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小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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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姨太今年才二十六周歲,隻比沈雲舒長了八歲,這一聲“嬸子”,直喊得她火冒三丈,挽起袖子,“噠噠噠”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地朝沈雲舒衝過來。

    “你這小妮子,喊誰嬸子呢?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她十六歲就跟了秦大帥,身邊一有下人伺候,便蓄起指甲了。蓄到現在,指甲尖的像是貓爪,隨便一撓,就能在沈雲舒臉上撓出一連傷。

    她張牙舞爪地朝沈雲舒衝過來,沈雲舒也不怯她,當即甩開架勢,要把自己積攢的火一股腦全發泄在這位八姨太身上。

    秦遠騰連忙衝上來,橫到倆人中間。

    無論八姨太還是沈雲舒,倆人都是絕好的美人兒,他哪能舍得美人在自個兒眼前受傷。

    沈雲舒心安理得地藏在秦遠騰身後,反唇相譏:“除了您,這兒還有哪位?我不喊您嬸子,難道喊的是二少爺嗎?”

    “你!你!你!”八姨太惱羞成怒地指著沈雲舒的鼻子,猛地一推秦遠騰,“你給我起開!”一抓沈雲舒的領子,就要把她抓過來,撕她的嘴。

    沈雲舒剛想跟八姨太動手,忽然想到她好歹是大帥府有名有份的人,再斜瞥一眼慌忙又上前攔架的秦遠騰,料定自己不會受傷,索性任由她把自己拉過去。

    “住手!”

    八姨太長長的指甲剛掐到沈雲舒臉上,忽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冷斥,八姨太回頭一看見秦遠夜,嚇得猛然鬆開手。

    “這是怎麽回事?”

    沈雲舒摸了摸臉蛋兒,確定臉沒有被掐破後,看了一眼場上的形勢,忽然朝秦遠夜懷裏奔過去。

    她臉埋在秦遠夜懷裏,委屈地抱著他,小聲嚶嚶啜泣。

    八姨太冷哼一聲,指著她告狀說:“老五,你帶回來的這個丫頭好沒規矩!我正要替你好好教訓她一頓!”

    沈雲舒淚眼盈盈地抬頭看他,委屈說:“她剛剛一進門就問二少爺我是哪兒的窯姐,我好心提醒她,讓她注意一下言辭,誰知她就要衝上來打我,還要撕了我的嘴。”

    八姨太白了臉。在這大帥府裏,除了秦大帥,她最怕的就是秦遠夜。沒想到沈雲舒真是秦遠夜的人,她生怕秦遠夜誤會,急忙解釋道:

    “老五你別聽她亂說……我打她,是因為、是因為她出言不遜!她開口就喊我嬸子,你說我才二十六,她喊我嬸子,合適嗎?”

    “二少爺也在這兒,我有沒有亂說,二少爺自然可以為我證明。”沈雲舒抹了抹淚,“再說了,您是府上的姨太,我按照五爺的輩分,喊您一聲嬸子,合情合理。”

    “你!……”

    八姨太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遠夜麵無表情地看一眼準備上前打圓場的秦遠騰,又低頭看一眼淚眼連連的沈雲舒,再看向色厲內茬的八姨太:

    “沈小姐是我從鄉下帶回來的丫頭,不太懂規矩,八姨娘你也不懂規矩嗎?”

    沒想到秦遠夜竟然肯為自己出頭,沈雲舒鼻子一酸,淚水真的逼了上來。她方才的委屈是裝出來的,現在卻是實打實的委屈。

    她拉拉秦遠夜的手,嗡裏嗡氣地請求說:“五爺,咱們走吧,我不想在這兒待著了。”

    秦大帥不在府上,大夫人也瞧過了,秦遠夜也沒有繼續留在這兒做場麵功夫的興致。他輕輕攬過沈雲舒的肩,攬著她朝外走。

    “老五……”

    八姨太想要追出來,被秦遠騰擋住。

    大帥府大得很,從前廳走到門口,沿最近的那條路走,他們也走了五分鍾。這五分鍾裏,沈雲舒的神經依舊繃著。

    她出了府門,上了秦遠夜的車,繃著的神經突然一下放鬆,放鬆後,大把的淚便逼上來。

    “剛剛你……”

    秦遠夜坐到駕駛位上,係安全帶的同時,回頭剛要訓沈雲舒,冷不丁看見沈雲舒滿臉的淚,他剩下的話梗在喉嚨裏,語氣不由放緩和:

    “你怎麽了?”

    沈雲舒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淚越流越多,哭聲也越來越大,漸漸變成嚎啕大哭。

    她心有餘悸、她害怕,她不敢想象,剛剛如果八姨太沒有及時衝進來,還會發生什麽事。

    在虎口的時候,她敢拿刀對著顧大生,那是因為她當時沒有盼頭、沒有指望,可現在不同了。

    誰會和命犯不過去?

