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墜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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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痛抬頭,對上他同樣有些驚慌的眸子,我忽然不由自主的笑的更燦爛了。

    “沒事,你這樣是殺不死我的,我不怪你…”

    原本一直僵在原地的南阿驚呼一聲,踉蹌的跑到我身邊,按住我還在流血的傷口,“陸醫生,您沒事吧?”

    “你快走…躲回吊箱裏自己鎖上門。”我將她推開,而腹部的傷痛卻讓我已經無法再直起腰。

    “快走啊!”我高喊到。

    她這才站起了身,一步三回頭的跑回到了摩天輪的方向。至於她這次有沒有好好的鎖上門,此刻的我已經無暇去管了,隻是拉住靈渠垂下來的手,踉蹌的站了起來,與他平視。

    “你…”

    麵前的人像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的孩子,直直地盯著我的傷口一臉恐慌。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又一次變了,他的手再一次按在刀柄上,狠狠地將拿把匕首從我的體內抽了出來。

    “唔!”

    疼痛再一次貫穿了我的身體,我自覺那一刻我渾身的骨骼都在顫抖,但仍舊死撐著,擋在他麵前。

    接下來,他又一次用力的將匕首刺入我的腹部,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大,逼得我雙腿瞬間癱軟,嘴角也有濃稠的血液流了出來。

    “刺我可以…但,不要過去…”

    我將我全身的力氣注入到我的雙臂中,再用雙臂死死的纏在他的脖子,把我整個人吊在他的身上。腹部的傷口被這樣的牽拉弄得一陣陣刺痛,每一次刺痛反倒讓我的笑容更加的堅固,

    “再過一會,很快就會好了…這一次,誰都不會死的…”

    我看到他的眼角微微的痙攣,似乎從什麽控製中脫身了出來,看向我的目光又變得澄澈。

    “陸…”

    他端詳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我的瞳孔中模糊的反射出無數個一臉茫然的他。現在他又看到了自己手裏的刀子,似乎也明白了發生了什麽。

    見他恢複了意識,我便開心的牽扯起嘴角。但欣慰的話還堵在喉嚨裏沒能說出來,就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黑暗中,他攥著刀子,雙手顫抖如篩糠。我看出他似乎在與什麽做著艱難的鬥爭,拚死反抗著什麽,

    “對不起。”

    他忽然看了我一眼,便揚起手,將把柄匕首狠狠地插入到他自己的喉嚨裏。

    一瞬間,滾燙的動脈血噴射到我的臉上,全世界都沉寂了下來,耳中唯有他的身軀向我倒來時的風聲。他瘦削的身子本如一張羽毛飄落無聲,但此刻在我耳中卻如同山河傾覆,心弦崩毀。

    “靈渠!!”

    我不顧自己的傷痛,將他接入懷中。用自己的手去捧住他的臉,想去用千萬種方法救回他,但卻無能為力。

    “我操你媽啊,你這時幹嘛,你真他媽是個傻子!”

    如今我的眼眶痛過我的傷口,大概是許多東西將淚腺堵死,所以一滴眼淚也沒能擠出來,“我說了過一會就好,我會有辦法讓我們都活下去!老子上次好不容易拿自己把你的命換回來,是讓你這麽鬧的嗎!”

    鋒利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嚨,讓他現在已經不能再回答我的嘶吼。他用生命的最後一刻,伸出來顫抖的右手,輕輕的碰了下我的鼻子,而後又顫抖著,衝我的身後晃了幾下。那時他看我的眼神是第一次那麽溫柔,但下一秒,溫柔的眼波墜下,他就這樣永遠的閉上了那雙澄澈的眸子。

    我緊緊地攥住他的手,不忍心看他無力地跌落在我麵前。他的耳朵,他的尾巴,還有他臉上的毛慢慢的消失了,變回到他原本的模樣。隻是那張臉上早已全無血色,眉目間還沾染著我滴下的血淚。

    “靈渠…”

