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半枝荷花惹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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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遠夜很不喜歡這位登州少帥,原因無他,隻因為大家都太愛拿林俊霖和他相比較了。

    他十四歲就進了軍隊,憑著精明的頭腦和殺伐果斷,漸漸在關東軍中嶄露鋒芒,憑借自己的實力,成為關東少帥,震懾一方。

    而林俊霖呢?

    林俊霖在陸軍軍校裏讀了四年書,畢業之後,聽從家裏安排開始從政。

    身為庶子,機緣和實力似乎同時眷顧到他這位天之驕子身上,二十四歲的時候,他竟然也名正言順地成為了登州軍少帥。

    人們提起關東的秦五爺來,無不是談之色變;提起林俊霖,卻多數讚許有加。

    秦遠夜和林俊霖打過幾回交到,此人的手段讓他十分欣賞,但行事風格卻讓他十分不齒。

    這些都算得上是政務上的事,秦遠夜認為自己沒有和沈雲舒細說的必要,作為自己的棋子,她隻需要聽話就足夠了。

    一曲圓舞曲結束,沈雲舒和秦遠夜坐在角落裏,看更多的人湧入舞池中央。

    華爾茲從西洋廣泛傳入上層社會的時間短,也隻有幾位留洋歸來的年輕人跳得好些。

    沈雲舒百聊無賴地坐著,滴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找尋著林俊霖的蹤跡,可他卻像是在舞廳裏蒸發一樣。

    她無聊地想跟秦遠夜找幾句話說,但一看見秦遠夜那張臭臉,再多的話都被她生生憋回肚子裏。

    半個小時轉眼過去,公館裏的管家忽然走過來,貼在秦遠夜耳邊說了幾句話,秦遠夜連忙起身要走。

    “五爺,您幹嘛去?”

    他這才想起被自己有意忽視的沈雲舒,他想了想,吩咐管家道:“舞池裏太嘈雜了,沈小姐在這兒待著不適應。我自個去見胡先生,你把她帶到後廳裏,去陪胡夫人喝茶吧。”

    胡先生不愛熱鬧,她和胡先生跳完第一支舞,早就找理由先離開了。沈雲舒由管家帶著,又往後廳去。

    秦遠夜的意思,沈雲舒暫時不敢忤逆,但她想起剛剛在後廳裏的不愉快,又不想回去聽那些夫人唇槍舌戰。

    恰巧管家帶她經過花園時,清風攜著荷香拂來。看見院裏養著的一池荷花,沈雲舒靈機一動,十分歡快地跑過去,雙手撐到欄杆上:

    “好漂亮的荷花!”

    她回頭看向管家,笑盈盈地詢問:“我想在這兒賞會兒花,待會兒再去後廳裏,你看可以嗎?”

    “這……”管家有些為難。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去後廳的路,過幾分鍾,我自個兒去就成了。”

    今天來的多是貴客,管家不曉得沈雲舒和秦遠夜之間的關係,不敢強迫,隻得無奈離開了。

    他走之後,沈雲舒環顧四周無人,很是輕鬆地哼起小曲兒,走到陰涼處的長木椅上坐下,望著一池荷花。

    賓客們都在舞廳裏熱鬧,那些不愛熱鬧的,或去了後廳陪胡夫人喝茶,或聚在雅閑居裏品茶賞畫,在院子裏走動的人寥寥無幾。

    沈雲舒伸著白淨細長的脖子,左右環顧四五遍,確定真的沒人後,玩心大起,連蹦帶跳地跑到池邊,伸著腦袋看著四周,小心翼翼脫下繡花鞋,提著裙邊下水。

    池水清淺,玉足一入水,舒爽的涼意便從腳底傳來,舒服極了。

    沈雲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離自己最近的那枝半開的荷花,身子往前傾著,伸手去夠。荷花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剛要吹進她手心裏,一隻大手突然從她身後伸過來。

    “喀嚓”一聲,荷徑斷成兩半,摘下的荷花遞往她手心。

    沒料想身後竟然有人,沈雲舒一慌,猛然抬頭間,身子竟然往一旁直直倒下去。

    “啊——!”

    “小心!”

    一聲驚呼後,沈雲舒絕望地閉上眼,預想中的池水並沒有灌進來,反倒跌進一個結實的懷抱中。

    她害怕地睜開一隻眼,竟然看見的是林俊霖。沈雲舒又是一慌,慌亂還沒結束,就被林俊霖攔腰抱到砌了大理石的池邊上站穩。

    沈雲舒心裏頭小鹿亂撞著,低頭盯著自己纏了水藻的腳趾,還有林俊霖被池水打濕的半截西褲,局促不安地道歉:

    “對不起。”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

    他也低頭看向沈雲舒的赤腳。她裹了足,一雙小腳隻有巴掌大小,白裏透著粉,讓人忍不住想要捧到手上。

    林俊霖確實也忍不住這樣做了。

    他突然蹲下去,捧起沈雲舒的一隻小腳來,鞠起一捧水。水還沒潑到沈雲舒腳麵上,沈雲舒便驚得下意識一縮,倒退半步。

    林俊霖愣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慌忙解釋道:

    “小姐您別誤會,我不是無意冒犯,我隻是看你腳上有水藻,想要替你洗一洗。”

    “多謝。”

    沈雲舒尷尬地紅著臉,匆忙往旁邊挪的同時,自個兒把腳丫洗淨,又用帕子把腳麵擦幹,急忙穿上鞋。

    繡花鞋套回腳上,沈雲舒斜睨到一旁更為尷尬的林俊霖,心裏忽然又有些懊惱。

    她都臊些什麽?

