待了兩個月了,又不是傻子。”林妙微微一笑,接著說:“很適合是吧,我也這麽覺得。”一句話愣是將艾米莉堵得慌。

    女人就是這種動物,哪怕你並不喜歡那個人,但你享受了那麽多年那個人對你的好,他整個感情世界以你為中心,你是女王你是唯一。有一天,那個領地忽然出現了另外一個女人,大肆瓜分你的地盤,哪怕是她一廂情願自以為是,也足夠令你心裏不爽快。

    此刻的艾米莉,典型就是這種心理,因此一頓飯吃得她十分不舒坦。結賬的時候章魚同以往一樣要請客,艾米莉堅決將錢塞過去,豪氣地一揮手,“零錢不用找了,小費。”說著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林妙,林妙臉色頓時就一沉,艾米莉心裏一下子又樂嗬了起來。

    說到底,她隻是不喜歡林妙而已,所以也不喜歡將來站在章魚身邊的那個人,是林妙。別無其他。

    章魚歎口氣,一把拽著艾米莉就往外麵跑,一邊回頭對明媚說,“你們等一下啊,我跟她說點事。”

    艾米莉試圖掙脫,無奈他的力氣太大,一路拖著走到了海鮮館側麵的小小過道裏,才將她放開。

    “我跟林妙沒有關係。”章魚悶聲說。

    “你跟我解釋幹嗎?”艾米莉駭笑,“就算你們有點什麽關係,也不用跟我解釋的呀。”

    雖然早知她會這麽說,但章魚的眼眸還是黯了黯,“她拜托了我很久要在這裏打工,說是鍛煉自己。海鮮館本來就要招人,我想著不如把機會給熟人。更何況她一早就把房子租在了這附近。”

    艾米莉在心裏歎口氣,這隻臭章魚就是心腸太軟,又不會拒絕人。他又不是缺根筋,難道還看不出來林妙醉翁之意不在酒嗎?

    “所以呢?”艾米莉挑眉。

    “我不希望你誤會我跟她的關係。”章魚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是個人都能聽明白這跟表白沒什麽大區別。艾米莉雖然平時對章魚諸多挑剔還動不動就大呼小叫的,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在一起嘻嘻哈哈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感情。但她一直隻把他當成朋友當成哥們,甚至是可以歸為重要那一類,所以她不想傷害他,正因為如此,她從來不跟他曖昧,不給他一點機會。但因為章魚從來沒對她表白過,她也不能煞有其事地對他說“你別對我好我不喜歡你”諸如此類的話。

    但現在,艾米莉決定說清楚。

    “章魚,”她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喊他的名字,語氣也是難得的正經,“我知道也很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好以及包容,但是,我對你不可能有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你明白嗎?”

    哪怕心裏想了千萬次她的拒絕,但真正說出來的那一刻,章魚的心髒依舊像是被鋒利的刀片輕輕劃過去一樣,生疼。

    狹窄的空間中有片刻的沉默,路燈照進來,正好打在艾米莉的臉上,清清楚楚地照著她臉上的認真以及誠懇。

    章魚有點艱澀地開口:“他對你好嗎?”關於程家陽其人,他有所耳聞,他在海大也算得上是個知名人物,隻要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很多花邊新聞。在得知艾米莉跟程家陽交往時,他曾勸過她,可她又哪裏會聽他的,隻有他,傻乎乎地一直為她擔憂,怕她受到傷害。

    “挺好的。”艾米莉輕輕說。她隻能這麽說,好叫他稍微放心。她總不能像對明媚抱怨一樣,把她跟程家陽之間的種種問題吐槽給他聽。她跟程家陽之間,沒有更好,也沒有更糟。如果非要說有什麽進步,那就是她打破了程家陽身邊的女人從未超過兩個月的記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她在數次灰心喪氣下,又重燃希望,她以為自己對他來說,終究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她以為他隻是還沒有玩夠,總有一天,會收心的。

