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房間忽然傳來一聲重重的摔門聲，將我從回憶裏跌了回來。

    是林靈渠出去了。

    他要去哪裏？我下意識的也跟著站了起身，快步走到門前，悄然將門推開一個小縫，隻見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樓道的最深處。

    “你恨林靈渠嗎？”

    那日，白楚生如是問我。

    “當然。”我脫口而出道，“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當我無法自拔之後，又那麽輕易的離開…”

    “那就殺了他吧。”白楚生打斷了我的話，用一種很理所當然的語氣，“你現在的社會身份已經是個死人了，殺人不會違反法律的。”

    “可…他不是不會死嗎？”

    白楚生伸出手指，搭在我的嘴唇上，莫名的我竟不想避開，

    “我剛才，給你的喉嚨裏種下了一種毒液。”他對我說道，“這種毒液對人類無害，但卻是他的克星。隻要你用我剛才吻你的方式去吻他，他便必死無疑。”

    “…”

    “現在不管你願不願意，這都是你唯一的選擇。”他忽然將眉目挑了起來，“你必須聽命於我，去誘惑他，讓他親你…然後，讓他死去。”

    他就像是我頭頂的一方天空，霎時間壓了下來，壓縮了我周圍的空氣，使我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白楚生的話語對我是絕對的命令，我不再跳動地心被他牽引。

    “好，我去。”

    如今，林靈渠不知為何已經離開了房間，我深吸一口氣，決定跟上去。

    破舊的地下室的樓梯每走一步都會打顫，當我再次回到地麵，接觸到陽光的一霎那居然還有幾分不適應。

    我伸出手，遮住眼前的光。遠處，那個挺拔的身影正向著一家便利店走去。

    他這是餓了，要去買吃的？我這般想著，便加快了腳步。

    今天是周末，附近的公司沒人上班，便利店都顯得格外清靜。我走進店門時，牆上掛著的電動娃娃對我說了句‘歡迎光臨’，嚇得我拉低了自己的帽簷。

    進店後，我裝作挑選商品的樣子，而餘光則使勁的向他瞟去。

    數月不見，靈渠似乎被那間地下室摧殘的有些淒慘。頭發很久都沒有打理的樣子，細碎的劉海長過了眉毛，遮住了眼睛；唇邊的胡子也長了出來，原本幹淨利爽的人有了幾分痞氣，但依舊是引人注目的。

    有兩個女孩從他身邊經過，瞥他一眼之後立刻暗中交換了個眼神，臉上滿是激動地表情。

    “哇，鹽係少年，是我理想型耶…”

    “咳！”我似乎是被她們的花癡嚇了一跳，手中剛剛拿起的一瓶飲料‘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身邊的人都微微轉頭看向我，我嚇得趕忙彎下腰。遲遲不想抬起頭，就是擔心會被林靈渠看到。

    然而我小心翼翼的抬眸，發現他早已挑了兩桶方便麵，走到了收銀台前，正在專心致誌的結賬。我這才微微舒了一口氣，站起來身來。

    見他結完賬要離開，我也慌忙把飲料放回原處，快步跟了上去。

    結果我剛出門，那兩個女生竟快步搶在了我前麵一步拉開便利店的門，追到了林靈渠身邊，

    “小哥哥，小哥哥，我送你個東西你要不要？”

    花癡！我在心裏吐槽一句，眼見著靈渠被喊停了腳步。如若我現在跟著停下來就太明顯了，所以我也隻能自顧自的超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那兩個女生在我身後嘰嘰喳喳的說了些什麽，我都沒能聽清。隻覺得林靈渠不在我的視線範圍捏，心裏空落落。

    她們是喜歡他嗎，還是怎麽樣？按說喜歡一個人的話…奇怪，我現在怎麽也回憶不起這種感受了呢？

    我的注意力不由被身後的三人吸引了，沒有注意眼前。這時候從拐角處閃出來一輛卡車，似乎是失了控製，司機大叫著閃開，車子卻直衝我而來！

    當我發覺這一切時，已經來不及躲閃，下意識的雙手抱住頭，大腦亦是一片空白。

    我閉上眼睛，本以為下一秒就會被撞飛，可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身前站著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靈渠比我高出半頭，遮住了我麵前全部的陽光。由於跑的太急，全部的頭發都遮在了前麵，使陰影擋住了那雙眼睛。

    我同他近在咫尺，能聽的到他深深的呼吸，我的目光無意識的順著他的胸膛一寸寸的向上，流到了他的臉上…這張臉是那麽的熟悉，可奇怪的是，無論再怎麽看，也都沒有我記憶裏的光芒了。

    再看下去，我才發現我在他的臉上暗暗烙上了一個字——恨。

    他也那麽的緊緊的望著我，嘴唇半張，

    “…陸知安？”