    這是頻頻出現在她夢中的人,十有八九是她到這兒來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她的命定之人,她都臊些什麽呢?

    她罕見地紅著臉,低頭緩緩往長木椅那兒走,林俊霖跟在她身後。

    倆人並排在長木椅上坐下,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半開的荷花放在中間,花苞向外,花瓣被風吹得搖晃。

    “那個,剛剛多謝你救了我……”沈雲舒思量著搭訕的話,扭頭衝他露出羞怯的笑容,“我叫沈雲舒,還不知道先生您的名諱。”

    “林俊霖,雙木林、豐神俊朗的俊,甘霖的霖。”

    沈雲舒重複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笑容綻得更加燦爛。

    她的聲音清脆,如珍珠落玉盤,聽得林俊霖心跳無端漏了一拍。他低頭假裝去擰褲管上的水,忽然想起剛剛在舞池裏發生的事,心裏頓時如貓抓一樣癢癢。

    她和秦遠夜是什麽關係?剛剛在舞池上,秦遠夜為何會那麽排斥她和自己交流?

    林俊霖想的正專注,一雙黑色皮鞋忽然出現在他眼底,緊接著,坐他旁邊的沈雲舒急忙站起來,雙手不安地揉搓著衣服,心虛地幹笑問:

    “五爺,您怎麽突然過來了?”

    秦遠夜瞥了一眼長椅上的荷花,嘴角勾起來,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譏笑。

    “我在雅閑居裏跟胡先生喝茶,正好看見你和林少帥在這兒戲水,所以我來看看。”

    “我……”

    沈雲舒剛要開口解釋,秦遠夜便做出一個製止的手勢,他看向林俊霖的眼神銳利,看得林俊霖心裏莫名一慌,解釋道:

    “五爺您不要誤會,我剛剛路過這兒,湊巧看見沈小姐下水去摘荷花,我擔心她不慎落水,所以才想幫她摘下來。”

    他彎腰把荷花撿起來,秦遠夜將其接過,似笑非笑地把玩著,“這麽說,我還要謝謝你了?”

    “五爺您這說的是哪裏話。”

    荷花摔回林俊霖的懷裏,秦遠夜不高興地再次抓起沈雲舒的手腕,再次蠻橫地拽著她離開,這回沈雲舒大膽很多:

    “剛剛多謝你了,有機會我請你喝茶!”

    秦遠夜一直拽著她走出花園,用力一甩,甩得沈雲舒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她不滿地站穩,揉著發疼的手腕,卻因為秦遠夜剛剛警告過自己,轉眼自己就又跟林俊霖親密站在一起了,所以不敢露出不耐煩。

    “你還真是心比天高,才認識一個小時不到,就要請他喝茶?”

    沈雲舒微嘟著嘴,低頭盯著腳麵,小聲辯駁:“剛剛要不是他,我恐怕就要掉進池子裏了,他救了我,我請他喝茶道謝,理所應當。”

    秦遠夜更加惱火,他怒瞪沈雲舒一眼,再次拽起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後廳去,邊走邊咬牙威脅道:

    “在跟著我的時候,要是再敢讓我看見你和他單獨在一起,我就馬上把你送回虎口!”

    沈雲舒打了個激靈,心裏對他愈發不滿,卻隻敢不情不願、嗡裏嗡氣地“嗯”一聲,點頭答應。

    她是被秦遠夜從顧大生的手裏救出來了,自己也答應他替他做事還恩不假,但一些不滿梗在她的喉嚨裏,她想說卻又不敢說。

    她沒有簽賣身契,把自己賣給秦遠夜;也沒有以身相許,成為他的姨太或外室。

    充其量,她現在最多算是個給秦遠夜無償打工的。

    隻要她能夠辦好秦遠夜交代的事,和誰交往、跟誰親近,那都是她的自由,因為她是個自由的個體。

    林俊霖的事,讓兩個人的心裏都添上堵,在他們本就不太和睦的關係上,又添了一道裂痕。

    如果不是因為留著沈雲舒還有另用,秦遠夜隻怕立刻就會把她拋下,在壽宴結束後,隻帶著劉青返回關東。

    胡先生五十大壽的壽宴辦得隆重,在晚宴之後,又安排了一場舞會。

    參加這場舞會的都是年輕人,秦遠夜無意和那些還隻能依附在長輩的餘蔭庇佑下吃喝享樂的公子哥兒們多接觸,下午四點鍾,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離開時,沈雲舒在門口又無意撞見了林俊霖,隻有匆匆一瞥,卻讓她回首許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