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姑娘，您睡下了嗎？”

    是胡媽的聲音。

    顧攸寧倒抽一口涼氣，含混的聲音漸趨清朗。

    “胡媽，有什麽事情嗎？”

    “也沒別的事情，就是想拿點東西給寧姑娘。”

    胡媽說得平靜自然，顧攸寧回眸，發現傅玖琛握著手槍的雙手驟然放開，點頭示意她前去開門。

    顧攸寧走到窗邊一看，發現李副官等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緘默半向，胡媽得不到回應，敲門聲開始變得急促。

    “寧姑娘，您沒事吧？”仔細一聽，她話中隱隱有些擔憂。

    “沒事。”顧攸寧這才走到門邊，手心攥著一把汗，屏神靜氣，緩緩把門打開一條縫。

    門外隻有胡媽一人。

    胡媽看見她安然無恙，頓時麵露喜色。

    胡媽衝裏頭看了一眼：“寧姑娘，您真的沒事嗎？”

    顧攸寧看著她打量的目光，深知她已有所察覺，走出去兩步，一手掩上房門，不讓她看清裏麵的情形。

    她的眼神快速地掃視二樓幾眼，發現並沒有李副官等人的蹤影，心裏的那口氣徹底泄了下去。

    “胡媽，時辰不早了，早點下去歇著吧。”

    胡媽把手裏的東西呈給她。

    “這東西寧姑娘應該能用得著，若是有事，就衝樓下喊一聲。我不打攪您了，您也趕緊歇下吧。”

    顧攸寧接過她手裏的醫用藥品，心裏一緊。

    胡媽都知道了？

    她正如此想著，發現胡媽已經下樓了。她在門外站了一會，仍是琢磨不透胡媽的心思，隻得收回念頭，轉身進屋。

    “人走了？”聽見關門的聲音，傅玖琛半坐起來，靠在床頭上。

    “嗯，放心吧，胡媽似乎有意幫我們。”

    她來宋公館居住的次數屈指可數，如果宋簡然在家，除非有事相商，否則她根本不會踏足這兒，對胡媽的了解並不深。

    她隻知道，胡媽無親無故，自小去宋府當乳娘，為人本分老實。

    沒想到今日，她會願意幫助自己。這個人情，她暫且記下了。

    傅玖琛看著她手裏零零碎碎的新藥，知道外頭沒什麽威脅了，說：“把鑷子和碘酒拿上來。。”

    顧攸寧立即把東西找出來遞給他。

    “你真的要自己把子彈拿出來？”顧攸寧不確信地問道。

    他傷口附近的血已經擦拭幹淨了，漏出一個半指頭深的口子，周圍的肉往外翻，有股淡淡的燒焦味，隱隱約約能看見陷在裏麵的子彈頭。

    她做到這個份上，和他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沒有退路可走。

    可她不是醫生，他受的也不是普通的傷，她可沒有把握。

    “這點傷算得了什麽？”傅玖琛冷笑，“你把子彈夾出來。”

    顧攸寧對上他的眼睛，鄭重道：“出了事情，玖司令後果自負。若我能救你，你就欠我一條命。”

    這女人……

    這個時候，她還不忘討價還價，難怪敢跟他冒險做交易。

    傅玖琛笑著點頭。

    顧攸寧也不和他打馬虎眼，戴上手套，用碘酒幫他消毒之後，拿起鑷子小心翼翼地翻開外麵那層皮肉，夾住子彈頭以後，迅速夾了出來。

    鮮血原先一直緩緩往外流淌，如今奔湧而出，顧攸寧的手都被染紅了。

    她趕緊一手捂住他的傷口，一手把雲南白藥打開，倒在他的傷口上，緊接著用醫用止血繃帶放上去。

    整個過程雖然略顯慌亂，但她性子冷靜，倒也沒出什麽意外。

    傅玖琛健碩的胸膛不斷起伏，有一股小血流順著胸肌一路往下，滴到肚臍眼。

    顧攸寧麵色平靜無波，認真為他處理傷口。

    傅玖琛盯著她認真的臉龐，不知不覺中入了神。

    顧攸寧微微抬起眼簾，知道他在觀察自己，佯裝不知，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玖司令的血已經止住了。”顧攸寧轉過頭，把手洗淨，開始收拾殘局。

