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安的摩托車出了點問題，後碟刹壓力遲鈍，總感覺有空氣排不出來。

    她把車騎到博達修車行時，車行才剛開門。

    看見她進來，卓歡一怔，手裏的扳手差點砸腳麵上。

    他撿起扳手，笑著走過來，“安子！什麽時候回來的啊？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大家可是都想你了。”

    路平安的眼睛似不經意地掃過卓歡身後機修位上那輛黑色商務車，扭過頭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怎麽又瘦了？”

    卓歡故意做個握拳的姿勢，“健身呢！減肥。”

    卓歡手裏還拿著修車工具，看樣子是不打算坐下來跟她敘敘舊。

    路平安擺擺手，提著一箱酸奶和一大包零食往裏麵走，“忙吧。我去看看多喜和涵涵。”

    卓歡媳婦多喜聽見摩托車響，早抱著孩子跑出來了，“安姐，你來了！”

    路平安把酸奶和零食遞給多喜，“給涵涵的”，說著，伸手就來抱孩子。

    雖然又多半年沒見，卻沒少在視頻裏看。一周半的小寶一點不認生，本來是抱著一隻蘋果在啃，一看見路平安，小手一伸，大蘋果骨碌碌就滾到了地上。

    “媽媽，抱抱……”

    奶聲奶氣的呼喚，任誰聽了都能一顆心化成糖水。

    路平安抱過涵涵，多喜先跑去把蘋果撿起來，又把路平安帶來的東西提進裏麵屋裏，很快又端了一隻茶盤出來。

    多喜一麵泡茶一麵說：“我和歡子算計著你也快回來了。這次回來待多久？”

    路平安跟涵涵抵著額頭逗著玩，聽多喜問，就說：“下周就走了。”

    “這麽快？”

    多喜眉毛一皺，臉上明顯浮起一層憂鬱之色。

    路平安看她，“怎麽？舍不得我走啊？”

    多喜一笑，很好地掩飾起那絲憂鬱，給她遞來茶杯，說：“可不是嘛！不光是我，涵涵也親你親不夠啊！”

    路平安接過茶杯，杯子裏是香甜的蜂蜜柚子茶，她就著杯口喂涵涵。小家夥粉嘟嘟的小嘴巴，吸得吧嗒吧嗒響。

    路平安抬頭望向機修位，問多喜，“歡子這麽忙？讓他也過來喝杯茶啊！”

    多喜低頭倒茶，“別管他，渴了自然就來了。”

    路平安拿了小玩具給涵涵玩，她喝著茶問多喜，“近來生意怎麽樣？”

    多喜說：“挺好的。”

    路平安笑，“好還不高興？”

    多喜也笑，“高興，怎麽不高興呢？”

    說著，她起身去了裏麵，出來時拿了一張銀行卡。

    “安姐，這是今年的分紅。本來想著轉賬給你，又想著你常年在外，不知道你用著哪張卡。我就都存卡裏了，密碼是涵涵的生日。”

    路平安把卡片推回去，“說過了，今年就不用給了。我的本金已經夠了。你們多攢點錢過日子。”

    多喜眼圈一下就紅了，伸手接過涵涵，借著孩子，擋住了眼睛。

    路平安爽利慣了，看不得別人這樣，尤其又是跟自己一起闖曆過的老朋友。

    她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示意多喜坐下，說：“你有話直說。我不常在河西，不能事事都知道。”

    路平安這樣一說，多喜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把臉貼在小孩子背後，在孩子身上蹭眼睛。

    路平安喝著柚子茶看著卓歡修車，也不急，等多喜調整好情緒再說話。

    多喜終於開口，聲音還是有點抖。

    “安姐，金鵬來找過歡子。”

    “哦，什麽時候？”路平安聲音平靜，沒多少意外。

    多喜說：“今年春節時，我就看見他們在一起吃飯。”

