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方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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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暖的陽光照進書房,但我渾身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

    那篇日記我看了兩遍,這才有勇氣向後翻頁——

    “六月六號星期二雨

    我什麽都沒有見到,那座公司被封了。但我不得不承認,路上的街景都是那麽的熟悉!

    這算什麽,夢遊殺人嗎?可我沒有夢遊症啊!而且,我記得是她撲上來的,注射針的過程中她連反抗都沒有,也許是她本來就想自殺,讓我撞上了而已!

    天哪,這讓我想起來多年前的噩夢,那個學姐…不,我不能再想了!”

    這就是我的殺人經過嗎?我咽了口唾沫,腦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拚命的衝撞,血管砰砰的跳動,耳朵也開始發出嗡嗡的聲音…些許零星的記憶碎片翻湧回潮,我的腦海裏漸漸的浮現出一片街景。

    就和日記本裏記錄的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夢裏完成的。但我仍舊能清晰的記得,裘夕向我撲來時臉上帶著淒慘的微笑,而我隻在她胳膊上紮了第一針,之後的二十多針都是她自己紮上的。

    我手一抖,有一遝紙從日記本裏掉了出來。我便蹲下身坐在地板上翻看,我原本以為那些東西是我寫的。但紙上的字跡卻並非出自我手——

    “崔音,女,23歲,陸知安的學妹。一畢業就進入到這間公司做實習生,實習期間受到五十歲的經理的騷擾,由於她一開始沒能妥善處理,進一步發展成侵犯。崔音本人接受不了完美的自己被這樣惡心的人破壞,便於六月四號在公司廁所自殺。”

    “唔…”看到這,我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暗歎——按照這上麵的說法,其實崔音早就想死,而我的出現並不重要。如果我是清醒狀態肯定會阻止她,但我卻在夢遊中見證了她自殺的過程,最終被當成了殺人犯。

    再繼續看下去,又有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在了那張紙上。

    “沈以南,女,24歲。因幼時在幼兒園受虐待發燒,回家後未能受到家長的重視,導致記憶力嚴重受損,記憶周期縮短為七天到十天。七月十五日,獨自上街被歹徒搶走手包,追趕時記憶清空,錯愕之際墜入湖中,溺死。”

    我趕忙去翻我的日記本,果然,由於崔音的死讓我很久沒寫日記。而下一片日記的字跡潦草飛舞,記錄了又一次的夢遊

    “四月十五日

    我會不會真的有夢遊症?我今天又做了一個夢,不知怎麽就來在了一個湖邊。湖裏有一個女人,正在拚命的掙紮。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她推下去了,但是我就一直站在那裏,知道她沉了下去…天,希望這次不會是真的!”

    但這就是真的。

    “四月十六日

    新聞…今天的新聞又報道了,那片湖裏真的淹死了一個女孩。我現在手腳冰涼,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我接著去看那遝紙,接下來應該輪到…

    “柯華蒽,女,22歲。患有雙向情感障礙,多次哀求父母帶她去醫院無效,並得到極大的羞辱。於十月三日從網上購買了雷管,在家自殺,屍體被炸成了無數碎片。”

    “裘夕,女,19歲。父母是本市有名的富商,但實則常年豪賭,負債累累。債主上門,他們為了臉麵便將唯一的女兒買給年老的債主,讓她用肉體還債。裘夕半路跳車,衝入地鐵站求助,但沒能得到路人的幫助。最終奮身跳入地鐵軌道,地鐵飛速駛過,站台上隻留下殷紅血跡,就連她的屍體都被卷入車下,不知去向。”

    “李汶汶,女,19歲。自幼受到校園暴力,導致內心扭曲。大學時對同宿舍的秦桃夭產生了好感,隱匿的感情越加瘋狂,她開始費勁心機追求秦桃夭,兩人成為了情侶。之後在外同居後因為秦桃夭和其他學長交流過密,李汶汶產生誤會,她認為這個世界上唯一深愛的人都要離自己而去。導致她買了一把刺刀,將愛人秦桃夭殺死後,抱著她的屍體跳樓自殺。”

    ……

    一幅幅畫麵就像走馬燈一般,隨著紙上這些陌生的文字,在我腦海裏一一閃過——

    柯華蒽自殺前,我有在夢遊中進去過她的房間。她瘋狂的向我扔東西。而我隻是站了一會便離開了,剛剛下樓,一聲巨大的爆破聲就在身後響了起來;裘夕在地鐵站求助的那個人就是我,但我並不能清醒的去救她。她絕望的跳入地鐵站時,我就站在她身後,臉上掛著世上最默然的表情;當我見到李汶汶時,她已經殺死了秦桃夭。見到我的闖入,如夢初醒般瘋狂的親吻著愛人滿是血跡的臉頰,最終哭喊著,從窗戶跳了下去。

    正因為她們死前,監控或者路人都有見到我,所以我才成了殺人犯,成了替罪羊。可我到底是替誰頂罪,她們又是被誰殺死的呢?

