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蹲下身，小孩子不過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很可愛。

    為了讓自己不嚇到孩子，暮春笑笑，說：“沒有啊，姐姐沒有在難過。小朋友，你是從哪裏來的呀？”

    小孩子沒有回答暮春的問題，搖頭，說：“姐姐你騙人，你剛剛就是在難過。”

    暮春哭笑不得。

    現在的小孩子，都那麽會察言觀色嗎？

    見暮春不說話，孩子以為自己猜對了，把手中的棒棒糖遞給暮春：“媽媽說，難過的時候吃點糖，心裏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暮春接過小孩子遞過來的棒棒糖，心裏暖暖的。

    暮春問：“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呢，你媽媽呢？”

    “媽媽去拿檢查報告去了。”小孩子笑得甜甜的，說，“姐姐，你長得好漂亮。”

    “是嗎？”暮春失笑。

    暮春把孩子抱到椅子上，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姐姐的肚子裏也有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要不要摸摸它？”

    小孩子眨眨眼睛，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放到暮春的肚子上。

    暮春笑著說：“現在寶寶還很小，不過，它一定會知道有哥哥在看著它。”

    “姐姐，”小孩明朗地笑了，“如果是小妹妹的話，讓她以後嫁給我好不好。”

    暮春失笑。

    才五六歲的孩子，怎麽說話和個大人一樣。

    暮春一陣尷尬。

    “如果以後你們有緣再見，我就把小妹妹嫁給你。”

    說話的是洛遙光。

    暮春回頭，洛遙光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吊針拔了走出來。

    暮春哭笑不得：“你現在就把你未來閨女給賣了？還有，你的身體還沒好，怎麽可以私自把吊針拔了？”

    洛遙光不搭理暮春，走到小男孩前麵，說：“當然，前提是你們任何一方都沒有喜歡的人。”

    小男孩撇撇嘴：“那還是算了吧，萬一那時候有喜歡的人呢。”

    暮春：“……”

    洛遙光一句話就解決了？

    小男孩抬頭，對洛遙光說：“叔叔，姐姐是你的妻子嗎？”

    暮春忍住不笑。

    喊她姐姐，喊洛遙光叔叔……這稱呼簡直了。

    洛遙光倒也不在意，點頭：“對。姐姐漂亮嗎？”

    小男孩點頭。

    洛遙光把手放到小男孩的頭上，說：“你要相信啊，你以後，也會有姐姐這麽漂亮的妻子的。”

    暮春看著他們，像是看到了他們的以後。

    以後……他們也會有漂亮，聰明的孩子，以後，他們的生活也不必那麽多爭吵和誤會。

    就簡簡單單的生活。

    他們的未來。

    暮春看著比自己高了好多的洛遙光，心裏一陣抽痛。

    未來……始終是一個未知數。

    “你媽媽呢？”洛遙光問。

    “媽媽去拿檢查報告去了。”孩子軟糯糯的回答。

    暮春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洛遙光。

    眼裏滿是慈愛，沒有了平時的冷淡疏離，這個樣子，真的很像一個父親。

    暮春把手搭上自己的肚子。

    自從她聽過元蘇，陶桃，趙清雲，蘇柳幾個人眼中的洛遙光之後，暮春斷定，洛遙光一定，滿身傷痕。

    他的冷淡疏離，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的過往，而他常穿深色衣服，不過是為了將傷口掩蓋得深一些。

    暮春好像一下子原諒了洛遙光所有的冷漠。

    此時，孩子的媽媽也回來了，帶走了小男孩。

    在母子倆走後，暮春問洛遙光：“我們的孩子，也會不會這般可愛？”

    本是不經意的一個問題，卻刺痛了洛遙光。

    洛遙光安慰暮春：“會的。”

    “趕快回病房，誰讓你出來的？”洛遙光無奈，轉身和暮春一起回病房。

    有人說他是妻管嚴。

    沒辦法，他本來就是妻管嚴。

    誰讓，他愛她呢。

    “我看你剛剛的樣子，你好像很喜歡小孩子。”暮春說。

    “還算吧。”

    還算？

    這是什麽回答？

    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暮春去找護士讓人重新把針打上，閑著無聊，暮春說：“你當初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未來是什麽樣子？”

    “你是指什麽的時候……”

    暮春貝齒咬住下唇，說：“都是。”

    洛遙光回答：“在我二十三歲那年，我想的未來，是八個字“從此以後，歲月靜好，相濡以沫”。你失去記憶之後，我想的是“往後餘生，形同陌路”。”

    “那在我恢複記憶的時候呢？”

    這個問題像一下子難到了洛遙光。

    他思考了很久，才回答說：“我終於失去你了。”