    “那就好。時間不早了,回去吧。”章魚轉身,走出陰影中。

    艾米莉走在他身後,看見他本來有點微駝的背影此刻更是縮成一團,仿佛整個人的生氣在一瞬間都被抽走了。艾米莉心裏不禁有點酸澀,想開口叫他,嘴角微微蠕動,卻終究作罷。

    她的安慰大概隻會更加令他難堪吧。

    004

    每年大學新生入學時,總是校園裏最熱火朝天的時候,無數張新鮮麵孔,帶著對新環境的向往與好奇,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股子活力。

    經過大操場時,看見一群群穿著軍裝在太陽底下喊著口號的新生們,明媚大為感慨,“時間真快呀,想當初軍訓的時候,我每天都數著日子過,這累死人又無聊的訓練怎麽還不結束呢!”

    夏春秋說:“我倒很享受。”

    “切,誰能跟你比呀,你考體育的時候比這更累的苦都受過吧。”艾米莉翻白眼。

    但再辛苦一切也都過去了,終於從小師妹熬到了師姐。

    明媚期末考的成績依舊很好,獎學金不在話下。可令她感到遺憾的是,宋引章教授這學年不再教她們。課表安排下來後,她去找過他,他也表示出微微的遺憾,但因為研究所的工作太忙,兼不了那麽多課,隻得作罷。最後他很誠懇地對明媚說,雖然不教你了,但以後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交流。明媚些許的低落瞬間就被治愈了,從他那裏借了兩本在國內都很難買到的專業書,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眨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社團招募活動,原本明媚還想申請做招募人去湊個熱鬧的,結果傅子宸說本學年潛水組不納新,因為沒有人退組,學校裏那兩套老設備壓根就供求不了更多的人。

    傅子宸跟程家陽升入大四後,在學校裏的時間愈加少了,加之沒有新人加入,潛水組的會議基本上就取消了,隻偶爾天氣好的時候,大家一起出海訓練。

    程家陽已經找了個對口單位開始實習,以他們家的關係與人脈,這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傅子宸卻打算繼續升研,明媚在得知他竟然保送本校研究生時,著實大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你是空降兵吧!”

    傅子宸既好笑又好氣,“我在你眼裏敢情就是個遊手好閑隻會吃喝玩樂的主嗎?”

    明媚嘿嘿直笑。她確實一直是這麽想的,他那麽會玩,那些花哨手段也不是一日兩日煉得出來的。

    傅子宸十分不要臉地自誇,“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什麽都可以做得很好嗎?”

    明媚正無語著,他在電話那邊又開口了,漫不經心的語調:“今天我生日,出來玩吧。”

    “你怎麽不早說,我可沒買禮物呀。”都已經傍晚了,這個時候去哪兒買禮物呀,更何況,她甚少給男孩子買禮物,完全不知道送什麽好。她記憶中唯有幾次給男生買禮物,還是上初中那會,買給洛河的。那時候沒什麽錢,每年洛河生日的前兩個月她就要開始省吃儉用,到最後也隻能買得起一隻漂亮的鋼筆這種學生用品。

    “禮物就不用了,你人到就好。”其實傅子宸真的很想說,你可以把自己打個包,送給我。但她不是他以往交往過的那些女孩子,他怕嚇著她。

    過了沒多久,傅子宸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我現在在學校門口,叫上艾米莉一起吧。”

    哪還用她叫,艾米莉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準備好了,有程家陽在的地方,她哪有不去的道理。

    明媚空著手上車,特別不好意思地對傅子宸說了句生日快樂。

    傅子宸沒所謂地擺擺手,發動引擎,車子滑進夜色中。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家金碧輝煌的大型俱樂部前,趁傅子宸去停車的片刻,艾米莉抬眼望著俱樂部的招牌不淡定了,“靠,這可是島城最有名的會員製俱樂部呀,據說沒有VIP卡壓根進不去,在這一晚的消費夠我們一年的學費加生活費了,真是燒錢呐!”

