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父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震撼之後，華韺問出了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一個疑問，那個死在周都，但仍有這麽多人惦記的父親，真正的他，是個什麽樣子！

    華玨站了起來，環顧一圈元華殿，看著院內那棵老樹，再看看坐在石椅上的華韺，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

    “元華殿還是這個老樣子，當年，我和你父親也如同我和你這般經常坐在這裏，一起喝茶，聊天，一起讀書。”華玨重新坐了下來，摸了摸麵前的石桌。

    “你和你的父親很像，自小都有些喜歡安靜，不願別人打擾，而這無人問津的元華殿是你父親最喜歡的地方，那時候，也是在這裏，是我見你父親的最後一麵。”

    華玨似乎是陷入到了回憶之中，和三弟華熙在一起的時光。

    華韺沒有打擾華玨，而是靜靜的聽他訴說著，那個真正的父親！

    “你父親很優秀，不管是武學，還是讀書，都是我們三兄弟中最好的，而且也是最受父王疼愛的，甚至，父王曾直言不諱的說過，你父親是夏國最完美的繼承人。”

    華玨停了下來，有些感歎的看著華韺，“韺兒，你知道嗎？你比你父親還要優秀。”

    “二叔，何出此言？按您這麽說，我連您都比不過，又怎麽會？”華韺不知道。華玨為什麽會說他比自己的父親優秀，他有自知之明，不管幹什麽，他從來都不是最優秀的。

    華玨輕笑了一聲，華韺不知道，他還能不清楚嗎？

    “韺兒，六年前的大禮，你做的很完美，這件事，你就比你父親強。”華玨臉上很是欣慰，在培養華韺這件事，他總算是沒有對不起自己的三弟。

    “二叔，在我父親的大禮上，究竟發生過什麽？”提到大禮，華韺也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華玨聲嘶力竭為他求得機會，想起了陳千牛必須讓他殺人，也想起了老國主失望的表情。

    聽到華韺的問題，華玨臉色一變，整個人都壓抑了很多。

    “當年，你父親和你的選擇一樣，都沒有殺人，但他的決定是據理力爭，不光是當眾斥責這大禮的殘忍，還甘願退出華氏！”想起當年的那場軒然大波，華玨至今還心有餘悸，也是他的錯，要是他拚命攔著自己的三弟，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嘶！”華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能想象的到，當年自己的父親到底經曆了些什麽，他拒絕大禮，就是拒絕整個夏國，質疑華氏的傳統，他該麵臨了多少壓力！

    “那後來呢？”華韺問道。

    “後來，父王自然是舍不得把你父親逐出華氏，下了死命令，不允許任何人將這件事說出去，把你父親軟禁了下來，對外宣稱你父親已經完成了大禮。”

    說起來很輕鬆，但華玨知道當時有多危急，為了掩蓋這件事，甚至死了兩個朝中的重臣，亂嚼舌根的宮娥和宦官更是殺了不計其數，才勉強壓了下來。

    “這裏就是軟禁我父親的地方嗎？”華韺明白了，為何史書中會說，自己的父親是懦弱無能之輩，甚至在王宮中連一張他的畫像都無法找到，原來都是因為這件事！

    “你父親就這樣一直被父王困在元華殿內，但不可否認的是，父王其實是在保護你父親。”小的時候不明白，後來華玨明白了自己父王的苦心，三弟華熙已然是犯了眾怒。

    “父王本以為將你父親關在元華殿內能讓他好好反省，收收性子，但你父親很執著，始終不肯服軟，還因為一些理念和你的大伯徹底分道揚驃，老死不相往來。”華玨搖搖頭道，他那三弟什麽都好，就是太過固執。

    華玨看看華韺，還好，華韺雖然也很固執，但至少不會那麽莽撞。

    聽到華玨提到大伯，華韺終於明白為何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大伯，原來早在多年之前都有了嫌隙。

    “二叔，我父親和大伯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華韺想不到，到底什麽樣的理念，會讓一對兄弟變成這樣。

    華玨歎了一口氣道：“很簡單，你大伯從小的誌向便是打回中原，光複大夏的榮耀。”說三弟固執，他大哥華胥還不是一樣，做夢都想拿回華氏的榮耀！

    “而你父親，堅持的是與大周和平相處，雙方永不兵戎相見，共同抵禦外敵。”

