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其桐手一抖，水杯掉在了地上，發出來清脆的碎裂聲。

    “涼春……你剛剛說什麽？！”

    涼春抬頭，清秀的臉上滿是淚痕：“我說！八年前十二歲的我路過一條尾巷，一群男人圍著一個女人，扒她的衣服！女人看到了我，我太怕，拔腿就跑……”

    楊其桐不可置信地看著涼春。

    “十二歲的你為什麽不報警呢？”楊其桐痛苦地蹲在地上，“如果你報警了，清雅就不至於遭那份罪了。”

    “十二歲！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啊楊其桐！”涼春悲憤地站起身，“洛清雅的死又不是我害的！十二歲的小孩能做什麽啊！”

    涼春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當天我回家，看到我哥被人推下樓。我哥當場就死了，當場就死了你懂嗎楊其桐！”

    說到最後，涼春有些激動。

    楊其桐突然站起身，用力握住涼春的肩膀：“你說什麽，當天你哥就死了！”

    “沒錯！我隻有我哥一個親人，可我哥當天就被人推下樓當場死亡！怎麽樣啊楊其桐，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悲。”涼春歇斯底裏地說。

    “你知道……害死你哥的是誰嗎？”楊其桐問。

    “我怎麽知道啊！”涼春沒好氣地回答。

    “我知道。”

    “你說什麽？！”

    “我說我知道害死你哥的人是誰。”楊其桐深吸一口氣，“那個人就是害死清雅的人——萬向修。”

    “萬向修？”

    楊其桐點頭：“是。萬向修是全國都在找的通緝犯，和洛遙光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深仇大恨，也是因為這樣，萬向修才會找人把清雅給……所以八年前，不止清雅看到了你，那個萬向修也看到了你。”

    涼春的臉色變得慘白。

    “我想，洛遙光是調查過，才會讓你代替清雅活在這世上。”楊其桐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啊楊其桐……”涼春跪在地上，“我原本啊不用想起這些了，可是你又把我的傷口給撕開！那裏血淋淋的！”

    “涼春，對不起。”楊其桐抱住涼春，“對不起涼春。”

    涼春揪著楊其桐的衣服，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

    這麽多年，她壓抑夠了。

    她無法忘記自己哥哥死在自己麵前的樣子，更忘不了街坊鄰居對她指指點點，罵她是白眼狼害死自己哥哥的事情……

    原來洛遙光是真心對她好，可是這個好，是建立在愧疚之上的。

    “涼春……都過去了。”

    一切都會過去的。

    涼春聲音哽咽：“還有三個月，學期課程結束。結束後……我答應和你一起回S市。”

    “你真的確定嗎？”楊其桐有些不可置信。

    這個嘴硬的涼春居然答應退學，一起回S市。

    涼春點頭：“我確定。我要複仇。我要殺了萬向修。”

    楊其桐又好氣又好笑：“洛遙光都殺不了萬向修，你能碰他一根手指頭就不錯了。”

    “喂！楊其桐，不帶你這樣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

    楊其桐揉揉她的頭頂：“我擔心你。”

    涼春愣住。

    這是楊其桐對她說過你，算得上溫柔的一句話了。

    “不過楊其桐，我私自退學，大哥會不會很生氣？”涼春問。

    洛遙光不說話的時候氣場能逼死人，要是生氣了……那會有多可怕。

    “他那裏……我去說。”楊其桐嘴上這麽說，心裏也沒有什麽實打實的把握。

    畢竟洛遙光那家夥，脾氣時好時壞的。

    期末的前一周，校長親自去請楊其桐去學校講話。

    楊其桐下意識是拒絕的。

    他不是洛遙光，演講什麽的根本不是他擅長的。

    校長見楊其桐拒絕，以為還在為涼春的事情生氣，連忙說：“楊總，上次洛清雅洛小姐的事情我替老師替您道個歉，希望您能大人不計小人過。”

    楊其桐：“……”

    雖然楊其桐不想去，可是校長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好像有點不近人情。

    楊其桐無奈之下答應了。

    楊其桐去演講的時候，著實嚇到了涼春。

    她沒想到居然是楊其桐。

    楊其桐的演講倒也不囉嗦，隻是簡單描述了一下創辦清桐文化初期的困難，還有和洛遙光合作後發生的各種困難等等。主題簡單明了：努力，刻苦，是成功的唯一途徑。

    當然，也有學生對楊其桐提出質疑：“校董，那清桐文化的創辦，你家人沒幫過你一分錢嗎？”

    楊其桐笑著回答：“自然是沒有的。大學時我的專業就是出版行業，然而他們的意向是讓我學習金融管理，好繼承家業，單單這反麵，我就激怒他們了。我可以保證，清桐文化是我白手起家創辦的。”