    明媚在見過傅子宸跟程家陽那兩套輕潛裝備後,對他們燒錢的能耐早就見怪不怪了,再看看他們兩個開的車與平時的穿戴消費什麽的,過個奢侈的生日宴實在也沒什麽大驚小怪了。

    以前明旗冬還沒出事的時候,明媚也過了一陣子公主般的生活,章雅嵐從小在官宦家庭長大,品位自然不會差,家裏用的吃的包括穿戴無一不是最好。父親給她的零花錢甚至比明月還多,但她跟著外婆過慣了樸素的日子,對名牌衣服包包與其說是不太習慣,不如說更令她心底覺得惶恐不安。在回到明家的那一年間,她心裏總是不太踏實,哪怕父親對她再好,她也老覺得這隻是她暫住的一個地方,遲早有一天會離開。而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由儉入奢易,而由奢入儉卻難。這個道理,是外婆很早就教給她的。

    跟著傅子宸進了大廳,明媚掃了眼四周的環境,果然是一等一的豪華,什麽場所什麽消費,很公平。乘電梯,直升五樓包廂,推開門,一陣喧鬧的熱浪襲出來。看著房間裏黑壓壓的一片人,明媚站在門口忽然就有點怯場,她這是第一次進入傅子宸的朋友圈子。

    房間很大,音箱投影各類棋牌設備俱全,甚至還有個小吧台,玻璃櫃子裏各種酒一列排開,任君自取。裏麵是一間小休息室,以及兩個獨立衛生間。房間裏的燈光不過分明亮也不太暗,恰到好處剛剛夠把人瞧清楚,一眼望去,在坐的個個都衣著光鮮,男生們衣冠楚楚麵目英俊,女孩子們妝容精致笑容甜美。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傅子宸簡單介紹了明媚與艾米莉,便拉著她在他身邊坐下,艾米莉早就自動自發地坐到程家陽身邊去了,像是宣告主權似的,毫不羞澀地附在他耳邊說著什麽。

    這樣的聚會,無非就是唱唱歌拚拚酒打打牌講講段子什麽的,時間也過得特別快。到最後幾乎成了三五人湊堆各玩各的,不知誰忽然大聲嚷了一句,“傅三,生日都快過完了,今晚完全沒H起來呀,比起去年的生日宴氣氛可差遠了!”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這幫子人都是會玩的主,平時鬧起來那真是瘋狂到極點,這樣的夜晚確實平淡了一點。

    程家陽瞥了眼正在小口喝酒的明媚,對著傅子宸開口:“某人呢,大概是怕太瘋狂,嚇跑了佳人。”

    一群人一聽,立即就起哄了,隻是這回將目標對準了明媚,明媚簡直哭笑不得,便說:“你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兒好了,不用顧忌我的呀。”又不是她生日,真是的。

    有人說:“要玩大家一起玩,我們一向都是這樣的。”

    “沒錯。”另一人附和。

    明媚心想,不就是玩一些罰酒遊戲嘛,她酒吧也去過好幾次了,無非也就是那些,便爽快地說:“好啊,一起玩。”

    坐在她旁邊的傅子宸剛剛一直端著酒杯沉默著小口小口飲著,聽到她這句話,似笑非笑地朝她望過來,眼神在暗下來的燈光裏像是綴滿了星辰一樣晶亮,眉毛一挑,“你真要玩啊。”

    明媚還沒接口,倒是艾米莉跑過來攔著她的肩膀代她答了,“玩就玩唄,誰怕誰呀。”又附在她耳邊嘻嘻笑說,“如果待會要罰酒什麽的,我幫你喝!”

