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穎既沒支持也沒有反對顧斐的決定，隻是在她走之前，兩個人擁抱了好久。

    注視著顧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裏，申玉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她雖然嘴上沒說什麽，但是內心裏還是盼著顧斐能夠說動霍天睿，幫她哥哥事業起步。

    盡管她清楚地知道，顧斐不喜歡霍天睿，不想麵對他，可麵對親情和友誼，她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偏了一點點。

    她很是慚愧，但心裏抱著隱隱的期望。

    她希望顧斐能夠完全接受霍天睿，因為據她了解，霍天睿是個有能力有責任的好人，值得顧斐托付終身。

    不管怎麽樣，她都殷切地盼望著，自己最好的閨蜜能夠幸福一生。

    也許默認她回去找霍天睿，並不是一件壞事，而是一樁好事吧？

    申玉穎在心裏矛盾地嘀咕個不停的時候，書房的門驀然被推開，田明走進來，嚇了她一大跳。

    她倏地想起剛才顧斐大聲說的那些話，不由得紅了臉，小聲問：“小斐的脾氣，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沒事。”

    田明淡淡地道，他臉上掛著平靜儒雅的笑容，仿佛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可是，攥得泛白的指節暴露了他內心複雜的情緒，可惜申玉穎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她仰著臉望著他的眼睛，看著裏麵晴朗的透徹，不由得心生歡喜。

    申玉穎笑盈盈地開口問：“田明，你剛才去哪了？”滿臉的溫柔，白皙的肌膚閃著光彩，整個人如沐春風。

    田明嘴角綻出一抹不易覺察的苦澀：“我就站在門外，愣了會兒神。”

    申玉穎麵上的欣然悅色驟然消失，她忽得反應過來，申家上上下下都不知道田明的存在，他出了書房，肯定不敢走遠。

    那麽顧斐剛才說的那些話，他一定全都聽到了。

    顧斐因為過於激動，有些話說得尖酸刻薄，申玉穎垂下頭抿著唇小聲道歉：“對不起，你別在意，小斐她性子直。”

    田明溫和地笑了：“玉穎，你不用和我道歉，其實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

    申玉穎慌了，溫婉的眼睛裏刹那間布滿了氤氳，她頓時有些結巴：“我，田明你別多想，我……”

    ‘我’字支支吾吾重複了好幾遍，她仍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她很緊張，尤其是看見田明轉身去收拾衣物，她攪著的手指頭一下子亂了頻率。

    昨天才修剪的指甲紮到手背上，劃出好幾道痕跡，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出。

    嘴裏好像含著橡皮糖，黏黏地膩著唇齒，好半天申玉穎才張開口，怯弱地問道：“你要走嗎？”

    聽到問話，正在收拾衣服的田明突然停了手中的動作。

    注視著麵前擺著的幾件衣服，他突然無話可說。

    因為那些衣服，都是申玉穎給他買的。

    他住在這裏，吃喝都是她送過來的，包括衣服鞋襪，也是她送來的。

    每件衣服不是大牌，但也價值不低，洗得幹幹淨淨，疊得整整齊齊，他穿著就好像之前試穿過一般合身。

    他看得出，她是個羞澀內向的女生，因為最初和他說話的時候，她都會情不自禁地臉紅。

    她不是放蕩形骸的人，把他悄悄留在書房住下，他猜她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

    停下手中的動作，田明忽得感覺雙臂無處放一般，空落落的，沒著沒落。

    突然之間，腰間被溫暖柔軟的手臂環抱住，田明下意識地回眸，對上申玉穎羞澀的黑瞳。

    “你不要走。”

    她喃喃著，唇瓣微微發白，起了細小的皮，看上去有點病弱之態。

    絲縷溫和的氣息撲到他耳後脖頸周圍，他心裏驀地一動，默不作聲良久後，才用手輕柔地掰開她攬在他腰間的手臂。

    “我在這裏，不方便。”

    他想走並不是臨時起意，也不是因為聽見顧斐說的話。

    自從身體基本上都恢複了之後，他就在考慮離開這裏，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告別二字。

    申玉穎的聲音頓時帶了哽塞腔調，她弱弱地問：“你要走去哪裏？”

    田明張張嘴巴，說不出去哪裏。

    他無處可去。

    痛苦的記憶排山倒海地漫入他腦海中，他舉起雙手捂在頭頂，緩緩蹲下身子。

    一幕幕的往事，像幻燈片一樣展現在他眼前，嬌媚的笑容、玲瓏嬌小的身姿、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溫柔美好的麵容，忽得變得猙獰可怕。

    田明抗拒地閉上眼睛，可那雙狠戾殘忍的眸子卻仍然停留在他的腦海中，久久不散。

    他砰得坐到地上，呼吸變得急促，嘴角張開發出痛苦的呼哧聲響。

    申玉穎嚇了一跳，她忙蹲下，雙手扶著他哆哆嗦嗦的肩膀，她輕聲安慰：“別怕，別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到底是什麽過去了，她不知道，亦無從得知。

    她告訴顧斐自己對田明一見鍾情，實際上那並不是真話。

    她遇見他的時候，他渾身是血，一張臉摔變了形狀，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麵容。

    她嚇得手腳發顫，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走掉，而是一個人將他拖進車裏，抄小道去了醫院。

    麵部整容手術結束後，他被護士從手術室推出來，那才是申玉穎一見鍾情的時刻。

    陪著他做康複，陪著他去聽心理醫生輔導，許是幸運，更因為醫生技術高超，沒過多少天，田明就恢複了。

    不過他告訴申玉穎，說他失憶了，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人，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聽到他說失憶的那一刻，申玉穎不知為何，在心裏不由得竊喜。

    因為他除了模糊記得自己的名字外，不記得家在哪裏，就隻好讚助在她這裏。

    每天早上看見他溫和的笑臉，申玉穎就會感覺這一天是美好溫暖的一天。

    白天她要到公司有很多事情需要她處理，田明就待在書房裏，默默地看書，偶爾彈琴，或者發呆。

    她在書房角落裏放了個電磁爐，還有小冰箱和飲水機，從前放布娃娃的壁櫥裏被鍋碗瓢盆占滿了，那些東西都是她瞞著爸媽，像做賊一般偷偷地，陸陸續續地搬進去的。

    田明做飯很好吃，踏著月光回來的申玉穎經常借口減肥，悄悄溜進書房開小灶。

    他做的飯菜極為簡單，最常做的就是香菇火腿拌飯，平底鍋煎到微焦的香菇和火腿片放到電飯鍋裏，和香米一起蒸。

    不軟不硬的米飯熏上肉香，香菇變得勁道，火腿滲出香噴噴的油脂，申玉穎幾乎每次都能吃掉兩大碗，害得田明吃不飽，得再泡一碗方便麵充饑。

    吃完飯，他們會靜靜地坐在書房，田明看書，申玉穎洗碗。

    有時候，兩個人會坐在一起看個電影，看得精彩之處，申玉穎會情不自禁地抓住田明的手，隻一瞬間便收回，然後是長久的臉紅和心跳加速。

    申玉穎以為歲月會一直這樣靜好下去，不承想，他要走。

    刹那間，她淚流滿麵，帶著央求地口吻，泣不成聲：“你，不要走，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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