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來熱水，擰幹熱毛巾，江小煙給他敷了半小時膝蓋，暖意從膝蓋處一直流至心底，柳南風一直看著江小煙認真的眼，以及微蹙的眉毛，蹲在地上真是像個會照顧他的小小孩子。

    “醫生可說過你貧血要避免蹲太久。”拉著江小煙起身，示意她噴上藥，江小煙不聽話，又是蹲下，給他揉著膝蓋，眼眶一直紅紅的。

    在醫院住院三天，江小煙害怕傷口發炎硬逼著他又住一天，各種顧秘書送來的文件，都要經過江小煙的手，每天最多能簽份文件，多了就讓顧秘書拿回公司，柳南風也倒是縱容她有這權利。

    回到騰飛路，江小煙仿佛是照顧一名老人，這手攙扶柳南風，那手提東西，忙活得像隻旋轉陀螺。

    這一回來柳南風就要洗澡，江小煙不許，又是讓他自己洗洗下身，等他出來會拿毛巾給他細細擦上身。臉頰上的傷已經結痂，洗臉不是問題，頭發也是江小煙給他洗，細心仔細地確保不沾水。

    吃過晚飯，江小煙累倒在沙發上，瞥見茶幾下被她標記了十月一號的台曆，江小煙下意識往臥室看一眼，有些許緊張。

    過兩天就是月號，遼琛說過會在機場等她，可是柳南風都還需要她照顧，而且即便柳南風那日出去工作，她也要麵對顧秘書，能走出這扇門還是去到機場的第一步。

    出了門，柳南風的手下會跟蹤她，那日私藏的錢也不知夠不夠回市，更何況，那個叫遼琛的男人是否值得信任，如果他隻是為了把她騙出門，目的是將她抓住作為柳南風的把柄，這樣豈不是將自己和柳南風置於危險之中？

    “你這幾天晚上都在想什麽，睡不著？”

    深夜，江小煙睜著眼，盯著黑暗，她沒有想到柳南風這麽晚了還未睡，而且，他怎麽知道她沒睡著？

    “我早就睡著了。”江小煙翻個身背對他，沒好氣的說，柳南風同樣轉身背對她，看著窗口透出的微光。

    “聽手下說，那天你看到霍淩東了。”這個人的名字，像是一根刺，紮在江小煙心髒上，也同樣紮在他的心髒上，他不了解自己為什麽會因為這個名字而鬱鬱寡歡，他承認今晚收到信息的時候心情很糟糕。

    當初與江閔春結婚前夜，江小煙告訴他，她從歲開始就喜歡霍淩東。那日她為了霍淩東求他不要和江閔春結婚，為了霍淩東第一次主動與他纏綿，甚至婚禮那日為霍淩東自殺。

    她江小煙把他當什麽！

    “嗯。”簡單回應一個字，便能聽到身後傳來的柳南風因隱忍怒氣而沉重的呼吸聲。

    “為什麽要背著我去見他！”柳南風咬著牙，牙齒被磨得吱吱細響，江小煙手抓薄被，一股氣也直湧上頭。

    “憑什麽你可以定期去看你喜歡的人，我就不能看一眼我喜歡的人！”

    猛然掀開被子，江小煙赤腳下床，扯開臥室門又重重摔上，一屁股坐上沙發。

    柳南風同樣起身，額上青筋暴起，怒氣橫生。

    文初若不是因為她肇事逃逸，哪裏會成植物人，如果文初沒有出事，他根本就不會認識江小煙這個人，更不會和她吵起架氣飽自己！

    為了什麽所謂的喜歡的人霍淩東，就生他的氣，究竟把他當什麽了！招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她江小煙究竟有沒有定位過自己是什麽身份？肇事逃逸犯，是個逃犯！

    兩人都坐著，從門縫傳來濃烈的煙味，江小煙蹙起眉，拿了瓶紅酒當作水往肚子裏灌。

    都說什麽“口抿烈酒手叼煙，快活似神仙”，在她看來，這酒真是天底下最難喝的東西，這煙真是世上最難聞的味道！

    一早柳南風洗漱出來，江小煙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與茶幾的夾縫裏，一腳搭在沙發上，兩手上開，全全像隻海星，一旁還躺著倆紅酒瓶。