    甭管秦遠夜對她怎麽樣,至少現在,秦遠夜是她的依靠。

    她有了依靠,她就想好好活著,所以她不敢再拿刀指著秦遠騰,她不想死。

    她哭得秦遠夜頭皮發麻,從小到大,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秦遠夜又遞了一方手帕給她,耐著性子問:

    “是因為八姨太欺負你了?”

    沈雲舒搖頭,八姨太那點兒欺負不算什麽,她哭是因為她害怕,她怕的是秦遠騰。可自己差點被秦遠騰玷汙,這樣羞人的事,沈雲舒不知該怎麽向秦遠夜開口,她隻能一昧地哭。

    “不是八姨太欺負你,那是因為——我二哥?”

    沈雲舒哭著點頭,斷斷續續哽咽說:“剛剛如果、如果不是八姨太來得早,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麽樣的事……”

    秦遠夜臉耷拉下來。

    秦遠騰隻有三個愛好——煙、酒、女人,大帥府眾所周知,隻是秦遠夜沒有想到,他竟然大膽到這種地步。

    沈雲舒哭得梨花帶雨,秦遠夜不會哄人,又無可奈何,隻能任由她哭。

    他坐在駕駛座上,盯著車窗外的雨刷,聽著沈雲舒漸小的哭聲,忽然想,自己究竟該不該把她繼續送到秦遠騰的床上?

    他偶爾回頭看一眼沈雲舒,越看心裏越內疚。好一會兒,他終於發動車子:

    “我在城郊有一處小公館,公館裏平事隻有一個老媽子負責打掃看家,我先送你去那兒住著吧。”

    沈雲舒沒應聲,他又接著說:“關東有幾座商城是洋人開的,裏麵很多新奇玩意你應該沒見過,回頭我讓劉青帶你去逛逛,你喜歡什麽盡管挑。”

    這是把沈雲舒當成金絲雀兒來養了,可沈雲舒清楚,他從來沒想到把自己當成他的金絲雀來養。

    她哭聲漸止,嗡裏嗡氣地應了,心裏卻還是止不住地亂。

    她和秦遠夜雖然才認識短短幾天,但他的脾氣、他對自己的態度,沈雲舒卻勉強摸了個七八。

    自己對他而言,是無足輕重的人,他不喜歡自己,也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好。可他卻突然要在自己身上花銀子,這讓沈雲舒意識到了些許危機。

    她縮在後車座裏,慢慢地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強迫自己打起笑臉說:“多謝五爺。”

    不管是福還是禍,該來的總歸要來,她沒必要跟錢過不去。

    城郊的小公館是一幢獨棟別墅,配著一個很大的院子。院門效仿西洋建築,是用矮牆和鐵柵欄圍起來的,從外麵可以清楚看見裏麵種著的大片月季花。

    這座小公館應當是新建的,磚瓦門窗都很新。門是清一色的厚重實木門,除了二樓對著街道的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外,其餘窗戶清一色用的是五彩斑斕的琺琅玻璃。

    秦遠夜一推門,瞧見別墅裏頭的擺設,沈雲舒更為驚歎。

    別墅的整體裝修風格偏向西洋,甚至連沙發都是從歐洲漂洋過海運過來的真皮沙發,它的複古風格,就算是放到二十一世紀,都不顯過時。

    負責打掃的劉媽聽見外頭的車笛聲,急忙出來迎接。

    她看見秦遠夜很是親切,竟連秦遠夜都罕見地不再板著一張臉。他和顏悅色地拽過沈雲舒,介紹道:

    “這是我從虎口帶回來的沈小姐,我讓她在這兒暫住一段時間,劉媽,這段時間就勞煩你多照顧她了。”

    劉媽笑眯眯地打量著沈雲舒,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秦遠夜看了一眼懷表,“時間不早了,我軍務上還有點兒事要交代,我先走了。”他扭頭看向沈雲舒,“明兒我讓劉青給你送個伺候丫鬟來。”

    “不必了!”

    他扭頭大步流星地出了小公館,開車揚長而去,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沈雲舒的拒絕聽到心裏去。

    劉媽很是熱情地主動提起沈雲舒的包袱,領著她朝樓上走:“這兒啊隻有我一個人住,房間多得很,沈小姐您瞧瞧您喜歡哪一間,我馬上給您收拾出來。”

    公館二樓光是臥室就有四個,沈雲舒看了一圈,選了最亮堂的一間。她好奇地打量裏頭的擺設,發現無論是哪一個房間,都沒有丁點兒其他人的私人用品,不由好奇問:

    “劉媽,沒有人住在這兒嗎?”

    “這是五爺之前給馮小姐買的地方,馮小姐不願搬過來,就閑置了,隻有五爺偶爾過來住一晚。”

    “馮小姐?”

    這些年,秦遠夜領回家的女人屈指可數,劉媽隻當她是秦遠夜的意中人,尋思著大帥府裏的事沒什麽好瞞的,瞞也瞞不住,於是坦然回答道:

    “馮小姐是五爺的未婚妻,一直在老宅裏住著,陪著老太太。”頓了頓,她怕沈雲舒多想,補充道,“不過沈小姐您不必擔心,五爺和馮小姐絲毫情意都沒有。這門婚事,早晚是要黃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