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登州少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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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自把沈雲舒送到後廳,後廳的女眷們大多不認識他,但因他長相出眾,故而都多看了他兩眼。
主人家胡夫人一見他,卻十分親熱地迎上來:
“先生都在前廳裏,五爺您走錯地方了,我派人帶您過去。”
“沒走錯。”秦遠夜笑著把沈雲舒往前一推,“這位是我的朋友,我帶她出來見見世麵。”
胡夫人眼珠子立馬落到沈雲舒身上,她是個七竅玲瓏心,見倆人動作親昵,連忙親切地抓過沈雲舒的手:
“既然是五爺您的朋友,那就是我們的貴客。五爺您放心去前廳喝茶,這位小姐我一定會替您照顧好的。”
倆人誰也沒有點破胡夫人的誤解,秦遠夜反倒低頭湊到沈雲舒耳邊,溫柔地輕聲說:“在這兒陪她們吃吃餅幹喝喝茶,等我來接你。”
他溫熱的鼻息撲在沈雲舒耳根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沈雲舒耳垂一下紅透。她尷尬地點頭輕“嗯”一聲,看在別人眼中,卻是少女嬌羞。
秦遠夜又和胡夫人說了幾句場麵話,扭頭出去後,一位打扮靚麗的小姐立刻湊上來,盯著他的背影,期待問:
“夫人,這位五爺,莫不是關東的那位秦五爺吧?”
胡夫人是個十分爽朗的人,當即笑應:“天底下除了那位爺,還有誰敢自稱五爺的?”
她一邊說,一邊領著沈雲舒往裏走。
大概秦遠夜在這些人中,身份也算是十分尊貴的,胡夫人竟然直接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親自挑了自己最喜歡的幾塊點心遞給她。
這樣的場合,沈雲舒確實頭一回經曆。她有些不自在地縮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咬著點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胡夫人的話茬。
後廳裏的女眷不多也不少,秦遠夜到這裏走了一圈,他離開後,一大半女眷的視線都有意無意落到沈雲舒身上。
沈雲舒是個十分敏感的人,那些不善的目光讓她格外不自在。
這兒的人,都是上流社會的夫人小姐們,最多隔上三層關係,便能認成“遠親”,她們相互聊得熱絡極了。
胡夫人初時還同沈雲舒說上幾句,後來發現她竟然是個悶油瓶,也不再多說,扭頭就和不知哪家夫人聊到一起了。
這些人雙手不沾陽春水,家長裏短她們不屑於,聊得盡是些珠寶首飾,三句話離不開攀比。
沈雲舒吃著點心,看她們連一顆珍珠都能爭半天,到底是誰的更圓、更潤,便覺得這些人真是有意思。
她聽了半個多小時,那個剛剛詢問秦遠夜身份的小姐,眼珠子忽然轉到她披著的蕾絲坎肩上。
“沈小姐這件坎肩可真好看。”
場上目光霎時間聚焦到沈雲舒身上。
這件蕾絲坎肩倒不是多好看,十分普通的樣式,這樣的場合,這些貴夫人們是不屑穿的。隻是沈雲舒模樣長得好,一件普通衣裳竟也襯得別有風味。
聽戲是件有意思的事,唱戲的人換成自己,可就沒什麽意思了。
“您過獎了,隻是普通一件坎肩而已。”
沈雲舒準備敷衍過去,這位陳小姐卻走過來,無禮地直接伸手去摸沈雲舒的坎肩,她手一碰到蕾絲邊,就誇張地“呀”一聲:
“這蕾絲好紮手啊,我還以為是多名貴的料子呢,原來隻是看著好看,別不是仿製的吧?”
沈雲舒不高興地把蕾絲邊拽回來,因為記著秦遠夜之前的叮囑,忍著脾氣不發作。
陳小姐正準備繼續發難,一個夥計一溜小跑地跑進來:
“夫人,先生請您和諸位小姐、夫人們一起去大廳參加舞會。”
胡夫人笑著插到沈雲舒和陳小姐中間,她拉起沈雲舒的手,卻扭頭看向陳小姐:“別讓先生們等急了,咱們快走吧。”
胡先生是個很愛熱鬧的人,他每年的壽宴,都要宴請許多人,辦得熱熱鬧鬧。自從他見過西洋的舞會後,更是每年都要在家裏舉行至少三次舞會。
今天是他的壽宴,舞會自然不可缺少。
胡家公館的大廳早就被改造成了舞廳,紅木地板鋪得平整,打上了一層油光鋥亮的蠟。
在後廳裏,沈雲舒還不覺得,一進大廳,她才發覺胡家公館究竟有多奢侈。
大廳頂上吊著從西洋運來的三層大吊燈,燈台上整齊地插著一排排高低相等的白蠟燭。四麵牆壁壁燈亦有十幾盞,七八副油畫錯落有致。
專門從西洋請來的樂隊已經在大廳兩旁擺開架勢,隻等指揮棒一揮,樂曲便可以奏響。
一進大廳,這些賓客們便活潑起來,很快男女便交雜到一起。
沈雲舒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著秦遠夜的身影,她找了一圈,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他的挺拔身影。
在他旁邊,站著一個兩鬢發白的老紳士。老紳士拄著手杖,長袍外頭套了一件很富貴的馬褂,頭戴圓禮帽,不時地點點頭,倆人似乎是在攀談。
沈雲舒從人流裏朝那裏擠,陳小姐卻先一步到了。
陳小姐斜戴著一頂白羽紗帽,她見到秦遠夜,很是活潑地先摘下紗帽,俏皮地揪起洋裙一角,膝蓋微屈,像是表演結束後的致別一樣,見了個很洋氣的禮:
“五爺。”
秦遠夜斂起笑意,納悶地盯著她。
“這是陳縣知事的女兒。”
老紳士介紹道。
“陳小姐。”秦遠夜客氣且敷衍地應一句,再看向老紳士,“胡先生,方才我和您商量的事,您覺得如何?”