    身後,似乎是風吹動了什麽,傳來幾聲輕微的響動。然而此刻的我還沉浸在濃重的悲傷之中,並沒有察覺。

    那聲音愈來愈近,我依舊沒能聽到。但我的後背卻忽然傳來一陣惡寒,身上的寒毛全部立了起來。

    這時我才想到靈渠死之前的提示,迅速轉過頭去——

    身後的姑娘是我多麽熟悉的人,短發被夜風揚起,遮住了她迷離的雙眼。似是在看向我,又像是看向遠方。很快我便發現,她的手上沾著濃稠的鮮血,一滴一滴,從摩天輪那裏蔓延過來。

    “陳粟心…你做了什麽?”

    她沒有回答,但摩天輪旁邊南阿的屍體說明了一切。她最終還是沒能爬上摩天輪的吊箱,就已經被刺死在去往那裏的路上。

    “是你…”

    恐懼感使我漸漸後退,大腦卻在飛速的轉動。她沒有被殺死,但她也並不是動物的形態,那麽這已經很明顯了。

    “你又輸了。”她冰冷的說出這句話,像是判官扔下的令箭,直戳在我的心上。

    此時我傷口的鮮血已經流淌到了地上,在我和靈渠屍體的身邊形成了一個圓,就如同畫地為牢一般。我感覺到我的生命正在飛快的流逝,我的腰無力的彎了下去,但雙手仍舊緊緊地將靈渠摟在懷裏。

    一道寒光忽然劃過我的腦海,我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那是還是處理柯華蒽案子的時候,一道黑影從我身後閃過。我追了出去,但到陽台上卻沒了蹤影。一回頭,陳粟心便出現在了我的身後。

    她說給我一團火的時候,陳粟心不在我身邊;她俯身到裘夕身上的時候,陳粟心不在我身邊;在精神病院,所有精神病同時發瘋,靈渠上來救我,而陳粟心依舊不知所蹤。

    而她所謂的‘烏鴉嘴’,說不定就是她的能力之一。而警局中的她,也不過是一個偽裝。

    現在,她雙手沾滿了南阿的鮮血,正一步步的向我逼近。我知道自己似乎已經承受不住血液的流逝,便飛快的下定了決心,暗中攥緊了靈渠的匕首。

    “知安,我在這裏好像想起了什麽…原來…”

    她自言自語說著什麽,一步步的像我挪過來。

    “原來你才是那個怪物!”

    而我大喝一聲,看準時機,用全身的力氣撲出,將那把匕首刺入到她的左胸上。

    那一瞬間,她睜大了眼睛,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張了幾次嘴,就像金魚一般,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一行清淚順著眼角緩緩地流了下來。

    “你為什麽要殺我?”她問道。

    “你為什麽要騙我?”我反問。

    “你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

    我的手一鬆,她和我一同仰倒在了地上。但她的話卻像魔咒一般,將我包裹在了其中。我聽到那句話,就如同孫悟空聽到了唐僧的緊箍咒,頭痛欲裂。

    “你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

    這時,這句話被無數次重複,不同的女聲在我耳邊如同囈語一般。像是那個夢境,這些話語變成無數隻黑色的手,想要將我拉入無盡的旋渦。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抬起頭,發現這個世界忽然間多了許多的人。她們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步伐僵硬,麵上七竅流血,但眼睛都直勾勾的盯著我。

    “你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要殺我…”

    我的傷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住了,人也恢複了力氣。但站起身來,卻發現這個世界已經被這些行屍走肉包圍,無處可逃。

    在這群人中,我驚異的看到了崔音還有沈以南,還有之前的其他四個姑娘。甚至連道爾和李執也站了起來,混雜在他們之中。一步步向我逼近,似乎要討伐我一樣。

    “我沒有殺你們,我隻殺了她而已!”我聲嘶力竭,抱著劇痛的頭嘶吼到,“她是怪物,所以我才殺了她!可你們是誰,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嘻嘻嘻。”

    一陣銀鈴般的笑容穿過重重血海,飄進了我的耳朵裏。我渾身一怔,曾幾何時,我在解剖室的門口,在裘夕家的衣櫃,在醫院的病床,聽到的都是這樣鬼魅撩人的聲音。然而,現在那個‘她’不是已經被我殺死了嗎。為什麽這個聲音又出現在了這裏?