    七個字，竟讓暮春失了神。

    對啊，她那個時候，滿腦子裏，都是洛遙光傷害她的畫麵。恨不得洛遙光去死，他的什麽話都不願意聽。

    “失去”這個詞，洛遙光沒有用錯。

    “我把自己關起來的那段時間，”暮春說，“我沒有聯係靳佳，沒有聯係楊其桐。因為這是我們的事，也有我的錯。我是想和你好好過，所以我才會……”

    說到這件事，洛遙光還是後悔自己的缺席。

    因為自己的缺席，錯過了他們好好談一談的機會，也因為自己的缺席，讓暮春受了一個月的苦。

    “過去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與後悔，洛遙光三個字帶過。

    “老大。”阿宋站在門口，艱澀地喊出這個稱呼。

    “我……想離開洛氏。”

    洛遙光不悅的皺眉。

    離開洛氏，這是什麽意思？

    阿宋說：“我待在洛氏，會看到靳佳，我……沒辦法麵對靳佳。”

    洛遙光：“……說明白了還是心結。”

    洛遙光扶額。

    偏偏阿宋的情況和趙清雲的不一樣。

    這個時候，暮春也不好說些什麽，隻是抱著水杯發呆。

    “不待在洛氏？”洛遙光冷笑，“宋恒星，我記得我沒教過你遇到困難選擇逃避。”

    “老大……”阿宋低下頭，顯得很卑微，“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阿宋，”暮春忍不住開口，“雖然不知道你和佳佳之間發生了什麽，可是你們之間的隔閡，不是說說就能解決的。我覺得，有時候麵對，是件好事。”

    阿宋苦澀地笑了：“可是她不願意麵對。”

    她始終無法接受洛清雅的死和他有關。

    一個，是她的初戀，一個，是她的好友。

    在這樣的情況下，靳佳選擇逃避，也是正常的。

    畢竟沒幾個人願意接受這種殘酷的事實。

    至交好友的死和自己愛的人有關。

    “宋恒星，”洛遙光開口，“我給你一天時間仔細想想，到底你們之間還要互相糾纏到什麽時候。”

    很明顯的逐客令。

    阿宋隻得走了。

    暮春歎了口氣：“你對他們怎麽這麽凶啊。”

    “你不覺得他們欠罵嗎？”

    暮春：“！”

    她就知道和洛遙光溝通是個錯誤。

    “洛遙光，你相信回頭路嗎？”

    “不信。”

    洛遙光的語氣裏帶著肯定。

    不會有回頭路的。

    就算有回頭路，也會很難回頭。

    比如他洛遙光，就已經失去了回頭路。

    “我回去看看爺爺，你可別再把針給拔了。”

    “……”

    暮春回去之後，洛爺爺一直拉著她問東問西的。

    洛爺爺重重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鐲子，遞給暮春，說：“這鐲子，是當初我給洛遙光奶奶買的……可惜她沒帶多久。她說，給兒子媳婦吧，當做傳家寶，一直傳下去。可惜遙光他嗎……也隻是帶了十六年。”

    “十六年？”暮春皺眉，不能太理解洛爺爺的意思。

    “我那個兒子洛嘉陽，我逼著他娶了別的女人，在遙光十六歲那年，因為去找他的心上人，出了意外。他的母親，因為受不了嘉陽出軌的事實……”

    後來的話洛爺爺沒好意思說下去。

    說到底，還是家醜。

    暮春咬緊下唇。

    怪不得當年洛遙光根本不提自己的父母，原來……竟有這樣一個過往。

    “爺爺……後悔嗎？後悔讓爸娶了遙光的母親。”暮春小心翼翼地問。

    “後悔。”洛爺爺點頭，“如果讓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估計我那個兒子，還能多活幾年吧。”

    說到自己已經死去的兒子，洛爺爺心裏還是有幾分痛心。

    洛爺爺看著暮春說：“還好，遙光沒走他爸的老路，他娶了一個，他很愛的女人。”

    暮春抿唇。

    洛爺爺把鐲子放進暮春的手裏，和暮春坦白：“我承認，當初不給你這個鐲子，的確是因為遲家的風評不好，以至於對你有偏見。暮春，不會怪我吧？”

    暮春狠狠地搖頭：“不會。我理解爺爺，不管是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娶一個好女孩。出生在風評不好的家裏，擔心都是難免的。所以爺爺，我不怪你。”

    洛爺爺握著暮春的時候，眼淚滴在手背上。

    “爺爺，你放心吧。不管怎樣，我都會和遙光好好過。”

    好好過。

    人一旦老了，求的隻是平安喜樂。

    好好過三個字，無疑是對洛爺爺最好的安慰。

    “這鐲子，交給你，我很放心。”洛爺爺說，“遙光這孩子性子倔，好多事情都不願意說，也不願意笑。可是他之前——不是這樣的啊，至少在他十六歲之前。”

    暮春點頭。

    洛遙光十六歲的時候，她才十三歲。

    暮春大概能明白洛遙光變得沉默寡言的原因了。

    雙親相繼去世，不管是誰，都會帶來極大的打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