    一群人興致勃勃地又湊到了大茶幾邊,有人開始說遊戲規則,現場一共十六個人,九男七女。遊戲很簡單,就是搶著數數。從1到16個阿拉伯數字,一圈輪下來,搶得最慢的15、16兩位數字便要接受懲罰,而在搶數的過程中,同時搶到相同數字的兩個人,比如兩個人同時念出“5”,這兩個人也要接受懲罰。而懲罰的結果是,那兩個人舌吻三十秒,或者各自罰三大杯炸彈酒且堅決不能找人代喝。

    聽完這個規則,明媚立刻傻了眼。天呀,這可真夠複雜的,而且,那個懲罰,也太狠了吧!她打退堂鼓的想法還沒說出來,就有人開口阻止她了,“你不會要退出吧?這可不行!遊戲一旦開始,就不能輕易退出的。美女,別破壞我們的規矩呀。”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她。

    明媚心想,去你大爺的規矩。但已經不好意思掃興了,便咬著牙說:“誰說我要退出來著。”

    遊戲開始,場麵一下子H了起來。第一輪才開始十幾秒,便有兩個人喊到了相同的數字。

    “舌吻!舌吻!舌吻!!!”此起彼伏的叫囂聲簡直要把屋頂都掀了。

    那對男女站了起來,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兒,絲毫不羞澀地勾著脖子攬著腰就來了個綿長的激吻。明媚還是第一次見人當眾親吻,有點兒目瞪口呆,轉頭去望旁邊的艾米莉,她也正望向她,那眼神不言而喻:靠,太他媽瘋狂了吧!

    遊戲繼續,明媚都險險地躲了過去,艾米莉卻不幸中招,跟她一起受罰的男生本來還一臉期待著來個纏綿舌吻,艾米莉卻抓起杯子豪氣地喝了三大杯,惹得喝彩聲與掌聲一片。那男生也被她的豪氣與好酒量給折服了,跟著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這種遊戲,基本上沒什麽訣竅,完全靠速度與運氣。明媚的好運氣似乎在開始的時候就用光了,這下子跟人念到了同一個數字,她想也沒想,也學艾米莉抓起杯子就喝,她的酒量哪裏有艾米莉好,何況是多種酒混合起來的炸彈酒,杯子雖然不大,但滿滿三杯倒進胃裏,一時跟火燒一樣的難受。

    傅子宸拍拍她的背,有點擔憂:“沒事吧?”

    明媚將酒意與難受一同壓下去,搖了搖頭。

    接下來,是一對男生中招,原本以為他們一定是要喝酒的,沒想到兩個人抱著就吻上了。明媚今晚本來看多了當眾激吻已經淡定了下來,這下子也沒辦法淡定了,眼睛睜得老大,心裏那個震撼呐,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傅子宸附在她耳邊輕聲笑說:“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們是一對。”

    雖說GAY在現在這個年代已經算不上什麽新鮮事了,但明媚畢竟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見到一對活GAY,還在她眼前上演了赤裸裸的男男舌吻,怎麽可能表現得像司空見慣一樣。

    房間裏燈光調成了昏暗調,空氣中酒意熏然,因為大家的大膽出挑,甚至還夾帶著若有似無的情欲氣息,忽然令明媚渾身有點不自在起來。走神的瞬間,她再次中招了,全場都念完了,隻剩下16。

    “舌吻!舌吻!!”大家拍著手起哄,她才反應過來原來念到15的是傅子宸。她偏頭望了眼他,他也正望著她,眼睛微眯,嘴角微翹,似是默許又似是無謂,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什麽。明媚卻在一聲高過一聲的起哄聲中尷尬無比,掉轉頭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紛紛飲盡。

    傅子宸扭頭時無言地苦笑了下,也乖乖接受了懲罰。

    不知道到底是太過湊巧,還是有意為之,接下來一連幾圈,明媚跟傅子宸都綁在一起中招。在座的人呼喊“舌吻”聲就沒停過,但每次,明媚都選擇罰酒。艾米莉一臉擔憂地望著她,但她剛準備伸手搶明媚的酒杯,卻被程家陽一把撈進懷裏,“規矩。”