    坐回床上的時候，發現傅玖琛正閉眼歇息，看見自己的床被他弄得麵目全非之時，瞬間黑了臉。可轉眼看見嘴唇蒼白，毫無血色，又不忍心把他叫醒。

    說起來，他也算是個真男人。至始至終，坑都不坑一聲，能從宋府跑到這裏，也是不容易。

    換做是她，恐怕自己支撐不下了。

    三年前宋簡然也中了一槍，那時候宋司令找了醫生過來醫治，一直哇哇大叫，她當時就在旁邊，手臂都被掐出印記來了。

    顧攸寧看見他的胸膛還裸露在自己眼中，臉色微微泛紅，撇過臉說道：“玖司令要是休息好了，就趕緊離開吧。”

    說著，一邊轉身一邊把被子往上一拉，卻被傅玖琛用手抵住了。

    “別說話，讓我睡一會。”

    傅玖琛輕言細語，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平穩的呼吸聲傳了出來。

    他實在是太累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才跑到宋公館躲避，處理傷口之前一直在強忍著，如今已是筋疲力盡。

    顧攸寧無可奈何，到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歇息，時不時轉頭查看傅玖琛一眼。

    片刻之後，她支撐不住困意，淺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有個人站在自己麵前，瞬間驚醒，發現身上蓋著一張毯子，傅玖琛高大的身子正覆蓋著她的視線，懼意這才漸漸平複。

    “你怎麽起來了？”

    “把床單換一下。”

    顧攸寧：“……”

    她方生出的一絲好感瞬間煙消雲散。

    站起來的時候，發現傅玖琛光著膀子，在她的房間自由活動，不知從哪翻出她珍藏許久的葡萄酒，悠然自得地喝了起來。

    這個男人，一點也不知道收斂。

    顧攸寧換了床單和被子，發現傅玖琛站在窗邊，拉開窗簾，背身望著外麵，一手還端著她的葡萄酒。

    “你什麽時候成為宋簡然的女人的？”

    他隻是隨口一問，顧攸寧驀的停下雙手，隨即若無其事地甩了甩舊被子。

    “這和玖司令無關。今晚玖司令將就著在椅子上睡吧，我先睡了。”

    折騰了許久，顧攸寧實在是乏了，鑽進被子裏就躺下。

    傅玖琛久久沒有回音，她也懶得搭理，閉眼就要睡下，被子卻在這時突然被拿開，她不悅地睜開眼睛。

    傅玖琛躺在了她的身旁，速度極快。被子也隨之蓋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你。”顧攸寧一愣，往旁邊挪了挪，想避開與他的近身接觸。傅玖琛以為她要逃走，一把扯了回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受傷了，不睡椅子。”他說。

    “我也不睡椅子。”

    這裏是她的房間，她可不會把床拱手讓人，委屈自己。

    “那正好。”

    顧攸寧黑著臉，甩開他的手，半坐起來，說：“這是我的床。”

    “嗯。”傅玖琛大言不慚，“你是我的姨太太，你的就是我的。”

    他眸子暗沉，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閉上眼睛，睡了。

    顧攸寧汗顏。

    真不要臉，她就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

    “下去。”她推了推他。

    她願意救他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他竟然還得寸進尺。

    傅玖琛蹙眉，卻仍是一動不動的。

    任憑顧攸寧再怎麽催促，傅玖琛都無動於衷，她實在是沒法子了，起身穿鞋。

    臨走前，她轉頭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強盜。”

    顧攸寧回眸的時候，正好瞥見牆壁上掛著的那張宋簡然模糊的照片。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在宋簡然的家裏。要是讓他知道了，估計臉都青了。

    說起來，他也快回來了。

    顧攸寧如此想著，臉又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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