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一拍龍案。
    “你們說吐蕃國敗了，吐蕃皇帝被捉到了金州府？”
    那幾人低下頭，默不作聲。
    “陛下，吐蕃國戰敗。他們的州府，全被安國占領。
    那潘小安不當人子，以土地交好百姓。他將皇宮改做學堂，他親自趕著犛牛耕地，他…他真該死，做這些惡事。”
    那使者不敢說。他覺得，這些事實在不是一個惡人，可以做出來的。
    趙構看著地圖。
    他這張地圖來自安國。
    送地圖的人說了，這天下就是如此廣大。
    趙構曾因為這張地圖，懊惱過很久很久。
    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新宋，在這地圖上竟隻有小小的一片。
    北方的古遼國，後來的大金國，都要比新宋大上很多。
    這深深的刺痛，他身為帝王的驕傲。
    可實事擺在眼前。他能有什麽辦法。
    趙構用手在地圖上虛畫，“這麽大，這麽大嗎？”
    趙構看著江北，看著西域，這大到極致大的地方。這都成了安國，成了安國的嗎？
    趙構頹然。
    他揮揮手，讓使者退下。
    他將自己隱匿在黑暗裏，不知所想。
    在北方。
    一支特別的隊伍，剛剛從滄州碼頭坐上船。
    這支隊伍就是趙世震他們。
    吐蕃國的大軍被王進分化。忠義文臣被潘小安遷到玉門關一部分，留在吐蕃當地一部分。
    而吐蕃國的君王，則被遷到金州府。
    這是趙世震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國土。
    他是吐蕃國人，是吐蕃國的王，享受著吐蕃國人的供養。
    可他，卻沒有走出過青唐府。
    他坐在寬大又狹小的皇宮，掌管著吐蕃五府二十六城。
    他的目光為皇宮的城牆所遮蓋，他的耳朵為絲竹所堵塞。
    他能看到什麽？聽到什麽？
    現在，趙世震看到了，也聽到了。他突然很心疼。
    如此珍貴的地方，如此可愛的百姓，竟成了安國的。
    他好恨。
    趙世震的路線，是潘小安親自為他挑選的。
    趙世震離開青唐之後，第一站就是海東府，也就是千婦城。
    他透過馬車車窗，看到一對對情侶，公然走在大街上，不由惱怒。
    “真真是無恥至極。吐蕃婦人怎麽可以委身安國人？
    他們竟然明目張膽的上街，左右給我將他們拿下，臉上寫字，腳砍掉。”
    左右隻有丁香皇後。
    “震，息怒吧。這裏已經是安國的了。“
    趙世震無言。
    他與皇後在清溪裏洗澡，在花叢裏翩舞時，可曾想過民之樂？
    趙世震第二站去的是哈木城。
    這裏正在施工。
    “如此役使我的百姓，這潘小安的真該死。”
    可他看到百姓臉上帶著笑。又不能理解。
    “這些人為何笑，他們當奴才當出快樂了嗎？”
    “震，別疑惑了。他們這是在修井兒。這是把山上的雪水引到地下。
    這樣，這裏的土地就有水澆灌，這裏的百姓就有水飲用。
    他們是為自己幹活，能不高興嗎？”
    丁香皇後拿上來一份飯。“震，你看。這東西叫做包子，裏麵的餡竟然是羊肉和皮芽子。”
    趙世震正好餓了。
    他拿起包子惡狠狠啃了一口。麩麵粗糙，難以下咽。倒是這餡料奇香。
    這食物如此粗糲，百姓該如何下咽哦。潘小安真該死，竟讓我的百姓吃這種食物？
    “震，這對百姓來說，是頂頂好的吃食。便是這樣的食物，怕是也要逢年過年才能吃上。”
    趙世震捂著耳朵。“不，不可能。我治下的百姓，頓頓小肥羊，羊奶酒。
    他們吃的好，穿的好，才不會吃這種食物。”
    趙世震將包子扔出窗外。
    路過的孩童將包子撿起來：“喂，你們好的，香噴噴的包子掉了。”
    趙世震冷著臉。“這是給狗吃的。”
    “你們的狗呢？”
    “沒有狗”
    “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一個婦人走上來。她將孩童手裏的包子拿下，放到馬車上。
    “桑寶，這是你爹爹挖渠掙得。你爹爹說，這渠走過咱家的地，以後咱們再也不會缺少吃的。”
    “娘，可以過節時吃羊肉包嗎？”
    “桑寶，你爹說等咱們的莊稼長起來，頓頓讓你吃。”
    桑寶拿著包子，小手揪著包子褶吃，“娘，真的可以嗎？”
    那婦人摸摸桑寶的頭：“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趙世震看著那對母子遠去，怔怔出神。他拿起車板上，沾了泥沙的包子，大口吞咽起來。
    第三站，趙世震到了哈拉湖城。
    這裏正在忙著收秋糧。
    百姓一邊放羊，一邊挖地瓜。那碩大的地瓜，被從地裏刨出來，還帶著泥土的氣息。
    有膽子大的人，拿起小地瓜，擦擦泥就吃。
    地瓜嘎嘣脆，帶著白色的甜汁。
    “這東西好吃，真好吃哦。”
    “傻瓜，這東西能生吃嗎？生吃放屁多。”
    “我看你是屁話多。”
    “這東西要烤著吃”
    有人迫不及待生起火。烤焦的地瓜，香氣四溢。
    這香氣飄到趙世震的鼻子裏。
    “皇…丁香，他們吃的啥？看著怪饞人的。以前怎麽沒有人進貢過？”
    “震，你吃過的。這叫玉瓜。”
    “丁香，是那種外表酥脆，內裏軟糯，帶著銀絲的玉瓜嗎？”
    “是啊”
    趙世震又惱怒起來。這次不是罵潘小安，而是罵這些瓜農。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這玉瓜得裹著麵粉油炸，撒上銀絲糖稀。
    這樣吃能行嗎？能行嗎？”
    車夫給他送來一個烤地瓜。這是安國士兵烘烤的。
    安國士兵對吃地瓜，極為擅長。他們知道怎麽才能將地瓜烤香，而不焦糊。
    趙世震一吃一個不吱聲。
    這樣烤著吃，自有一番風味啊。
    過了玉門關，來到黑水城。他見到了安國兵力的強大。
    過了黃河，來到太原府。他見到了安國的廣大。
    到了滄州，看到大海。他終於不再說話。
    坐在船上，吃上了海鮮自助。
    這個吃慣了牛羊的帝王，卻吃不慣海鮮。
    “安國原來是外強中幹啊。這裏的百姓真窮，竟然吃臭魚爛蝦。”
    可這冒著煙的大船，又讓他迷惑。這船比駿馬跑的還快。
    他看著海水蕩漾，有點眩暈。他哇的吐了出來。這一地的八爪魚還沒有嚼碎。
    原來，他喜歡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