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我們在這兒等人，隨便看看。”何楚桃擺擺手解釋，以免售貨員空歡喜一場。

    聽了這話，售貨員微笑的表情頓僵。心道原以為好歹是隻蚊子腿呢，哪曾想就是隻過路蒼蠅。

    這時候又不是市場經濟，本來沒打算買的，隻要你售貨員嘴皮子利索忽悠到位，錢也能從兜裏掏出來。幾乎買啥都要票的年代，光有錢不行，還得有票，這票可不是你想掏就能掏的。

    見倆人不是奔著買東西來的，售貨員自然沒了招呼的心思自顧自忙活手頭的事。

    沒人盯著，何楚桃倒是落地輕鬆，饒有興致地看起貨架上賣的東西來。

    百貨商店裏的鋪麵分類比較細，煙酒鋪就隻光賣煙和酒，品種可比村裏頭供銷社的多多了。

    就說酒，供銷社裏賣的主要是用大缸裝的散稱酒，五毛錢一斤，拿著瓶子去裝上一兩，能喝上許久。瓶裝的酒，最便宜的一塊錢一瓶，要買就得整瓶，鄉下人鮮有這麽闊綽的。貨架上至多放個四五瓶，一年到頭還不定能賣出去。

    煙的種類倒是多些，可跟這裏也是完全不能比的。鄉下人都習慣了抽旱煙，這卷煙費錢，也就村裏幾個幹部能隔三差五地買上包抽抽。

    西風酒、古酒、汾酒、二鍋頭

    宮燈、牡丹、大前門

    從酒看到煙，何楚桃知道再過幾十年後，這許多不同牌子裏，即便有那麽為數不多的幾種能曆經磨難，屹立不倒生存下來，但絕大多數是消失在漫漫曆史長河中被取代和遺忘，就好像人一樣。

    她忽然有些傷感。

    重生一回，她知道未來許多事情的發展，甚至是重大曆史事件的走向，可唯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軌跡會是什麽樣。

    即便是她擁有著異於常人的特殊技能，可邵兵的提前出現，還是讓她有些緊張。她知道，像前世那樣被邵兵命運的齒輪已經打開，正朝某個不知名的方向前行。

    見何楚桃一直盯著玻璃櫃台裏的香煙看，徐常勝以為她琢磨著想買煙呢，便躬身湊近她耳邊道：“桃子，煙票我這兒有，你要是想給叔買——”

    低頭摳衣角的王豔聽見這話頓住了手，微抬頭，見那賊滿不在乎的模樣，狠瞪了他一眼。她十分慶幸這會兒馮主任不在，要是被他聽見這話，這後果她可不敢想。

    這會計的工作她做了快一年。剛接手的時候，每次存錢，她都是十二萬分小心，即便是兩個人一起，也不敢掉以輕心，生怕出什麽岔子。可時間久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不像剛開始時那樣謹慎。誰能想到，不過閑話幾句的功夫，連店門口都沒出，就出了這茬子事。

    直到現在，她都難以想像，要是賊跑了沒追回來會怎麽樣。這會兒聽了偷包賊的話，真是又氣又後怕。

    邵兵肯定偷包賊沒說實話。他向來性子急，見辦公室裏沒閑雜人，便忍不住厲聲道：“老實交代，除了你們兩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這話就像是開啟回憶的一把鑰匙，隻需一撥動，就輕易地讓何楚桃腦中緊閉的大門打開。

    盡管她已經盡力克製，讓自己保持頭腦冷靜，可是在看到似曾相識的場景時，回憶還是無法遏製地蜂擁而至。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審訊室裏白牆上幾個鮮紅的大字，不自覺地映入眼簾。她仿佛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昏暗的，空蕩房間。

    “姓名？”

    “何楚桃。”

    “籍貫？”

    “臨城。”

    “有沒有人指使？”

    “沒有！”

    “沒有。”

    何楚桃溢出嘴邊的兩個字，與偷包賊矢口否認的字眼重合。

    她捂住嘴，愣了愣，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偷包賊身上，沒人發現她的異常。

    “不說是吧。”見問不出什麽，邵兵冷笑了笑，手撐桌麵起身，“走，帶回去，有的是辦法讓你們說實話。”

    對這情況，他早就預料到了。問話不過是想在收集目擊者證詞之餘，看看幾個涉事人的反應。現在，他基本可以肯定這兩個賊有同夥，而且這同夥極大可能是百貨商店內部人。

    他可不信什麽巧合，一切犯罪事件都有跡可循。隻要深入調查分析，順藤摸瓜，管它是人是鬼，都讓他原形畢露。

    倆賊被押了出去。

    一個“大簷帽”走到王豔麵前，麵無表情道：“王豔同誌，請跟我們走一趟。”