    我再次審視這些白紙,仔細查看上麵的字跡。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誰把這些真相塞進來我的日記本裏,他是誰,又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呢?

    忽然,我的目光一亮,看到了那些女孩的年齡。這個人寫她們年齡時用的都是阿拉伯數字,而這些數字讓我聯想到了什麽,於是便激動的站了起來,在書房的各個抽屜裏翻找。

    我找了許久,幾乎將所有抽屜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最終在一個鐵盒子裏發現了那張被妥帖保管的電話號碼——正是當年我欲要輕生時,那個神秘人遞給我的那張。

    當年遇到南阿後,我就沒再找過他。之後又出了事,我被勒令退學,也沒有臉再去和他聯係。畢竟當初是自己口口聲聲說,上大學學習心理是我畢生的夢想,結果這辛辛苦苦追來的夢想,卻被自己親手葬送。聽起來,太過可笑了吧。

    我用顫抖地手捧著那張紙條,重新蹲到那遝白紙前。將上麵的數字仔細辨認,最終,得以確定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的指尖冰冷,從肩胛骨那開始發寒,狠狠地打了個寒戰,那張紙也緩緩地,緩緩地從我手中飄落。貼合到浸滿金色陽光的地上。

    他是誰?

    這麽多年過去,這個問題再次重重擊中我的心房。原來,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放棄我,那麽現在告知我這些真相,應該是…

    忽然,我發現那張電話條的背麵隱約寫著些什麽,趕忙將它撿了起來,翻到反麵時,隻覺得鼻子猛地一酸——

    不怪你。

    這三個字是新鮮的,是之前所沒有的!我曾經無數次,翻來覆去的看這張字條,想從其中找到些許關於他的蛛絲馬跡。我從沒有看過這三個字,它們同那遝白紙上的字一模一樣,筆畫同樣寫的很輕,但卻很重。重到壓垮了我心裏的所有自行壘建的城牆,擊垮了我嘴角,讓它深深的彎了下去,讓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他應該來過我的家,將這些資料放在我的日記本裏。雖說這些看上去沒有任何的證據,但如今有了這些,隻要警察按照這個查下去,就能找到所有的真相,洗清我的罪名。

    但我知道,我對這些女孩始終都有愧疚的。這一點他應該也清楚,所以才會在昔年的電話條上留下那三個字,他隔著發黃的時光在安慰我,他一直沒有忘掉我!

    隻是我怎麽能不怪自己呢,如果我是清醒的站在她們身邊,我一定會阻止她們的離開。

    我會告訴崔音要通過法律讓罪人的到懲罰;我跳入水中將掙紮的沈以南救上岸;我要拉著柯華蒽的手,傾聽她曾經曆過的所有折磨;我會帶著裘夕逃離她那可惡的父母,讓他們的行為公之於眾;我會提前一步趕到李汶汶的家,阻止她犯下不可反悔的錯誤…

    但這一切都已經沒用了,苦果早早就生了根發了芽,我便隻能做夢。但在那個夢裏,我仍舊沒能救回她們。從一開始就遲了。

    想到這,我的鼻子又酸了。算了,我現在能做到就是趕緊去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冥冥中我還是決定這一切,是和南阿有所聯係的。

    我坐在地板上,激動地不知道是要先去幹什麽。手裏攥著那張電話條,忽然間很像打電話給他。就在我下定決心要去拿手機的時候,我的腳踢到了日記本,餘光瞟過去的時候,我的目光被某一頁吸引住了。

    我再次把日記捧在手裏,瀏覽著自己寫下的東西。那些我當年沒有勘破的事情,如今在我的大腦裏飛速運轉,結合我在課本裏學到的東西,笑容僵在了我的臉上…

    與此同時,我聽到有人拿鑰匙開門的聲音。是她,我的妻子回來了。她進門後似乎發現了什麽,一連串的腳步聲走到書房的門口。慢慢的,她慢慢的打開了門,隨後瞪大了眼睛,裏麵充滿驚喜與詫異,

    “天啊,老公你怎麽回來了…是警察把你送回來的,還是你自己跑出來的?”

    她說著就要上前擁抱我,但當她看到一地的雜物時又皺起了眉頭,“你這是在幹嘛啊?”

    我看著她,忽然苦笑了起來,肩膀不自覺的跟著顫抖。眼前站著的,是那個選擇了一無所有的我,同我舉案齊眉三年,在我身陷圇吞時沒有放棄我的人,她叫陳粟心,是我的妻子。

    但今天,我才發覺她不是她。

    “我就說嘛,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娶到老婆…”

    “你到底在說什麽?”陳粟心緊張的上前半步,而我卻後退,退到了牆根裏。

    我看著她,眼角一滴淚劃到了我的嘴角,是鹹的,

    “原來是你啊,方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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