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咋的，昨天晚上吵著鬧著要出院，這不一大早就走了。”

    何楚桃皺眉看向徐常勝，“他病還沒好，咋就突然出院了？”

    病房裏一中年婦女聽了何楚桃的話，轉過頭來道，“同誌，看你眼生，應該不是他家親戚吧。”

    “恩，不是親戚，是朋友。”何楚桃簡單解釋道。

    “我就說，打從陪我家男人進來這病房，就沒瞅見他家有啥親戚來過。”

    說完，見何楚桃身邊穿一襲軍裝的徐常勝那高大威猛樣，眼前一亮，忍不住打探道：“這位解放軍同誌，是你哥？”

    何楚桃一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裏在琢磨什麽，淡笑道：“大姐，他是我對象。”

    中年婦女一聽，目光瞬間暗淡，心裏直道可惜。好不容易看中個，想說給自家女兒，沒想到是個有主的。

    不過，她反應倒快，隻遺憾了會兒，便連聲誇讚兩人相配。

    何楚桃見她跟李為民同一病房，想來應該多少知道點什麽，便問：“大姐，你知道具體咋回事不？昨天個我才跟他兒子一起問了醫生，說要慢慢養，等有機會，轉大醫院去呢，哪成想今天就出院了，這不應該啊。”

    中年婦女一拍大腿道：“哎呦，同誌，這住院可不是白住的，得花錢。他那病啊，不好治，住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聽說這家裏條件也不咋樣。頂梁柱病倒了，兩個小的掙不了錢，一家子就靠他家女人養活。那點工資，又要看病，又要管一家子吃喝拉撒，哪夠？我看啊，他們家是把家底都給掏空了，這會兒是再拿不出錢來”

    聽了中年婦女的話，邊上有人忍不住附和。大家都因為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錢，自然很有共鳴，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何楚桃卻心道，不應該啊。她才借了李雲騰錢，雖說不算多，但再怎麽著也能撐上一段時間。

    見大家說得起勁，話題已然跑偏，何楚桃打斷中年婦女道：“大姐，你知道他們家住哪兒不”

    “不曉得，就知道他家女人在縣紡織廠上班。”說著，她又問旁人，“你們有誰知道他家住哪兒不？”

    眾人搖頭，均說不知。

    何楚桃道了謝，便出了病房。

    本想找李為民的主治醫生問問情況，但不湊巧，那醫生正好給病人做手術去了。

    何楚桃想著醫院應該有登記病人的個人信息，便去問護士站的護士。那護士隻輕瞟了她眼，道病人的信息要保密，便低下頭繼續手上的活。

    “同誌，不好意思，是這樣，我妹妹這幾天住院，借了他家飯盒，今天去還，沒成想他出院了。我又不知道他家在哪兒，這飯盒都不知道怎麽還，人家好心好意借給我們，我們可不能不還，你看能不能”

    “你說還飯盒就還飯盒，誰知道真假？”護士不耐煩抬頭，瞪著眼睛道，“都說了，病人的信息要保密，聽不懂人話啊？”

    何楚桃見自己好聲解釋，她說話還這樣難聽，心裏有些氣憤。想著好歹知道李愛華在紡織廠工作，大不了去紡織廠找人，折騰些就是了。

    正想走，卻見徐常勝上前，掏出軍官證，放到護士台上，“同誌，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規定。這是我的軍官證，你可以登記。”

    護士一看徐常勝，忙起身，態度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反轉，利索地翻找李為民的登記資料。那殷勤的模樣，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這會兒住院的人不多，隻一會兒，護士邊找到了李為民的資料。何楚桃看了，借筆將地址抄到了紙條上。

    “同誌，謝謝。”

    何楚桃將紙條收進包裏，對護士客氣道謝。

    那護士看也不看她，隻羞澀地對徐常勝拋媚眼，看得何楚桃心裏一陣火大。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故意對徐常勝甜甜道：“常勝哥，咱走吧。”

    徐常勝寵溺應聲，跟在何楚桃身後。

    何楚桃偷偷朝後看了眼，見護士一臉心碎表情，心裏別提有多舒暢。

    得意了會兒，想到李為民一家，她皺眉道：“常勝哥，你說這是咋回事？他們家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自從知道李為民出院後，她從沒懷疑過李雲騰是不是把她借給他的錢私藏了。覺得肯定是事出有因，可一時半會兒也猜不出到底是因為什麽，隻擔心別出了什麽事。

    “別擔心，桃子。”見何楚桃瞎想，徐常勝寬慰道，“等找到他們，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何楚桃點點頭，跟著徐常勝一起下了樓。

    何愛國三人在醫院樓下的院子裏等，一見何楚桃和徐常勝兩人，秦美美急急起身道：“姐，你們咋去了這麽久，我都快餓暈了！”

    秦蘭芝跟著起身，指指手裏的籃子道：“餓啥，這籃子裏桃子李子都快被你吃完了，我看連飯都不用吃了。”