    “警察同誌，去，去哪？”王豔正埋頭鬱悶呢，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跟我們去趟所裏。”

    “什麽？這賊不都抓到了，咋還要我去派出所？”王豔緊張地有些磕巴。

    “有些事情還需要你配合調查。”

    這話在王豔聽來可不是什麽好話。她直覺警察這話裏有話，可她自覺事情都已經交代清楚而來，應該再沒自己什麽事。

    “警察同誌，我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你們還有啥不清楚的啊？”王豔不解，亦有些害怕。

    這年頭，進派出所可不是什麽好事。對普通人來說，那是連走路都要繞道走的地方。王豔下意識排斥，深怕自己進去了，會被安上什麽罪名再也出不來。

    她越想越害怕，聯係到方才邵兵說的話，她瞪著眼睛驚恐道：“你，你們該不會以為我和他們是一夥的吧！我，我不認識他們，他們偷我的錢，害我，我怎麽可能跟他們是一夥”

    王豔很是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也怪不得她反應激烈。臨城向來民風淳樸，偷雞摸狗的事並不多見。不大的地界，都鄉裏鄉親的，要是被扣上偷盜的帽子，那可是往上數祖宗三代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此刻的狀況，讓何楚桃有些看不明白。

    雖然邵兵出現後，她的狀態一直有些遊離在外，但基本的判斷能力還在。在她看來，作為受害者，王豔是最不可能勾結小偷的。

    一旁的徐常勝見何楚桃按捺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輕聲道：“桃子，別擔心，兵子這麽安排有他的道理。”

    她不知道邵兵這麽做的用意何在，隻是看到此刻的王豔，聯想起當年無助的自己，忍不住想要替她說話。見王豔情緒激動，幾個大男人又說話直硬，何楚桃便上前幫忙安撫。

    好一會兒，在何楚桃再三保證沒事的情況下，王豔總算是平複了心情。

    走回百貨商店門口，幾輛白色藍底的三輪摩托車很是醒目。何楚桃一眼就被吸引了，頓時忘記了方才的不快，高興地左看右看。

    見何楚桃好奇，邵兵趕忙開口，“嫂子，這是警車。”

    聽見這話，何楚桃心裏暗翻了個白眼，她當然知道這是警車，當她是有多沒見過世麵。

    這會兒，警車以三輪摩托為主。四輪吉普也有，但不多見，通常都是領導出行才用，平日裏巡邏、出警用的都是三輪摩托。

    這車，等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便慢慢開始被淘汰了。也算是有幾十年沒見，咋一看很有些親切。

    幾個“大簷帽”押著小偷上車，邵兵讓他們先走。

    “嗚——嗚——”兩聲，幾輛摩托車先後發動，揚長而去，很是拉風，引得何楚桃伸長了脖子看。

    “嫂子，你要是喜歡，下回我開車帶你兜風。”邵兵見何楚桃很是感興趣的模樣，熱情提議道。

    被他這麽一提，何楚桃倒是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可不就是坐他開的三輪摩托被抓近派出所的麽。再坐一遍，她可沒那興致！

    正想擺手，徐常勝這邊倒是先懟上了，“說的什麽話，你嫂子要兜風，我不會帶，有你啥事？”

    “好好好，你帶你帶，沒我事。”邵兵打著哈哈，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見邵兵在徐常勝麵前一副慫樣，何楚桃覺得有趣，因著往事而生的鬱悶瞬間被衝淡了。

    邵兵跨坐上車，徐常勝上前又和他說了會兒話，何楚桃在另一側，也不知他們嘀咕了些什麽，好一會兒才算完。

    邵兵走後，兩人重回百貨商店。

    一番折騰下來，何楚桃也沒什麽心思再逛，便直奔先前說好了的匯合地——煙酒鋪。

    到了後，並不見何愛國三人蹤影。何楚桃估摸著，以秦美美的性子，應該是還沒逛夠。不過，有秦蘭芝在，想來也不用等太久。

    其它地方不想去，光站著又覺無聊，何楚桃便幹脆看起櫃台裏的煙酒來。

    “姑娘，想買煙還是酒？我這裏的煙酒，可是咱臨城最全了的，要啥樣的都有”

    這年頭，煙酒都算是奢侈品。平日裏要沒什麽大事操辦，可沒人有閑錢買，鋪麵冷清得連蒼蠅蚊子都不願飛進來。

    好不容易見著人駐足，閑得發慌的售貨員見著何楚桃，就像是貓見了老鼠似的，蹭得眼睛發亮。也不管她一身鄉下人打扮，本著蚊子腿也是腿的原則，熱情十足地招呼著，倒是弄得何楚桃有些不好意思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