    我這才如夢初醒，自知最終還是被他發現了。我曾在頭腦裏無數次模擬過——我會在他睡覺後悄悄潛入他的房間，一刀斃命；或者是非常炫酷的，拿著槍從背後頂住他的腦袋，不等他回頭就扣動扳機…

    但當他叫出我名字的一霎那，那被水光包裹的複雜的眼神竟讓我立刻慫了下來。對於他，我心中還是有所畏懼的，所以我表麵強裝鎮定，大腦卻開始瘋狂的旋轉…

    “小哥哥，你沒事吧？”

    那兩個小姑娘也被剛才的一幕嚇了一跳，現在才反應過來，小跑著跑過來關心他們的小哥哥。

    但她們的小哥哥並不搭理她們，卻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像是老虎鉗子，弄得我齜牙咧嘴。

    “你…果然還活著！”

    下一秒，他就撲向了我，我的鼻子碰到了他的前胸，眼前一片黑蒙蒙的。

    又是這般的擁抱，熾熱的近乎窒息，他的心跳再一次點中了我的鼻尖。我暗暗的明了，如果放在以前，我絕對不會是現在這般木訥的反應。但我的心裏卻被不安占據，整個人像一隻泥鰍一樣從他手臂裏滑了出來。

    “你們認識啊？”一個女生問道。

    他不說話，仍舊是看著我，手上的力氣也絲毫沒有放鬆半分。

    這般情況之下，我聰明的大腦終於給出了我一個指令——裝傻！

    “小哥哥！”

    我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愛的呼喚，不僅嚇到了他們，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小哥哥，小哥哥…”我眯起眼睛，露出人畜無害又有些白癡的笑容，晃著靈渠拉著我的手臂，奶聲奶氣的衝他說道，“你把人家弄疼了，人家可怕疼了呢…”

    “唔…”兩個小姑娘臉色一變，咽了一口口水說道，“我們先告辭了。”說罷便手拉著手飛也似的跑走了。

    眼下隻剩下我和靈渠兩個人，他看我的目光裏亦充滿了詫異。而我以進為退，踮起腳尖，眨巴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對他說道，“你鬆開我呀…”

    本以為他會被我惡心到，然後就這樣放過我。可誰知他卻隻是稍稍愣了一下，就閃電似得把我扛到了肩上。

    “啊！”我驚呼，想用腿去踹他。結果膝蓋撞上了他的頭，我反倒疼的倒吸一口涼氣，而他毫無反應，這樣扛著我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一個男人扛著另一個男人，這樣的造型惹得許多人側目觀看。我著實不好意思再掙紮，便垂下雙手任由他把我扛回了地下室。

    進到他的房間裏，滿屋的黴味瞬間嗆得我咳嗽了起來。他走到牆角，把我重重的摔在那裏。

    “陸知安，你這是在給我玩什麽把戲？”

    我跌到牆上，後背吃痛，剛想站起來。林靈渠卻有幾分憤怒的將我按了回來，質問道，

    “你之前在監獄裏的自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是做戲騙我的嗎？這是誰的主意？”

    我把臉避開，心說我又怎麽可能告訴他真相呢？事到如今，隻有繼續裝傻了。

    “小哥哥…”我努力的露出一個天真的眼神，嘟著嘴說道，“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種地方啊！”

    “陸知安，你他媽給我回答問題！”林靈渠一拳錘到我背後的牆上，幾片白灰落了下來。

    “…誰是陸知安啊？”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生氣，但我還是繼續裝了下去，“人家是小可愛！”

    “你給我認真點！”

    我沒想到，林靈渠接下來的一拳狠狠的落到了我的鼻梁上。他的力度之大，讓我瞬間眼前一黑，一抹鮮紅從鼻子裏流了出來。

    “痛！”我雙手捂住鼻子，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原本以為他是被我惡心的真的生氣了，可隨著我的哀嚎，林靈渠的眼神瞬間被擊破。像是冰封的湖麵露出了一個洞，溫柔的水波濺起微瀾。

    “對不起，對不起…”他的手笨拙的捧起我的臉，想替我將鼻子上的鼻血抹去。可他的手就像是不聽他的使喚一樣，本來還算不多的血被他抹的到處都是。

    “我不是故意的，你疼麽？要不要上點藥？”

    他對我，是第一次表露出如此的關切，緊皺的眉頭裏是無限的懊悔。但我此刻看著他，表麵上仍舊裝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其實心底卻再也起不了任何的漣漪。

    難道…這就是白楚生從我這拿走的東西嗎？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名字？”林靈渠忽然問道。

    “我叫小可愛啊！”我張牙舞爪的回複道。

    “…那你是從哪來？”

    “我不知道。”

    “要到哪去？”

    “不知道啊不知道”

    “有沒有什麽人陪著你…”

    “沒有人哦，就我自己！”

    “這樣啊…”他忽然的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這間地下室本沒有光，但他一笑，就有陽光從破損的牆麵裏擠了進來，塞滿了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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