“五爺您既然開口了,我自然不能推脫。”
“那”
“五爺,您能陪我去跳一支舞嗎?”
陳小姐不識趣地打斷秦遠夜的話,秦遠夜不耐煩地看她一眼。從遠處看見他不耐煩的表情,沈雲舒忽然有些暗樂。
她沒再往前走,不一會兒,果然看見陳小姐訕訕地獨自離開。
大廳裏的時鍾搖搖晃晃,開始十點鍾的報時。
第一聲鍾響響起,胡先生歉意地衝秦遠夜笑道:“我先去陪夫人跳第一支舞,生意場上的事,五爺咱們改日再詳談。”
秦遠夜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人們自覺讓出中間一個空來。沈雲舒被人擠到邊緣,距離秦遠夜又遠了幾步。
“麻煩借過一下,借過一下……”
她說著,賣力朝秦遠夜那擠,一不留神,腳踩到一個人鞋麵上,嚇得她急忙抬頭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被踩到腳的人是一個年輕人。
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穿著剪裁合體的燕尾服,口袋露出一截金色的表鏈,頭發亦是梳得一絲不苟。
見踩到自己腳的人竟然是依偎美麗的小姐,他微笑道:“沒關係。”說著從內兜裏抽出手帕來,擦幹淨鞋麵上的灰。
他的聲音像他的笑容一樣,令人如沐春風,卻讓沈雲舒當場愣住。
原因無他,隻因為這個聲音,這頓時間她實在是聽過太多次了,這就是那個縈繞在她夢裏的聲音啊!
“跟我走吧,這個世道,隻有我能護著你了。”
這句話又在沈雲舒腦海中響起,她不禁後退一步,卻又緊緊抓住他的手腕,一時間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一股熱淚直往眼眶逼。
是他、是他……
她以為那隻是一個夢,但夢裏的聲音,卻在她的耳邊真真切切地響起了,那夢裏的人呢?那個在一聲槍響後,擁她入懷的人呢?
那個聲嘶力竭地呼喚她的人呢?
會不會也是他?
一時間,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從沈雲舒腦子裏湧現出來,她甚至想,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裏,是不是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
她仔細端詳著他的樣子,溫和斯文,是她喜歡的類型。他能參加胡先生的壽宴,穿著又不俗,應該也是富家子弟。
有錢,也是她喜歡的標準。
“你是誰?”
漫長的對視後,她終於顫抖著嗓音,激動地問。
但她還沒等到眼前的人的回答,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人使勁攥住,痛感從手腕傳來,讓她回神。她一扭頭,看見秦遠夜黑著臉把自己和眼前的人強行分開。
“你在幹什麽?”
“我……”
見沈雲舒支吾半天,答不上來,林俊霖衝秦遠夜謙和笑道:“這位小姐踩到了我的腳,正在向我道歉。”
“道歉需要手拉著手?”
“五爺,您或許是誤會了……”
解釋的話還沒聽完,秦遠夜便蠻橫地拉著沈雲舒走開。沈雲舒狼狽地被他拽著,頻頻回頭衝林俊霖報以歉意的笑。
一直到他們走到人群另一端,秦遠夜才氣呼呼地鬆開她。她揉著已經被抓紅的手腕,十分不高興地批評道:
“五爺,您方才太無禮了!”
秦遠夜隻是冷笑,“我警告你,你最好離那個人遠點兒,他不是什麽好人。”
沈雲舒翻了個白眼,腹議道:“您這樣一個粗暴野蠻的人,怎麽好意思說別人不是啥好人的?”表麵上卻故作順從地點頭,順便壓抑不住內心好奇,問:
“他是誰啊?”
“登州的少帥。”
“少帥”,呢喃著這兩個字,沈雲舒忽然覺得她目前昏暗的人生裏,突然透進來一絲光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