    這樣喝幾圈下來,明媚徹底的不行了,胃裏翻江倒海,灼燒感從腸胃一路燒到喉嚨口,當她再次逞強地舉起杯子時,剛湊到嘴邊,便沒忍住一陣反胃,失手杯子便跌落在地。她捂著嘴跑進了洗手間,狠狠地嘔吐起來。

    艾米莉急切起身,卻再次被程家陽拽住,朝正跟進去的傅子宸努努下巴,“你去湊什麽熱鬧,放心吧。”

    傅子宸進門時順手將洗手間的門反鎖起來,明媚趴在洗手池邊吐得死去活來的,今晚上吃下去的東西統統都吐了出來。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喝酒喝到吐,那感覺,難受得要命。傅子宸輕拍著她的背,一隻手托著她的頭,從旁邊的迷你消毒櫃裏拿出一條熱毛巾給她擦嘴,又細致地幫她擦了擦臉,又轉身出去倒了一大杯溫熱檸檬水進來,明媚咕咕咕地漱完口,心裏頓時好受了許多。

    “謝謝你,傅師兄。”

    等了半天卻沒見傅子宸接話,她站直身子,從鏡子中望見正站在她身後的傅子宸整張臉都是陰沉的,眼眸中盛滿一種叫做怒氣的情緒,嘴唇緊抿,正霎也不霎地盯著她。明媚再醉意朦朧,也感覺到他渾身透露出的危險信息,她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逃,但身體還未來得及移動,已被傅子宸牢牢圈在洗手池邊,他將她扭過來,而後慢慢傾身,逼得她整個人的重量都抵在了堅硬而濕漉漉的洗手台上,她雙手好不容易在身後找到一個支撐點,諾諾地開口:“師兄……”

    “你寧願喝到吐,都不願意跟我接吻,是嗎?”他的聲音低沉暗啞,聽起來要命的性感又致命的危險,令明媚頭皮發麻。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此刻淡淡的酒味混淆著他身上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鼻端,然後一點點將她整個人籠罩住。

    他壓根就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伸手一撈,將她整個人都帶入了懷裏,頭迅速低下去,覆上她因為醉酒而略顯蒼白的唇。

    傅子宸在這方麵的技巧可謂高超,他吻過很多美麗風情的女孩子,卻從沒有哪一次像此時此刻。他的溫度貼上她的那刹那,他隻覺渾身如輕微觸電,那種微麻感瞬間傳遞至他的心髒及四肢百骸,他微微閉眼,忍不住強勢撬開她緊閉的嘴唇,她唇齒間還帶著淡淡的酒味,以及檸檬水的清香,令他沉迷。可下一秒,一股粘稠的血腥味充斥口腔,取代了那兩種味道,他在吃痛下不得不放開她,剛剛拉開彼此的距離,他臉上已重重挨了一巴掌。

    明媚渾身都在顫抖,眼眸中除了恐懼,更多的是憤怒,她嘴唇上沾染了血跡,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她靠在洗手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久久不能言語。

    傅子宸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跡,不怒反笑:“明媚,這就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嗎?”

    明媚直勾勾地瞪著他,他也回望著她,兩個人都沉默著。良久,明媚終於一把將他推開,拉開反鎖著的門,徑直走了出去,拎起沙發上的衣服與包包,在眾人的叫嚷聲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

    十一月的深夜,已經有點冷,風呼呼地吹著,她沿著馬路一路埋頭疾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她終於力氣盡失地蹲在馬路邊,將頭埋進雙膝間,狠狠地哭了。

    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路邊,傅子宸靜靜坐在車裏,車廂內沒有開燈,昏黃的路燈透過放下來的車窗打在他英俊的側臉上。他的目光久久停在明媚的身上,她肩膀聳動得厲害,路燈將她的背影拉得老長老長,孤單而寂寥,那感覺一直延伸到他心底深處。

    沒多久,他看到艾米莉急跑過去,將她緊緊摟在懷裏,然後她們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

    傅子宸輕歎一口氣,雙手掩麵,覆在方向盤上,良久良久。

    車窗外的夜,那麽深,那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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