    路平安又向修車位望去，卓歡正在忙，有老顧客來找他修車。

    她輕輕轉著盛著半杯柚子茶的玻璃杯，問：“上周三晚上，歡子是不是跟金鵬在一起？”

    多喜想了想，說：“這個我不清楚。但是那天晚上歡子確實是很晚才回來。”

    路平安看向多喜，“你擔心什麽？”

    多喜喉嚨發緊，“我是怕，怕他再染上那個……”

    路平安問：“他又碰過？”

    多喜搖頭，“我沒看見過，可是，這幾個月以來，他的樣子很不對。我問他又不說……”

    多喜低頭抹眼淚，路平安把杯子裏的茶喝完，那張銀行卡裝進口袋，說：“我找機會跟他談。車行的財務，你盯緊點。分紅，就繼續按合同走，我再收兩年。”

    多喜連忙說：“應該的應該的，早就說好了的。當年如果不是你給我們出了本錢，哪有我和歡子的今天啊。”

    路平安擺擺手，“過去的事了。”她伸手抱過涵涵，“讓我再抱會兒，下次回來，不知道又長多大了呢。”

    多喜想起涵涵喝完奶到現在還沒尿尿，就說：“我來抱吧，別一會兒尿你身上。”

    路平安不給，“剛抱一會兒。還沒親夠呢。是不是啊涵涵？”

    兩個人說著話，對麵門店大姐騎電動車過來，叫多喜，“妹子，走了，快趕不上早市了。”

    多喜連忙站起來，“哎呀，差點忘了，今天的菜還沒買呢。安姐你幫我抱下涵涵，我去趟早市。”

    “去吧。”

    博達修車行除了歡子和多喜，還請了七個工人一個收銀。多喜為了省錢，舍不得再多雇人，一邊帶孩子，一邊買菜燒飯。

    路平安抱著涵涵去看卓歡修車。

    卓歡抬頭看見路平安，跟她開著玩笑，“行家往這兒一站，我都不知道怎麽擰鉗子了。”

    車主也站在旁邊呢，聽卓歡這麽一說，很是驚訝，看著路平安說：“還能有被卓師傅稱為行家的行家？”

    路平安笑笑，舉著涵涵的小胳膊，說：“小行家在這裏呢。”

    涵涵被逗得咯咯笑，口水都流出來了。路平安拿了紙巾給孩子擦著，又聽卓歡對車主說：“您別不信。我能修的車，她能修。我不能修的車，她也能修。”

    車主上下打量著路平安，表示懷疑，“就這丫頭？”

    卓歡認真點頭，看著路平安一笑，“嗯。”

    路平安不聽他們吹牛，抱著涵涵走開。

    小孩子困意來得快，剛才還笑得咯咯響，再扭頭，已經睡熟了。她把孩子放進房間帶圍欄的小床裏，就把自己的摩托車推到不礙事的角落裏，撿了幾樣工具去修。

    剛把刹車片卸下來，就看見馬路對麵開過來一輛藍色跑車。

    流線型的車身弧度，在陽光下水一般滑過，一個漂亮的轉彎，就駛進了車行。

    幾位工人小哥都看呆了。

    “哇靠！我沒看錯吧？那車標，是蘭博基尼？”

    “不會是來咱們這裏修車的吧？”

    “咱們可還從沒接過這麽大的活兒。快叫老板來看看，老板……”

    一位小哥去叫卓歡，藍色跑車門一開，下來一長腿勁腰墨鏡男。

    一位小哥連忙迎上去，“歡迎光臨！先生，請問您是修車還是洗車？”

    男人笑笑，沒答話，向裏麵望了望，一輛黑色商務停在那裏，車側刮痕已經鏟去，看樣子正要準備補漆。

    再一挪眼，一眼看見坐在角落裏握著大扳手拆卸摩托車的女人，笑了。

    你是沙，我是風，天涯何處不相逢？

    我是魚，你是水，人間處處喜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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