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攸寧回到百樂門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了。

    護送她回來的那兩個男人一到百樂門附近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聲不吭的。

    她往裏麵走的時候，站在外麵迎客的幾個侍女愣了一下。

    “寧姑娘。”她們衝她打了一聲招呼，神情怪異地對視。

    寧姑娘怎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說她死了嗎？

    顧攸寧麵無波瀾，問：“榮姐回家了嗎？”

    “半個時辰前，回了。”

    顧攸寧點頭，走到換衣間，換上了一身牡丹圖案的旗袍，出門坐上黃包車，往宋公館的方向離開。

    宋公館是個兩層半高的大洋房，占地寬闊，布局豪華，是宋司令送給宋簡然的成年禮物。

    宋簡然自立門戶好幾年了，宋司令自己帶著兩個姨太太住在老宅宋府中。

    宋公館的兩個下人開門的時候，看見來人是顧攸寧，愣了好一會，神色怪異。

    她們沒有開口請她進去。

    好一會，宋簡然的乳娘，叫胡媽，才開口打破僵局：“寧姑娘，您來了，快往裏邊請。”

    她旁邊的小女孩，十三四歲的年紀，比顧攸寧矮了半個頭，沒有見過她，傻愣愣地跟在胡媽的後麵。

    胡媽恭恭敬敬地請她坐到沙發上，給她倒了一杯水：“寧姑娘請慢用。您還沒有和太太打過招呼嗎？我上樓和太太說一聲。儀兒，你留下來招待寧姑娘。”

    胡媽說話恭敬，但語氣疏離，儼然把她當成了外來的客人。

    胡媽不一會兒就把太太請下來了。

    宋公館的太太叫林瀟，是宋簡然的原配妻子。

    她的父親和宋司令是拜把子兄弟，可惜福薄，林家落魄後，舉家搬到了鄉下。林父林母接二連三因病逝世，林家隻剩下林瀟一個孤女。

    宋司令念在往日舊情，把她從鄉下接到上海，許配給自家兒子，撮合了這段姻緣，並下令宋簡然不許再娶其他姨太太進府。

    可惜，林瀟從小在鄉下長大，性子雖然溫順討喜，但並沒有討得宋簡然的歡心。

    宋簡然把她娶入府中，不聞不問，像個雕塑似的擺著。

    他在外頭有好幾個相好的，經常夜不歸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

    宋司令震怒，可宋簡然軟硬不吃，加上林瀟性子軟弱，不敢吭聲，最後真的成了宋公館的擺設。

    林瀟緩緩走下來，在樓梯上遙望顧攸寧。

    顧攸寧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過頭。

    林瀟走下來，站在沙發旁邊，疑惑地問她：“寧姑娘，你怎麽來了？”

    她的聲音非常低，含著幾絲顫音。

    顧攸寧聽見了，淡淡一笑。

    她到現在也弄不明白，為何林瀟會怕她。每次和自己獨處的時候，像個怯懦的小媳婦。

    明明她才是宋公館的夫人，在自己麵前，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硬氣。

    她是個非常奇怪的女人。

    顧攸寧說：“太太，我剛從老家回來，大病初愈，想找個清淨的地方修養。左思右想，也就隻有宋公館合適。我不會打攪到太太吧？”

    “什麽，寧姑娘要回來住？”林瀟還沒有出聲，伺候在她身邊的許媽就坐不住了，大叫了一聲。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顧攸寧，麵露不悅。

    這寧姑娘，實在是太不識抬舉了。

    她們好心好意地招待她，把她當成宋公館的客人。

    可她倒好，竟然不知廉恥地要住進來。

    雖然少帥曾說過，宋公館就是寧姑娘的家，二樓的那個空著的客房就是留給她的，隻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回來住。

    可這家裏，太太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一個無名無分的舞女，光明正大地住進來，傳了出去，別人怎麽看待太太。

    顧攸寧對林媽的態度不以為意，看向林瀟：“太太不願意讓我住進來嗎？”

    “不是這樣的。”林瀟蹙眉，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糾結地抿著嘴唇。

    良久，才弱弱地歎了一口氣：“你要是想住進來，就住進來吧。”

    她的聲音細如蚊哼，但已是屈服和同意了。

    “太太。”

    許媽恨鐵不成鋼地叫了一聲。

    她知道林瀟向來懦弱，沒有主見，可沒想到會甘願引狼入室。

    她不悅地瞪著顧攸寧，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寧姑娘要住進宋公館，和司令打過招呼了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