    “那哪成，我這肚子還餓得很呢。”秦美美不滿地按了按肚子，“你看，這肚子還是扁的。”

    秦蘭芝嗤道：“我看剛那些果子，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秦美美撇撇嘴，“媽，你說我是狗，那你是啥？”

    秦蘭芝愣了愣，好家夥，腦子轉得挺快，照著秦美美手臂就是一下，“叫你嘴貧。”

    秦美美捂著手臂，閃躲到何愛國身後，“爸，你看我又沒說錯，媽說不過我，就知道打人。”

    秦蘭芝揚手追著秦美美打，秦美美左躲右閃，身子倒靈活地很，幾次險險躲過秦蘭芝的“魔爪”。

    抓不著秦美美，秦蘭芝有些不高興，叉腰道：“何愛國，你就這麽看著你女兒氣我是吧！”

    被點名的何愛國，抖了抖，忙一手抓住拿他當擋箭牌的秦美美，“惹你媽生氣了還敢躲，快給你媽道歉！”

    秦美美跟個落敗的小雞仔似的，被何愛國一手擒住。她貓著頭，嚷嚷道：“媽，我錯了，你快打，打完了咱好吃飯”

    秦蘭芝被秦美美的話氣笑，高抬輕放，跟給衣服拍灰似的，打了她好幾下。

    何楚桃在一旁看著，莫名紅了眼眶。

    前世入獄後，類似的場景，曾常常出現在她的夢裏。每每從夢裏醒來，她都抱著被子流淚到天明。

    如今這一切，都鮮活地在她麵前展現，她心裏不知道有多激動。

    “桃子怎麽了？”站在身側的徐常勝察覺到何楚桃的情緒有些不對，關切道。

    何楚桃沒料到徐常勝會觀察地這樣細致入微，忍住眼裏的濕意，微勾了勾唇道：“沒事。”

    徐常勝見何楚桃笑，卻覺得比哭還難看。

    他不知道何楚桃在想什麽，隻以為她看到秦蘭芝和秦美美母女倆打鬧，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親，觸景生情。見她否認，便當不知，隻輕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何楚桃回過神來的時候，徐常勝的手早就放開了，隻手背有些餘溫還在，她悄悄地用另一隻手輕撫手背，嘴角微揚。

    “姐，咱快走吧！”

    秦美美對何楚桃招了招手，轉身蹦跳著領先。

    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因著吃了何楚桃帶來的水果，心裏對她的那點不滿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見她迫不及待，何楚桃等人急急跟上。

    因著心裏掛念著李雲騰家的事，何楚桃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趕緊找上門去問個一清二楚，可這邊又答應了秦美美今天要好好帶她在縣裏逛一逛。

    幾人坐上牛車，徐常勝駕車，問：“桃子，咱先去哪兒？”

    沒等何楚桃回答，秦美美便大聲道：“常勝哥，當然是先找吃飯的地方啦！”

    這年頭可不像後世，大街小巷都是飯館。

    何楚桃皺眉著，忽得眼睛一亮，小聲道：“常勝哥，咱去下水弄，路上看有沒有吃飯的地兒。”

    下水弄183號，是她查到的李雲騰家的地址。她問過，那地方離醫院不算太遠。說起來，這年頭縣城小，即便從東走到西也沒多遠。

    她想著，就在下水弄附近找個吃飯的地方。點了菜，他和徐常勝便找到李雲騰家裏去看看。

    徐常勝一聽何楚桃的話，不用她多說，便猜到了她的用意，點點頭，揮動了牛鞭。

    秦美美坐在牛車上，興奮極了，東瞧瞧西看看，覺得縣裏的一切都是那麽新奇。

    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頭一次進城。

    上回何楚桃出事，家裏一團亂，她跟著阿芳住了幾天，想進縣城，可沒人有空理她。這回算是因禍得福，她可要看個夠本，回去跟大家夥好好炫耀炫耀。

    方才還嚷嚷著肚子餓，這會兒倒跟個好奇寶寶似的，不知疲倦，看著什麽都要問上一問。許多問題，秦蘭芝都不清楚，隻有縣城次數最多的何愛國及時答疑。

    牛車快，徐常勝路上問了幾個人，沒多久便到了下水弄附近。沿街見著有家國營飯店，便拉停了牛車在飯店門口。

    幾人下車，還沒等站穩，秦美美便已高興地衝進飯店裏去。秦蘭芝忙跟上前，“美美，你慢點——”

    何楚桃這邊，等徐常勝停好了牛車，合著何愛國一起，朝大門走。

    剛到門口，便聽見裏麵傳來秦美美的哭鬧聲，其間還夾雜著秦蘭芝的道歉。

    何楚桃心裏咯噔一下，她這好妹妹，不知道又鬧出什麽事來了。

    幾人對視一眼，忙加快腳步，走進飯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