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燃甩掉追他的人，順勢進了這間屋子，拴好門栓。

    他靠在門上靜靜聽了一陣，腳步聲在門前經過，朝著另一邊去了。

    自從被莫名其妙地拉進這裏，一切都透著可疑。

    他成了被追捕的對象。他沒有進來的路徑，也出不去，真得被抓住……這結果耐人尋味。

    適應了屋內的黑暗，他四下打量。

    屋子裏到處都掛著蛛網，家具上蒙著厚厚的灰塵，還是能看出每件家具都被漆成了暗紅色。

    桌子上的八寶首飾盒裏放著釵環，巨大的銅鏡鏡麵斑駁。

    他在塗著紅漆的椅子上坐了，安全科每個月收上來的申請他都親自看過，不記得有“沈家大院”的審核申請。

    曠燃嘴角意味不明地挑了起來。終於找到請他們的老總來喝杯茶的理由了，順便可以開一張大罰單。

    愉悅的心情沒持續兩秒，桌上的燭台亮了。紅色的燭光跳躍，把屋子裏的東西照得妖氣森森。

    離他不足一臂遠的銅鏡裏出現了一個長發披垂的影子，不見瞳孔的雙眼正瞧著他。

    這麽近的距離，突然出現這玩意兒，真是一記暴擊。

    曠燃頭皮一麻，身體後靠在椅子上。

    “雖然我的第一指令是抓住你，不過，你要不要試著找找我的屍骨？找了我可以考慮晚一點把你交給他們。”

    鏡子的人影做了個吮吸的動作，慘白的唇色變得殷紅，曠燃看著指頭上滲血的小洞，冷笑。

    “你們怎麽把我弄進來的？”曠燃長腿一支，椅子向後滑，他遠距離地觀察著對方。

    “所問問題超出係統解答能力，無法回答。”狡猾的笑容，程式化的回答。

    鏡中的影子疏地消失了。地上湧出大叢大叢海藻樣的頭發，順著四壁拖蔓旋轉。

    “給你個忠告，就算你被抓到，也千萬不要招供哦，我們最喜歡拷問，尤其是你這種高官，你是安全科的吧？平時想抓你們這些搞程序安全的太難了。人家好榮幸！”一顆頭顱在梁上嬌笑，頭發在四壁拖曳旋轉，將曠燃包裹在當中。

    曠燃站起身，活動著手臂說：“你很像是工程師代碼沒寫好，突然原地爆炸後的現場。”

    頭顱哼了一聲。水淋淋的頭發卷過來。

    曠燃騰空一躍，下墜時踩在一大叢頭發上，暴躁地順著頭發把女鬼從梁上拽下來。

    抓起那顆頭，咚咚咚地往桌子上撞。

    “救命，救命，網警打人啦！”女鬼逃脫不了，叫得淒慘。

    “知道我的身份，還敢襲警？”

    曠燃停手，問她：“我怎麽才能出去！”他都沒有進來的路徑，自然也就不能自己離線。

    “嗚嗚嗚！大爺饒命，我錯了，我不知道。係統資料裏不是說，您不是不打女人嗎？”

    “給你錄數據的人顯然不太了解我。”

    曠燃又要再撞，她哭唧唧地說：“就是這裏的遊戲規則嘛，人家被奸人所害，死後屍骨被封存在壇子裏，你隻要找到人家的骸骨，自然就通關出去了。”

    曠燃挑眉，“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我最擅長把牙齒一顆一顆敲下來。”他彎腰撿起牆角的錘子，“喏，就用這個吧！”

    女鬼顫抖了下，嚶嚶嚶地哭起來。

    “我隻是個可憐巴巴的人工智能，從研發出來，數據已經三個月沒升級了，補丁也不給我打，也不讓我聯網，每天就困在這個破地方嚇唬人……我招誰惹誰了呀，人工智能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曠燃被她尖細的聲音弄得腦仁疼。

    這裏的一切都不符合安全條例，不知道是工程師故意為之呢，還是真的是故障。

    不過能看出來，有人是故意針對他設了個套，想把他困在裏麵……

    他把女鬼踢到一邊，在門上仔細摸著，終於找到了操作電子屏，點開屏幕，他用安全科的賬號登錄進去，卻一直找不到這個程序的後台。

    女鬼被他踢開的一刹那，麻溜地鑽回銅鏡裏去了，目光幽怨地看著他。

    “你修改不了的。”

