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吸了一口雪茄，仍舊眯著眼睛饒有興趣地盯著手中的酒杯沉默不語。

    餘知夏卻知道，朱玉的表現越是冷靜，心中的憤恨就越是濃厚，就像是還未爆發的火山，雖然看不到任何跡象，實際上差的也許隻是一點火候罷了。

    餘知夏慢慢走到朱玉麵前，從玻璃桌上端起來一杯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朱大老板，昨天是我那位朋友年輕不懂事，冒犯了您，我代他向您賠罪了。”說完便仰起脖子將大半杯酒灌進了喉嚨。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登時便覺得有如刀割火燒一般難受，幾乎把眼淚鼻涕都嗆了出來，卻仍雙手舉杯，恭恭敬敬地向朱玉示意。

    朱玉隻用用鼻子輕哼了一聲，並不說話，左手開始轉動酒杯，燈光在酒杯和玉扳指之間流動，又從斜縫中投射到名貴的地毯上，五彩繽紛，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餘知夏隻得繼續端起第二杯酒，說道：“朱大老板是做大事的人物，大人有大量，想來不會和我們這些小人物一般見識，這第二杯算我自罰。”說完又是仰起脖子，咕嚕一聲，一杯酒便已下肚。

    餘知夏又端起第三杯酒，正待說些什麽，忽然感覺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站在一幫的沈雪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這二人的一舉一動，此時見情勢不對，便眼疾手快匆匆上前扶住了餘知夏。

    餘知夏站穩了腳步，端穩了手中的酒杯，又繼續說道：“這第三杯酒…”

    沈雪見餘知夏眼睛裏已變得渾濁，知道她酒量不行，連續喝三大杯洋酒，隻怕馬上要喝翻。於是接過餘知夏手中的酒杯，搶著說道：“這第三杯酒，該讓我來敬朱老板了……”

    沈雪還未說完，朱玉忽然打斷了她，盯著她冷冷道：“你是什麽東西，憑你也配跟我喝酒？”

    沈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隻覺得朱玉的眼神如同針刺一般射過來，令她不敢逼視，也再不敢說半個字了。

    餘知夏輕輕地壓了壓沈雪的手，又奪回沈雪手中的酒杯，一口喝掉，這一下便覺得喉嚨裏、腸胃裏火辣辣地疼起來，雖強行咽了回去，卻是難受無比；身體也搖搖晃晃，隻得用力抓住沈雪的手臂，好讓自己不至於摔倒。

    朱玉又深吸一口煙，彈了彈煙灰，笑了笑道：“好，好。”

    沈雪聽得朱玉連說兩個“好”字，不由得鬆了口氣，餘知夏卻心知朱玉必定還有後話。

    果然，朱玉盯著眼前的兩個女人有好一會，緩緩說道：“知夏小姐果然好酒量，難得你這麽有誠意，我怎麽舍得怪罪你呢，隻要…”

    “你…把桌上的酒喝完…昨天的事…一筆勾銷。”

    朱玉一字字慢慢說完，嘴角也慢慢浮起了笑容，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沈雪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忙陪笑道：“朱大老板真是會開玩笑，這桌子上這麽多酒，少說也有三四十杯，她一個小姑娘，哪裏喝的了……”

    朱玉忽然收起笑容，怒道：“她喝不了，你來喝。”見沈雪不說話了，朱玉又道：“你給我滾出去，把門帶上，看著就煩。”

    於是沈雪隻有慢慢走出去，房間裏隻留下了餘知夏和幾個大男人。

    朱玉輕咳了兩聲，然後慢慢說道：“怎麽樣，考慮好了麽知夏小姐？”

    餘知夏緊蹙眉頭，咬了咬嘴唇，問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朱玉怔了怔，忽然又笑了，他高興地說道：“當然，你還可以有第二個選擇。”

    餘知夏道：“哦？”

    朱玉笑道：“隻要你脫光衣服，走到外麵去，在人群中大喊三聲‘我是婊子’，我非但不會為難你，而且保證以後天天捧你的場子。”

    餘知夏心中暗罵不止，麵上卻毫無表情，端起酒杯就往嘴裏倒，每一次端起一杯，都覺得手裏拿著的不是酒，而是毒藥。

    一連倒進去七八杯，餘知夏再也撐不住了，隻覺得喉頭一癢，胃裏的雜七雜八的東西便往外噴湧而出。

    朱玉麵對著餘知夏，正獨自欣賞著餘知夏的醉態，一個猝不及防，被她吐的一身髒東西。

    朱玉看著被弄髒的衣服，心中無明業火頓生。他倒不是心疼衣服，隻是素來極愛幹淨，受不得汙穢氣味，此時被人吐了一身，怎麽可能不火冒三丈。

    站在一旁的保鏢立即拉開餘知夏，另外兩個則幫忙替朱玉換下了衣服。

    朱玉怒氣無從發泄，衝上前抓住餘知夏的衣領，一個耳光扇了過去，罵道：“賤人，你好大的膽子。”