    這兩個理念本就是南轅北轍，勢同水火，兩兄弟的關係還能好嗎！

    “我父親是對的，大周人和夏人本就是中原人，何必同室操戈？”華韺客觀的評價了一句，明眼人都知道，已經過去幾百年了，大夏早已經成為了過去，打不回去了。

    華玨深深的看了華韺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麽，華韺能想到這些，他就覺得足夠了。

    “嗬嗬，韺兒連你都知道，但還有很多人並不願意認清現實。”華玨有些無奈，若是有機會，身為華氏子孫，他又何嚐不想完成祖輩的夙願？

    “所以，你父親完全走到了整個大夏的對立麵，很多人並不願意見到你父親掌握權力，甚至成為夏王！”華玨一直都清楚，盡管自己三弟做了這麽多事，但自己的父王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他！

    華韺默然的點了點頭，夏國人的血性，有的時候，並不見得是件好事。

    “再到後來，烏目人大舉犯邊，國內有遭遇大旱，夏國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也是你父親，當眾提出向大周求援。”

    連這也是自己父親提出來的！華韺知道，若是他，即使他知道，他也不會做這出頭鳥，出力不討好的事，他不會去做，這也是他和他父親最大的不同之處。

    一個理想化，一個偏向於現實。

    “大周的條件，你也知道，需要質子質於周都，而我就是最初被選派為質子的人。”華玨自嘲著笑了一聲，周都的條件是派成年的質子，而當時就隻有他滿足這個條件，再加上剛剛做錯了一件大事，理所應當該他去贖罪！

    “是你的父親，我那三弟，他說，向大周求援是他提出來的，當質子也該由他去，他去求了父王，提前為他舉行了成年禮。”華玨雙手捏著自己的大腿，再次陷入了自責之中。

    “韺兒，是我對不起你父親，對不起你！”華玨捶著自己的大腿，當初要不是他太過懦弱，害怕永遠都回不來，也不會讓自己的三弟代替自己去周都！

    看著難受的二叔，華韺搖搖頭，他想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會代替去周都了。

    “二叔，你不必自責，其實是我父親自己想去的，他是為了完成心中的理想才去的大周。”華韺從來沒有這麽明確的理解過自己的父親。

    “與其被束縛在這裏，還不如去大周搏一搏！”

    華玨呆呆的看著華韺，這句話，他聽過，自己的三弟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如此：“二哥，你不必自責，既然這裏容不下我，那我便去大周闖一闖，從那裏保全夏國！”

    是啊，他三弟確實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去，但又何嚐不是為了他而去，留在夏國，憑他的能力，憑父王的支持，他隻會比在大周做的更好！

    “嗬嗬，韺兒，你不必安慰我，我都明白。”華玨搖搖頭，他心如明鏡，過去的已然是過去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三弟的夙願！

    “這塊玉佩，你拿著吧，薑無憂是一個不錯的人，若是有機會去到大周，你要好好的去謝過他，若不是他，你也不會安全的回到夏國。”把還在繈褓之中的華韺從萬裏之外的金陵送到碎葉城來，這其中的艱險，可想而知。

    這一次，華韺沒有拒絕，接下了玉佩，將其佩戴在了腰間，他終於認可了自己的父親。

    見到華韺的這番動作，華玨從心裏覺得很高興，這麽多年過去了，想必自己的三弟也能含笑九泉了吧。

    “對了，還有這幅畫像，是你的母親。”華玨將畫軸遞到了華韺手中。

    母親嗎？華韺心裏又是掀起了一陣波瀾，母親這個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緩緩的打開畫卷，一個美若天仙的宮裝女子出現在了華韺的眼中。

    華韺伸出手，顫抖著摸著畫中女子的臉，華韺取下了黑鐵狼麵，這就是他的母親嗎？和他竟然有六七分相似，至少這英氣是一樣的！

    “嗬嗬，韺兒，小的時候，你像你的父親，現在你和你母親真像。”華玨感歎了一句，自己這侄子能有這相貌堂堂的樣子，都是這畫中女子的功勞，江南女子比北地女子要秀麗很多。

    “二叔，我的母親現在在哪裏！她是誰？”華韺抬起頭，他從來沒有這麽激動過，從血脈裏的熟悉感，讓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你母親在大周，她到底是什麽身份，我也不知，等你有機會去大周，就拿那玉佩去找薑無憂，他能帶你去見你的母親。”華玨搖搖頭，薑無憂的話他沒有完全轉告給華韺，他想給華韺留有希望。

    華韺低下頭，看著畫中的母親，手裏緊緊的握著玉佩，心裏暗暗歎道：“大周嗎？薑無憂嗎？我一定會去！”

    告別了華玨，華韺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母親的畫像，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這一次，華玨給他的真相，太過於震撼！

    第二日，天蒙蒙亮，華韺背上背著一把老國主送給他的寶劍，大步踏出了王宮。（m.101novel.com）