    的確，曠燃試著調出係統代碼，隻能看，不能改，要離線在開發公司的後台操作。

    “你別想著跑了。”女鬼幽幽地說，“就算我抓不住你，你也跑不掉，我們都接受了抓你的指令，還有人發布了懸賞，說你是精神病，人類裏也會有人來抓你。”

    “嘁！”他為了測試程序安全，確實在精神療養院待過幾天，有人故意造謠，混淆視聽。

    他現在沒辦法證明身份。

    “真沒辦法出去？”曠燃把電子屏推回去。

    “要不你繼續試試？”女鬼答。

    曠燃拉開椅子，坐進去，兩腳搭在梳妝台上，“嗯，那我睡會兒。”

    說完，閉上眼睛睡了。

    阮棠吃了大苦頭，做委托任務那麽多次，沒一次像是這次這麽狼狽的。

    被毛僵追，被花妖狐怪追，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總拽她的裙子。

    一群流氓！

    她那件廣袖流仙裙的領口被撕壞了，動不動就從肩膀上滑下去。

    瞧著這間宅院僻靜，她溜進來，蹬蹬蹬上了樓梯。

    插好門栓，靠在木門上喘粗氣。

    “土豪也不知道是不是嚇暈了，姐姐腿都要跑斷了。”她滑坐地上，捶著腿。

    瞟到視線裏黑漆漆的一團，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看到翹在桌上的腳。

    拔開門栓想跑，又覺得哪裏不對，回頭一瞧，銅鏡裏的女鬼正咧嘴看著她，露出過分整齊的白牙齒。

    阮棠嚎了半嗓子，用又手捂住了嘴，她發現椅子裏的黑影翻了個身，是個人。

    有月光從窗口照進來，男人的麵具反光，大部分臉掩藏在麵具下，露出唇和下頜。除了換了件黑色的衣衫，什麽都沒變。

    找到啦

    阮棠好想喊一聲：是不是她客棧的床睡著不舒服，他才跑到鬧鬼的屋裏來睡啊！

    這不是折騰人嗎？

    她輕輕邁出一小步，戒備地看著銅鏡，女鬼依舊僵硬地笑著。

    阮棠邁出三四步，見曠燃睡得這麽沉，嘀咕道：“怎麽回事？就我自己能看見鬼？”

    曠燃涼嗖嗖的聲音響起：“可能她對你設置了一人可見模式吧！”說完，睜開眼，寒潭樣的目光看著她。

    阮棠在他看過來的一刹那，低下頭。

    不能跟他對視，會暴露自己的殺氣！她低著頭，白皙修長的脖頸伸著，肩帶溜下來，故作平靜地撈回去。

    她裝作打量屋子，暗自估算著距離，盤算著怎麽才能一擊必勝。

    她殺過一次對方，知道他並不是省油的燈。

    走到梳妝台的另一頭，她指頭搭在桌子上，冷不丁地一疼，指腹上出現個小血洞。

    鏡子裏的女鬼正在笑著舔嘴唇。

    阮棠嚇壞了，“我還以為你隻是張照片呢！原來是活的。”

    女鬼幽幽道：“並不是，我隻是不敢出去而已。”

    阮棠往曠燃那邊站了站，盯著曠燃靴子上的花紋沒話找話：“今晚程序不正常啊，還攻擊用戶呢。你也是被它們追，躲到這兒的？”

    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我留在這兒，是為了等人。”

    阮棠心裏一涼，女人的直覺讓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曠燃站起身，俯視著她的頭頂，沉聲道：“我不習慣別人低著頭跟我說話。抬頭！”

    兩指去抬她的下頜。

    阮棠看到曠燃動手，以為自己鐵定是穿幫了，圖窮匕首見，隻能幹翻他了！

    她袖子一揮，裹著小刀紮向曠燃心口。今天她使的這套刀法下載了很久的，一直壓箱底沒機會用。

    屋子裏隻看到廣袖流仙裙的輕紗漫舞飛動，輕紗下裹著銀色的小刀。

    兩人的身法都是奇快無比，女鬼在鏡子裏剝著瓜子興致勃勃地看著。她壓不倒的男人有人能替她做到！美女加油！

    曠燃嗓音低沉：“你想不想要秘鑰？”