    涼春坐在下麵，手撐著下巴。

    清桐文化……

    這個名字就表達了楊其桐有多愛洛清雅。

    洛清雅，楊其桐。組合起來就是清桐文化。涼春突然之間不知道，答應楊其桐退學，選擇接近楊其桐，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如果……楊其桐真把她當成了替身，她該如何脫身。

    畢竟楊其桐的能力不在洛遙光之下多少。

    學生還在問問題。

    “那你為什麽選擇和另一個校董來辦這所學校？”

    “嗯……其實另一個校董曾經是個警察，他曾親眼看到過學生上不起學，可是在我們國家，我們這種隻能算私立學校，沒多少人願意上私立學校，所以我和他決定來這裏。”

    “校董，那這麽多年，你做過最有成就的一件事是什麽？”

    “最有成就的一件……大概是創辦了清桐文化吧，遇見了很多為了夢想而努力的作者，也遇見了許多不肯放棄的人。”

    “校董，是不是隻要努力就能成功？”

    “這個我不敢打包票。可是呢，如果不努力，成功的機會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楊其桐語氣溫和，回答得滴水不漏。涼春默默喝了口水。

    她見到的楊其桐怎麽和現在的楊其桐不一樣。

    她所見到的楊其桐，是仙人掌，鋒芒畢露，不留餘地。

    可是現在的楊其桐，像一杯溫水。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楊其桐。

    演講結束後，楊其桐剛走下發言台，涼春就跑了。

    楊其桐懵了。

    她跑啥啊？

    圍著楊其桐的同學還很多，楊其桐不可能沒有風度的丟下他們就走。

    涼春坐在學校的草坪上。

    她聽說過，這所學校的設計圖是校董之一的楊其桐親自設計，而另外的校董洛遙光，曾設計出他所在的城市最高的大樓——星光大廈。

    涼春默默拔了一根草。

    他們怎麽個個都這麽優秀。

    “洛同學，破壞草坪是不對的。”

    涼春嚇了一大跳，回頭，楊其桐雙手插進褲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不對就不對，有本事校董開除我啊！”涼春口不擇言。她沒有注意到，楊其桐眼裏的笑意。

    楊其桐這個人啊，在所有人麵前都是一杯溫水。可這杯水再溫，也是喝不了的。

    看似溫和，實則拒人於千裏之外。

    可是在涼春麵前不一樣。

    在涼春麵前的楊其桐，似乎回到了肆無忌憚的荒誕青春。

    隻有在她麵前，楊其桐才會有青春期的鋒芒。

    “洛同學，你家屬找你。”楊其桐找你。

    涼春懵了：“家屬？”

    她能有什麽家屬。

    洛遙光是不可能過來的，遲暮春更不可能，她還有哪門子家屬？

    某人不要臉地指了指自己：“就是在下。”

    涼春氣極反笑：“楊校董，你的臉呢？”

    某人指了指自己的臉：“在這裏，帥嗎？”

    涼春：“……”

    好吧，論不要臉她是鬥不過楊其桐的。

    “楊其桐。”涼春站起身，眼睛正視著楊其桐，“你靠近我，是因為我和洛清雅長得像吧？如果我和洛清雅長得不一樣，你是不是不會看我一眼？”

    楊其桐失笑，改變了話題：“那天你為什麽會去酒吧？”

    “被坑了。說是聚會，然後玩遊戲，輸了就喝酒。我也明白是故意讓我輸，可我不像表現得輸不起的樣子，然後就……”涼春有點說不下去。

    誰能想到喝多了酒而已，就和別人上了床呢。

    上了床也就算了，居然是個楊其桐上床。

    楊其桐失笑，伸手摸她的頭頂。

    “走吧，我帶你去玩，知道你下午沒課。”

    “我要複習。”

    “都要退學了，複不複習都一樣。”

    “……”

    楊其桐伸手，牽住了涼春。

    ……

    剛剛涼春的問題，他已經在心裏回答她了。

    “楊其桐。你靠近我，是因為我和洛清雅長得像吧？如果我和洛清雅長得不一樣，你是不是不會看我一眼？”

    我靠近你，不是因為你長得像清雅。而是因為在你麵前，我才是那個最真實的楊其桐。

    緣分。

    如果我們有緣分，就算你和清雅一點都不像，我也會多看你一眼，然後靠近你。

    ……

    “涼春，你知道桐花什麽時候開嗎？”

    “不知道。”

    “暮春。”

    “啊？這不是大嫂的名字嗎？”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哦。”

    “你怎麽這麽笨！”

    “……”

    “算了。”

    “楊其桐，你別叫我涼春了，叫我洛清雅吧。”

    “為什麽？”

    “我要做好洛清雅。”

    “好，清雅。”

    ……

    涼春，你知道桐花什麽時候開嗎？

    是暮春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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