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夏晚靠坐在床頭。

    猶豫了片刻，還是撥通了顧北辰的電話。

    意料之中的，顧北辰並未接通。

    打了幾次都是如此，夏晚沉默著掛斷了電話。

    卻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情濃之際，夏晚趁機和顧北辰說了去看望母親的事。

    枕邊風最是好吹，是以顧北辰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想起這事，夏晚也來不及再去傷春悲秋，簡單的收拾了一通便下樓出門。

    仍舊是昨天的那名司機。

    夏晚走去車庫旁叫他，“你叫什麽？”

    司機連忙起身，垂著頭應道，“少夫人叫我小張就行。”

    夏晚點頭，的確是司機最普遍叫的稱號了。

    “還是昨天的那輛車，去和諧醫院。”

    小張應了一聲，連忙向車庫走去。

    而夏晚站在原地，卻是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快步跟上前去，“等一下！”

    小張連忙回身，有些驚訝的看著夏晚。

    抿了抿唇，夏晚低聲問道。

    “昨天……你是怎麽回來的？”

    沒有絲毫猶豫，小張徑直應道，“昨天是福管家給我打電話，說您已經自己回來了，讓我直接下班。”

    點了點頭，夏晚淡淡笑了笑，“沒事，去開車吧。”

    小張的神情不像作假。

    可能，顧北辰這次是真的去出差了，而他昨天還在白城的事情，也許並不想讓人知曉。

    ——

    和諧醫院。

    顧北辰昨晚果然有過交代，時隔一天，夏晚再度來到醫院，前台值班的，仍舊是昨天的那名女生。

    見到夏晚，不等她開口，便主動帶她前往醫院五樓的vip病房區。

    病房門前。

    夏晚卻生生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前，透過玻璃窗看著病房內的情景。

    江穎臉色紅潤了許多，病房內電視開著，她卻徑直轉頭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近鄉情怯，同樣的，惦念了這麽久，近十天過去，夏晚終於站在了病房門口。

    卻又忽然生了幾分膽怯。

    消失了真多天，以及那天視頻裏安若對母親說的那些話，如果一會兒問起來，她要怎麽回答？

    正兀自想著，病房內，江穎卻好似心有靈犀般，忽地轉頭看來。

    見到夏晚，顯然怔了一瞬。

    回過神來，麵上瞬時露出了激動神色，撐著床邊坐起身來。

    夏晚心頭一緊，連忙開門進去，快步走到床邊。

    輔一開口，鼻間便是一酸。

    “媽，你最近感覺怎麽樣？”

    強忍著心頭的酸澀，夏晚握住江穎的手，低聲問道。

    意料之中地，江穎並未答話，反倒紅著雙眼問她，“晚晚，你是不是——和顧北辰結婚了？”

    這句話，江穎似是說的很艱難，說話時，雙眼緊盯著夏晚。

    生怕錯過她臉上丁點的神色變化。

    夏晚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媽，那天安若來找過你，對麽？”

    “安若？”

    江穎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臉色卻是更加難看了幾分，聲音竟也隨之冷了下來，“你是說，那天來找我的那個人，是安家的？”

    夏晚點了點頭。

    心底的疑惑卻是愈來愈多，提及顧家、安家，母親隱隱帶著幾分熟稔和厭惡。

    可是自己家中的情況，夏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往上數幾代，都沒有能夠結識白城權貴的存在。

    更何況，是勞累蹉跎了一輩子的母親。

    病房內，氣氛陡然安靜了下來。

    夏晚坐在床邊，揣摩著江穎的神色變化，忍不住試探性的低聲問道，“媽，您……認識顧家？”

    抬頭看著夏晚，江穎卻是欲言又止。

    夏晚屏息等著江穎的回應，然而足足過了半晌，才終於聽見她開口。

    “你覺著媽媽可能認識他們麽？”

    夏晚搖了搖頭。

    江穎輕歎一聲，緊接著說道，“隻是聽過一些關於他們家的事情，你要記住媽媽說的話，顧家沒有一個好人。”

    夏晚略微皺眉，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的話。

    氣氛忽然有些僵持。

    見夏晚不說話，江穎轉頭看來，意味深長的目光讓夏晚有些莫名的心虛，“你是不是，已經和顧北辰結婚了？”

    猶豫了半晌，夏晚點頭。

    “你——！”

    江穎的反應，和夏晚想象中如出一轍，情急之下，江穎倏地一巴掌打了過去！

    一道脆響，夏晚身形一個踉蹌，緩緩伸手捂住了左臉，臉側傳來陣陣火辣痛感。

    而江穎，則也怔住，愣愣的看向自己有些顫抖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江穎緩緩閉上眼，睫毛顫抖的厲害，“你必須和他離婚！”

    夏晚捂著臉，轉而看向江穎，“媽，我可以離婚，但你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江穎人流緊閉著眼，雙唇慘白，沒有絲毫血色。