    餘知夏似乎有些意識模糊了，顧不得抹掉臉上的汙穢，便掙紮著要撲到朱玉的身上，醉醺醺地說道：“對不起啊…周…朱老板…我…我幫你擦…擦幹淨。”

    朱玉哪裏敢讓她撲上來，一個側身，餘知夏便摔倒在沙發上，大口喘著粗氣，也不知是醉還是醒。

    朱玉整理了一下衣服，正琢磨著怎樣把這個喝醉的餘知夏帶走，忽然房間門被推開了。

    朱玉背對著房間門，以為是沈雪去而複返，便喝道：“不是讓你滾出去，不準再來嗎？”

    身後卻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朱玉？”

    朱玉轉過身子，隻見麵前站著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帶著金絲眼鏡，麵容斯文，眸子裏卻有種難以形容的野性。朱玉看了兩眼覺得頗為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男子冷笑一聲道：“朱老板真是貴人多忘事，上個月一起競標這麽快就忘了。”

    朱玉心中“咯噔”一聲，忽然想起來眼前這個人，竟是自己生意場上的一個大對頭，雖然隻見過一兩次，但他的霸道和目中無人卻讓人印象極深。

    朱玉麵上不動聲色，點燃一支煙，漫不經心地說道：“怎會不記得，我隻奇怪一件事情。”

    那男子長腿一伸，毫不客氣地占據了朱玉對麵的沙發：“什麽事情？”

    朱玉道：“向來聽說司馬莫塵，不近人情，今天竟然也來紅袖添香，難道是因為少年寂寞？”

    被稱為司馬莫塵的男子聽到朱玉的諷刺，冷笑道：“不近人情，那也得看是誰的人情，倘若是朱老板這樣的，不近也罷。”

    朱玉哼了一聲，對這樣的毛頭小子自然是不放在眼裏：“司馬老弟專程到我這裏來鬥嘴皮麽？”

    司馬莫塵道：“朱老板說笑了，我隻是洗手路過，看錯了房間號，抱歉抱歉。”

    嘴上雖然說著“抱歉”，司馬莫塵卻似乎一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他非但沒有立刻出去，反而早已將整個房間都掃視了一遍。

    朱玉隻得幹咳兩聲，對幾個保鏢喝道：“我們走！”

    兩個保鏢扛起爛醉的餘知夏，正準備和朱玉一起出去，司馬莫塵忽然道：“哎呀，堂堂朱大老板竟然迷翻一個小姑娘，看不出來你還好這一口。”

    朱玉被氣得臉色發青，憋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你放屁！”

    司馬莫塵線條分明的臉上帶著好看的笑容，眸之裏淬出明亮的光：“難道不是？”

    朱玉盯著司馬莫塵，眼睛裏露出了殺人的凶光，一字字道：“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司馬莫塵冷笑：“如果我非要管呢？”

    朱玉道：“那你今天就別他媽想出去了。”朱玉使了個眼色，幾個保鏢便慢慢圍了過來。

    司馬莫塵道：“不好，不好。”

    朱玉道：“什麽不好？”

    司馬莫塵道：“我若是出不去，隔壁房間的朋友該會著急的。”

    朱玉的眼珠子轉了轉，又問道：“什麽朋友？”

    司馬莫塵道：“梁局咯，書記咯，還有一些其他的朋友”

    朱玉問道：“你是說規劃局的梁局長？還有市裏的孫書記？”

    司馬莫塵道：“難道還有其他的梁局長和孫書記？”

    朱玉擦了擦汗，盯著司馬莫塵，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司馬莫塵，今天算你厲害…”

    多年以後，餘知夏偶爾還會問司馬莫塵：“莫塵，那時我們都不認識，你怎麽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酒吧小姐出頭？”

    每一次，司馬莫塵都會用他寬厚溫暖的手掌輕撫餘知夏的臉頰，湊到她的耳邊，用他那溫和的充滿磁性的聲音低聲說道：“因為，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已經色迷心竅，想要霸上你了……”

    “你真的是洗手路過麽？”

    “你猜。”

    當然，那都已是後話，相比於之後發生的一切，那一天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次開端。

    那一天，司馬莫塵並沒有那麽輕鬆容易地把餘知夏帶回去。

    因為他的對手是朱玉，這個生意場上摸爬了二十餘年黑白通吃的老狐狸，他看起來像個君子，做起事來卻是個十足的混子。

    司馬莫塵和他的朋友們打過招呼後便打算帶著醉醺醺的餘知夏離開，不想司馬莫塵的凱迪拉克剛出車庫，便有幾輛蒙上牌照的小車慢慢跟上。

    “跟上他們，找機會送他們一程。”這是朱老板的命令。

    司馬莫塵沒有讓朋友一起跟著回去，也許是覺得不方便，也許是他獨來獨往慣了。無論如何，他現在也許一定有些後悔，後悔剛才沒有把朱玉這個混蛋胖揍一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