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顧明虎嘿嘿的笑了幾聲，看起來非常憨厚。

    他一連打了幾個飽嗝，渾渾噩噩的情況下，話說得磕磕巴巴的。

    “小姐，小姐…應該…應該挺有錢的，賞幾個銀元，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錢…額…我有個有錢的養女，在百樂門當舞娘，我也是個有錢的，我不欠別人錢，不能打我。”

    顧明虎自言自語，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喪著臉。酒瓶不小心弄倒了，全部灑在了衣服上，他卻毫無察覺。傻笑的樣子，看起來和周圍的乞丐真的沒什麽兩樣了。

    顧攸寧提高了音量：“顧叔叔，我是攸寧啊。”

    她不知道顧明虎是怎麽到這兒來的，但十有八九是來找她們的，因為迷了路，才在這裏露宿街頭。

    當初在顧家的時候，她過得雖然不好，但看見顧明虎如此，不禁同情和可憐他。

    顧明虎沒有聽見，閉著眼睛，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一晃神，手裏的酒瓶哐當落地。

    “您還記得子芩姐嗎？”

    顧明虎不是真睡，迷迷糊糊中聽到自家女兒的名字，像彈簧似的，又有了反應。

    他疑惑的張望四周：“子芩，子芩在哪兒呢？”

    說完，又耷拉著腦袋，自嘲道：“那丫頭怎麽會搭理我？她們母子把我拋下，自個跑到這鬼地方來了。都走，走，最好都不要回去。”

    顧攸寧再次確認了他的身份，道：“子芩姐在家。叔叔，我是攸寧，您還記得我嗎？”

    顧明虎依舊在低聲臭罵顧家母女，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顧攸寧隻好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顧明虎總算是聽進去了。

    他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攸寧？攸寧，那不是在百樂門伺候大老爺的那野丫頭嗎？”

    他湊過頭，認認真真的看了顧攸寧一眼，伸手指著她。

    “那野丫頭，應該跟你一樣漂亮。”

    話一出口，又半閉著眼睛邊傻笑邊罵人。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也不知道罵的是誰。

    他依舊沒有認出顧攸寧。

    距離上一次見麵，已事隔三年，即便這個時候顧明虎是清醒的，也不能立刻認出顧攸寧，更別說在喝醉的情況下了。

    “顧叔叔，我就是攸寧，我先帶您回家吧，有什麽話到家了再說。”

    顧攸寧上前準備把他扶起來，傅玖琛伸出手，把傘遞給她，搶在她先前把人放到背上。

    “我來吧，你小心些，別讓雨淋到身子。”傅玖琛道。

    顧明虎酩酊爛醉，隻是嘟囔了幾句，就安分了。

    傅玖琛把人放到後駕駛上，返回去一手提著兩個大麻袋扔在了顧明虎旁邊。

    車緩緩的行駛著，顧攸寧往後斜了一眼。

    顧明虎的身體隨著車的晃動晃來晃去的，不一會兒腦袋撞在了麻袋上，把麻袋當成枕頭，睡過去了。

    車裏彌漫著一股臭酸味，持久不散。

    顧攸寧把窗戶打開。

    所幸人睡過去了，路上沒出什麽幺蛾子，順利的抵達家中。

    到了家門外，顧明虎還沒有酒醒，顧攸寧一個人背不動，隻好由傅玖琛出馬。

    剛把門打開，玉媽就大步走過來接過顧攸寧手裏的傘，道：“寧姑娘，您沒犯病吧？”

    顧攸寧抖了抖手臂上的雨滴。

    “說來也奇怪，可能是前幾天一直喝藥，今天下大雨並未犯病。”

    “那就好。”

    玉媽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發現顧攸寧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詫異的抬頭。

    “寧姑娘，這是？”

    顧攸寧退到一旁，道：“把人放到沙發上吧。玉媽，麻煩您幫我拿兩條幹毛巾過來。”

    玉媽又看了傅玖琛一眼，應了一聲好就去找毛巾了。

    顧家母女和小西都不在客廳裏。

    傅玖琛把人放下後，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隨而來的是小西飛快的小身影。

    “媽咪媽咪，你回來啦，外麵下了下雨，小西擔心死你了。”

    顧攸寧看她健步如飛，心裏提著一口氣。

    “慢點，小心摔著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到跟前了。

    “媽咪媽咪，小西今天畫了一幅畫。”

    看見傅玖琛在家裏，小西的笑容慢慢收住，乖巧的問道：“傅叔叔，你是跟媽咪一起回來的嗎？”

    說完，小西的目光放到了沙發上的顧明虎，先是一愣，然後驚慌失措的跑到顧攸寧後麵。

    她慌裏慌張的探出一個頭，指著顧明虎：“媽咪，那裏有個乞丐。”

    顧攸寧搖頭：“那不是乞丐，是你的外公，來上海找我們的，媽咪剛才在路上看見他，就把人接回來了。”

    “外公？”小西仍心有餘悸，小聲的說道，“可他看起來好可怕，身上還臭臭的。”

    小西嫌棄的捂住鼻子。

    “那是因為外公在路上遇到點事情了，沒來得及換衣服。”

    顧攸寧說完，望向二樓。

    “外婆和姨媽在家嗎？怎麽沒看到她們？”

    “她們在房間裏說話呢。”

    “西兒，你上去叫外婆和姨媽下來，就說外公來了。”

    小西雖然對衣衫襤褸的顧明虎感到害怕，可聽見了自家媽咪的吩咐，咯噔咯噔的跑上樓叫人去了。

    這時，玉媽把幹毛巾拿過來了。

    剛才的對話，她聽了個七七八八，知曉了顧明虎的身份。

    “寧姑娘，要不要把顧老爺子叫醒，讓人上樓洗澡，再找套幹淨的衣服換上？這樣躺著，等會沙發都弄髒了。”

    看著幹幹淨淨的沙發這一會沾了不少汙泥，玉媽覺得十分可惜。

    而對於渾身髒兮兮，散發著臭味的顧明虎，讓她對顧家人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玉媽嫌棄道：“顧老爺子怎麽也來上海了，還是這幅模樣？”

    一個個像逃難似的，都來找寧姑娘來了。

    樓上的兩個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再來這麽一個，寧姑娘以後的日子如何過得安生？

    顧家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不省心的主。

    “不知道，剛才我在路上遇到叔叔的時候，人就喝醉了。外邊下著下雨，隻好托傅先生先幫忙把人背回來了。”

    玉媽聽得愁容滿麵。

    再次瞧見一旁默不吭聲的傅玖琛，玉媽覺得陌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顧攸寧解釋道：“玉媽，這位是傅先生，我的朋友。剛才是他幫忙把叔叔背回來的，你去沏壺茶，再拿盤點心。”

    “好的。”玉媽知道傅玖琛是來幫忙的，對他好好倍增。發現傅玖琛衣服和頭發都濕透了，她大方的遞了一條毛巾。

    “傅先生，您先將就著擦一擦吧。稍等一會，我這就去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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