    再度睜開眼時，時間已然過去良久。

    江穎抬眼看她，緩緩伸手替夏晚揉了揉略微紅腫的側臉，低聲問道，“你為什麽嫁給他？”

    夏晚心底有過猶豫，最後卻仍舊說了實話，“因為顧北辰能承擔起你的治療費，可以給你最優渥的治療條件。”

    話落。

    江穎眉頭倏地緊皺了起來，嘴唇顫抖的痕跡，肉眼可見。

    “還有麽？”

    “有。”

    夏晚低低的出聲，緊接著開口道，“我想留在他身邊。”

    夏晚以為江穎聽見這個理由會再度發怒，然而並沒有。

    她隻是保持著沉默，低頭不語，垂下的睫毛略微顫著，摸不清心思如何。

    夏晚繼續開口，“我，可能愛上他了。”

    這次，江穎終於有了反應，抬頭看來，撫在夏晚臉側的手再度摩挲了一下，指腹上的厚繭帶來些微癢意。

    “那他愛你麽？對你好麽？”

    江穎低聲問著，目光落在夏晚臉上，盡皆化為柔和。

    話音入耳的那一刻，夏晚忽地想起了很多個有關於顧北辰的瞬間。

    清冷的，霸道的，狠戾的。

    以及溫存時，他偶爾的溫柔，護著安若時，他的冷冽和殘酷。

    “很好。”

    那些畫麵在腦中一閃而過，開口時，夏晚輕笑一聲，毫不猶豫的低聲應道。

    頓了頓，緊接著又輕聲開口，“也很愛我。”

    說話間，夏晚低低的笑了，眉眼間含羞帶笑，仿佛顧北辰真的極為寵她一般。

    其實不過是夏晚混跡那種燈紅酒綠之下久了，早就練就出了熟稔的演技而已。

    “那就好。”

    隔了很久，江穎才再度開口。

    收回手來，江穎緩緩躺下，麵色有些怔然，看向夏晚的目光卻仍舊關切。

    “還疼不疼了？”

    夏晚連忙搖頭，輕笑著，“不疼，小時候，您打我的可比這個疼多了。”

    江穎也笑了笑，伸手示意夏晚坐過來。

    夏晚便搬了一個小椅子坐在床前，剛好能夠趴在床邊，抬眼靜靜看著母親。

    這樣簡單的日子，於她們母女來說，卻是愈發的珍貴。

    早在上一次手術時，孫教授便說過，母親體內的癌細胞已經深入骨髓，已經沒有半點方法徹底根治了。

    隻能盡力維持著生命。

    一旦想到有一天母親要離自己而去，夏晚便覺著眼底泛酸。

    悄然擦去眼底的濕意，夏晚低低開口，“媽，孫教授說了，你現在恢複的很好，之後一定要配合治療。”

    江穎點頭。

    “晚晚。”

    夏晚抬頭看去，卻在看見江穎有些泛紅的眼睛時，不由得怔住。

    做了她二十幾年的女兒，夏晚還從未見她哭過，印象中，母親一直是一個極為堅強的人。

    夏晚從小就沒有見過爸爸，聽說早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是母親獨自一人將她撫養大。

    夏晚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看見母親掉淚。

    “媽，你這是……”

    夏晚瞬時有些慌了有些無措的伸手替她擦著眼角。

    “媽沒事。”

    江穎輕笑著，緩而握住了夏晚的手，指尖泛著涼意。

    “就是可惜，媽媽身體不爭氣，都沒能親眼看到我女兒結婚時的樣子。”

    江穎的一句話，讓夏晚也瞬間眼眶通紅。

    拍了拍夏晚手背，江穎仍舊笑著，“好了，這麽大了不能哭鼻子，去外麵買一點麵粉之類的，媽媽給你做碗麵。”

    在夏晚有些驚愕的神色下，江穎輕笑著摸了摸她有些紅腫的左臉。

    眼中纏繞著的，絲絲縷縷的都是屬於一個母親的溫柔。

    “白城的習俗，出嫁的女兒第一次回娘家，一定要吃一碗媽媽做的麵，以後才能幸福。”

    看著強行坐起身來的母親，夏晚連忙伸手去扶，“媽，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沒有精力去弄這些，不用了，你相信我，我不用吃這個也會幸福的。”

    握著江穎的雙手，夏晚低聲說著，心裏卻沒有底，母親一向倔強，她想要做的事情從來沒人能攔住。

    “去，別讓媽媽著急。”

    拍了拍夏晚手背，江穎低聲說著，聲音輕柔卻又堅定。

    僵持了半晌，夏晚無奈敗下陣來，隻得拿起手機和錢包，快步走出了病房。

    好在顧北辰給母親安排的是高級病房，房間內什麽電器都可以使用，醫院並不會幹涉。

    夏晚出去買了小分量的麵、青菜、雞蛋，以及一係列的鍋具麵板之類。

    再度回到病房時，卻發現江穎已經睡著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