    阮棠哪有空回他的話，眼神裏震驚地寫滿了“那是什麽玩意？”

    曠燃眯著眼睛咋了咂嘴，似乎有點遺憾。

    阮棠的力氣到底是差了一點兒，錯身的時候，被曠燃一秒鍾放倒，壓在身下。

    她就像是個被人摁翻了的烏龜，後腦勺磕在青石板上，整個人都懵懵的。四肢亂動，卻奈何不了身上的人。真的是輸在了重量上啊！

    曠燃的膝蓋頂在她胸口，肩上搖搖欲墜的前襟，終於滑落，露出白色的抹胸來。阮棠的臉騰地就紅了，由脖子到腦門，紅得特別有過程感。

    “你耍流氓！我告訴你，意識管理處的賈長官是我表叔！！我要給他打電話。”

    他整個身體撲在她身上，她指頭都動不了了。

    女鬼突然不吃瓜子兒了，“對對，為了避免誤嚇到管理處的高管，我們程序裏有寫，管理處的長官確實姓賈。”

    曠燃愣了一下，完全沒料到的神情。

    “走開！”阮棠又羞又怒，用力推身上的人，他那是肉嘛，硬邦邦的跟石頭一樣。

    “賈作義是你表叔？”曠燃眉目清冷，說話的看似沒有表情，其實小表情很多。

    “廢話！”

    曠燃低頭看著她在自己身下拱來拱去，突然被她逗笑了，“若是半年前，我可能真會猶豫一下。不過，他都蹲起來兩個月了，你不知道？”

    阮棠的臉又紅了，這次是因為人生的第一次裝逼就被打臉打紅的。

    “誰雇你來殺我？怎麽會選中你？”曠燃歪著頭，沉沉的嗓音在黑夜裏如絲綢滑過細沙，帶著些暗啞。

    阮棠被他騎著，不想理他。他用的柔術嗎？太特麽好用了，雖然姿勢不好看，但是效果好，她現在完全沒辦法起來。

    “我從來都沒失手過！”她氣哼哼地白他一眼，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暴露的。

    “那是因為你的目標都很菜。”曠燃涼涼地說，瞥見她裸露的肩膀，目光一轉，手勁終究是鬆了一點兒。

    就這一撇頭，讓阮棠抓到了一點兒生機，他原來也會不自在。

    她默默地蹬掉了繡鞋，露出塗滿蔻丹的腳。一個高抬腿，腳趾頭踢在曠燃背上。

    曠燃身體僵住，一動都動不了。

    阮棠將他從身上掀翻，心想定身符咒這種捉弄人的小玩意竟然還真有效果。

    三十秒足夠她完成任務了。

    袖子將匕首勾回來，朝著他的心口一個用力。

    哇！刀子釘在了地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窗口站這個穿九尾狐皮膚的女人，剛剛就是她用兩條尾巴將曠燃給拖動了一下。

    阮棠暴躁道：“你誰啊？”今天多管閑事的人怎麽那麽多啊！

    女鬼閑閑地道：“不是我們這兒的，估計是來英雄救美吧！”

    女子晃動著九條尾巴冷冷道：“我也接了懸賞，他是我的！喂！你幹嘛不等人家話說完就開打……不要打臉！這皮膚很貴的！”

    阮棠把礙事的半幅袖子撕掉，一句話不說，撲過去就打。

    女鬼搖頭道：“這麽文秀一個女子，耍起狠來真是讓人害怕！”

    阮棠結果了女子，聽到她下線前放了句狠話：“霹靂貝貝你等著，老娘記住你了。”

    記得也沒用，她的名字根本就沒顯示完整，全網叫這個名字的有五萬多人……她這個霹靂貝貝是加郵政編碼版本的。

    回頭再看曠燃，他正從門框上拽出係統控製板，指頭靈活地操作著。

    阮棠袖子卷起小刀絕不拖泥帶水的一擊。他隻是凝神盯著電子屏，手指忙碌著，刀子沒入心口，他突然抬起食中二指，在麵具上輕輕一點，麵具如蝶粉般消散。

    “看清你殺的是誰……”曠燃的身形轉眼消失，掉線。

    任務完成，阮棠也瞬間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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