    這家夥！

    “嘭”江小煙是被這一聲摔門聲震醒的，醒來時眼前一片模糊，然後發現自己姿勢驚奇地睡在地上，睡裙縮到腰上，一條粉色內內讓她瞬間清醒。

    天！昨晚都發生了什麽！

    “啊”喉嚨裏發出怪異的聲音，又咳嗽兩下，這才覺得舒服，從地墊上爬起，扯扯裙子伸伸懶腰，睡得好沉。

    話說，她不就是喝了兩瓶紅酒？又不是二鍋頭！

    進臥室洗臉，柳南風不在。哼，幸好他出去了，省得兩人麵對麵尬得慌，最好別回來！

    不過這一天，柳南風也的確沒有回來，江小煙坐沙發上，手裏抓著台曆，幾欲將十月一號看穿看透。

    “滴”門被打開時，近零點，金色麵具在微光中熠熠閃耀，柳南風打開玄關燈，摘下半麵麵具，拿在手中時，眼裏竟有些深沉。

    江小煙沒有睡著，也知道他進浴室洗澡。盯著天花板，手裏攥著被角，眉心微蹙。

    柳南風出來後背對著她睡下，以前她曾要求抱著她睡一次，可現在呢，因為一個根本不喜歡她的霍淩東兩人中間就要隔著一片海麽！

    聞著淡淡的酒味，江小煙更睡不著，翻來覆去沒個消停，幹脆起身又到臥室沙發上睡。

    十月一號前夜。柳南風滿身酒意站在玄關，江小煙洗了澡出來，找來腕表一看，又是近零點。

    柳南風摔到沙發上，眼睛直看著頭頂帶重影的吸頂燈，手搭在臉上，不耐煩地向上捋發，又猛地坐直身，拿了兩根煙就點，煙盡後捂胸咳嗽。

    江小煙捂著被子，為什麽平時都不覺得這煙味這樣難聞！

    “嘭”臥室門被重重甩上，江小煙手還停留在空中時門就已經被他推開，兩人對上眼，誰都不服氣。

    “你到底想怎樣！”柳南風的吼聲充斥整間屋子，江小煙隻聽得左耳膜“嗡”一聲，難受地別開頭，轉身往床走去。

    “要我帶你去看看瘦的不成人樣的文初嗎？啊？你知道植物人是什麽概念嗎？你這沒腦子的真的想過嗎？不能吃飯不能喝水每天通過一根塑料管將營養液輸送進胃裏，所有的排泄物又通過一根塑料管排出。這一年多她瘦成幹柴樣，一點又一點的火星在燃燒她的生命，甚至撤走心跳儀你都感受不到她活著。而你呢！你可有過愧疚，可有過難受！江小煙，你有心嗎！”

    柳南風撕心裂肺的吼她，江小煙臉色煞白，垂頭站著，白色長裙，黑色長發，讓她此刻看起來像是一具被禁錮的靈魂。

    “什麽霍淩東，什麽喜歡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以有喜歡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人喜歡你，你的白日夢早就在逃逸的時候破滅了，江小煙，你有什麽資格！”

    柳南風咬牙切齒盡量壓低聲音，即便喝了幾天晚上的酒，他還是能夠這樣清醒，甚至可以說很有邏輯拐彎抹角的罵她。

    “一口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像我這樣的人怎麽了？簡辰當年占有了他的親妹妹，身負這麽多條人命，他那樣的人你留著，給他工作給他薪水。柳東雲從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就對你動手，還有柳家什麽爛家法都快把你打死了還不允許去醫院，我這樣的人怎麽了？我這樣的人怎麽了？陪吃陪喝又陪睡，我都成三陪女人了我有問你要過一毛錢嗎？柳南風，別這樣看不起人，勾結監獄長把我私關在這裏，強占我的身體，侮辱我的靈魂，‘這樣的人’用來形容你最合適不過。”

    兩人紅了眼，江小煙硬生生將眼淚逼回去，她頂替姐姐進監獄，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總以為在監獄老老實實待年就可以還完江僑和樊畫的恩情，可是她哪裏知道分配到的監獄會是一窩涉黃女，又哪裏知道會被柳南風折磨到自殺都無法解決的地步。

    “你是覺得在監獄裏與那一群惡心的女人為伍比在我身邊更好是嗎？你覺得你現在是三陪小姐是嗎？好，既然你覺得好，我就送你回去，省的你在我眼裏當沙子。”

    柳南風扯住她手腕，拖拽著往門口去，江小煙踉蹌著發覺要摔倒，立刻抱住他的手，低頭就在他手腕上用力咬一口，柳南風疼得眉頭一皺抬手一甩，江小煙被直直砸在地板上。

    “平時不是哭得很起勁嗎？怎麽不哭了？裝太久裝不下去了嗎？”

    江小煙躬身從地上爬起，背對著他，她以為自己要忍不住，可是對一個不會心疼你流淚的人，眼淚就是最最多餘的東西。

    “柳南風，請你捫心自問一句，這一年多，我哪裏對不起你？”

    江小煙攥緊白裙擺一角，身子瑟瑟發抖。

    柳南風看著她小小的身子，他又何嚐好受，想起她當初為了霍淩東不惜割腕自殺，他就恨不得讓霍淩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可是，他更希望，霍淩東三個字從未出現在江小煙心裏。

    “你走吧，去和他在一起，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他的聲音多了冷靜，以及冷漠。

    江小煙這一刻沒有忍住，雙眼留下四行淚，沒有回頭，不敢回頭，她此刻的自尊，就是不能讓他看到她這奔湧不息的濤濤淚水，她才不是因為難受才哭！

    從衣櫃裏隨手扯了套衣服換上，隨手拿了背包，又從抽屜拿走她舊時照片，另一張照片，是他們在日本夜市她喂他吃八橋的照片，沒有忍住，江小煙連忙捂住嘴，眼淚恣意翻湧，隱忍到身子顫巍不穩。

    他們，也有過那樣快樂的時光啊，可是，他們再親密再親近，也終究不能跨過文初這條沒有盡頭的鴻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