    下一瞬,時間便如同暫停了一般,行屍走肉們忽然停住了腳步。

    一個姑娘,赤著腳,繞過屍山血海走到我的麵前。我顫抖的抬起頭,不敢相信此刻站立在我眼前的她。

    其實我早該起疑心,畢竟她同我猜測的‘她’是那麽的相似。但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她時,陽光太甚,將她包裹的太過明媚,導致我失了智,瞬間立下了終身保護她的夙願。自此之後,我便再也沒有懷疑過她。

    “阿彌托佛。”

    她走到我跟前,忽然雙手合十做了個禮。再次抬眸時,眼中早已不複之前的單純澄澈,而是漫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詭譎,隔著千年的孽障,笑的勾魂。

    “…你,怎麽會是你?”我不敢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這一幕,又看了看遠處的那具屍體。可那還有什麽屍體啊?

    那我…那陳粟心…

    “沒錯,你殺錯人了。”南阿巧笑盼兮,撩起頭發。撫手一揮一揚之間,足以傾倒一座城池,“但,你卻幫我殺了對的人。”

    “其實我冒充你最後一名患者,頂替的便是她的位置。”她說著,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陳粟心,“她的‘烏鴉嘴’,其實就是一種潛意識強迫症性的心理障礙,你們人類在醫學界將它名為‘艾裏甫斯言靈潛意識症’。也就是說,她自己說出那些不吉利的話後,會在潛意識裏讓自己去做可以間接導致那些不好後果發生的事情。所以說,還是你學藝不精啊…”

    “你是兀嬰?”我顫抖著,不敢凝視她的眼睛太久

    “是。”她笑道,“剛被你殺掉的,就是司馬古玉真正的傳人。她身上有著老混蛋司馬鴋的血統,所以我不能直接碰她。就隻能借你的手,殺死她了,這下,我就真的自由了”

    “你!”我直覺全身的血液都像我的大腦湧去,撲上前去想要和她拚命。

    但她卻一下子鑽入了我的懷抱中,用一雙溫軟的纖手捧住了我的臉,

    “別這樣,弄得和我是什麽壞東西一樣”

    “你就是壞東西!”我再也不顧她所謂的溫軟,不顧一切的想要撕扯她。但是每一下都像抓到空氣上,

    “你究竟為什麽要殺死那麽多人,這一切又和之前的那些姑娘有什麽關係!你分明是個妖怪,為什麽還要在人類的世界裏興風起浪!”

    “妖怪做些壞事還需要理由嗎?”她黛眉微蹙,似在嘲笑我。

    “而且,做壞事的也不光是我啊”她又一指我的鼻尖,舔了下唇角,“你也殺人了啊。人殺人,應該更過分吧”

    “我那是被你蠱惑!”我立刻反駁道。

    她忽然從我懷裏溜了出去,將手立在唇上,“人類果然會分不清虛幻與現實,你難道忘了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嗎?”

    這時,那些行屍走肉又忽然的動了起來,更加憤怒的向我靠攏了過來。看著那些陌生而扭曲的麵孔,曾經夢境中的恐懼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邊。

    “你在說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這都不是我幹的!”

    “真的嗎?”她說完這句話,便又一甩頭發,就那樣消失不見了。

    而我一個人,被無數蒼白浮腫的手臂拉扯,眼前的人血肉模糊,衝我嘶吼,那聲音將要穿破我的耳膜。這是我之前夢中的場景,居然出現在了這裏,但這一次,再也沒人來喚醒我了。

    混亂中,我感覺自己就要被撕爛,一雙雙手都攀在了我的身上。“哢擦”一聲,我的血藤手鐲不知被誰扯斷,我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似是大地在向下塌陷,難道我就要墜入到地獄中去了?

    那麽此時此刻,什麽是夢境,什麽又是現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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